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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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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下来的东西是一只白色的千纸鹤。
小小的一只没有任何重量,就这么轻飘飘地躺在地上。
辛池弯腰捡起来,看清手里东西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这张纸上有不少被水打湿后又风干的痕迹,皱皱巴巴的折痕几乎遍布千纸鹤全身。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一角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千纸鹤。
男人温和的抱着小小的他向上抓:“小池最爱看它们飞起来是不是?”
“嗯嗯!好看!”
风一吹,好像一切都活过来了一样。
辛池恍惚地捏着手里像是死物一样的东西,眉间的痕迹又重了几道。
孙水娥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她眨着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辛池,脚步不敢上前一步,只能怯生生在门外缩着脖子呢喃:“这是你最爱的千纸鹤,是妈妈给你叠的……”
“妈妈想,小池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给你……”
说着说着,混沌的眼眶里流下了几行热泪,漫过皲裂的皮肤,一点点淋湿心底。
“小池……”
“妈妈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这一句狠狠撞击在辛池的神经上,他收紧指尖,低下头拉着门把手向后撤了一步,声音里有些难以分辨的情绪:“进来吧。”
一进屋,低调奢华的装潢将孙水娥的视线塞的满满当当,踏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每走出去一步都会让她的心紧紧抽动。
几乎是在瞬间,贪婪和窃喜不着痕迹的铺满嘴角。
“先坐着歇一歇,我去给你倒杯水。”
辛池转身走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折回来放在她面前。
他和孙水娥错开了一些距离,此刻正生疏地直视着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孙水娥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水杯,抬起眼皮犹豫的说道:“几天前我给你送了一封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我出狱以后,按照以前的地址去找你,可是人家告诉我你早就搬走了,我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才打听到你来这里了……”
所以无论自己到哪里,永远都逃不过她。
辛池默默收紧放在腿侧的右手,扭头问她:“以后呢,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既然她能找到自己,就证明她心里已经有打算了。
孙水娥看了一眼他,局促不安的放下水杯,想要起身离辛池近一些,可是看到他眼里明晃晃的抗拒后,又灰溜溜地缩了一下身子。
“妈妈…妈妈想离你近一点……”
她转着脑袋环顾四周,强压下那份邪念:“妈妈说过,从里面改造好出来以后,就好好和你一起过日子。现在妈妈出来了,妈妈都改好了!我发誓!我想在这里陪着你,可以……”
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辛池冷声折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不可能,这里不是我的家,不能收留你。”
他转头正对上孙水娥含着泪的目光,冷硬的眉间突然松了一些:“如果你没有地方住,我会给你租个房子,房租和生活费我来出,只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我不近人情也好,说我狼心狗肺也行,”辛池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强硬的说着最后的想法,“我希望你,能…远离我的生活……”
曾经的记忆并不美好,所以他不希望以后重蹈覆辙。
更何况,他和郭禹的生活刚刚走上正轨,郭禹在事业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曙光,他不能放任任何一个可能打破这种平衡的隐患存在他们身边。
所以,离开,对他们都好。
孙水娥怔住了,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敛财计划破碎的声音,所有的神经都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她激动地向前扑到辛池的腿边,却因为他动作极快的站起身而落了空。
“为什么啊,小池!这里不是你的房子那是谁的啊?妈妈难道连个住的地方都不能和你一起吗?”
孙水娥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故作可怜地抹泪,凌乱的发丝里夹杂着不少雪白,让她看起来更加孤苦无依。
只是这份心酸的可怜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在抹泪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神色激动地站起来。
“小池,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这里是不是你男朋友的家?!”
她还记得在监狱的时候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小池交了很有钱的男朋友。
如果房子不是小池的,那一定就是他那个有钱的男朋友。要是能说动他,没准小池会同意她和他们住在一起。
看见她眼里闪过的算计,辛池浑身警惕了起来,冷着脸呵斥道:“你又想做什么?什么主意都不要想,我现在给租房中介打电话,马上带你去看房子,租了房收了钱,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刚想翻出来手机的时候,这才发现忘在了卧室,辛池望了她一眼,撑着腰上楼去卧室。
她趁着辛池不在的时间,疯狂的搜寻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在掀开五个抽屉,三扇玻璃门以后,最终在郭禹整齐放着奖杯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块镶满钻石的手表。
孙水娥咧嘴大笑起来,将翻乱的奖杯随意丢在脚下,抱着这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小心的擦了起来。
辛池拿着手机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散落一地的奖杯,以及孙水娥手里那块价值二十多万的手表。
他眉心一横,眼里透着冷意:“你怎么乱动别人东西?!放下!这不是你的!”
在辛池想要上前拿回来的时候,孙水娥一边慌乱的将东西胡乱塞进破破烂烂的口袋里,一边向后快速退去。
“小池,这是我发现的,妈妈知道你们有很多,有很多,这个就给我好不好?!”
辛池脸色凌厉地向她走过去,满脸都是失望:“我再说一遍,这不是你的东西!放下!在牢里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还是一副贪婪无知的模样,还是看见钱就不管不顾的样子。
孙水娥惊恐的拼命抓紧口袋朝后退去,好像辛池是什么吃人血肉的饿狼一样。
直到后腰抵在冰凉的台面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了。
慌乱中,她向后一抓,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被她握在了手里。
孙水娥紧紧握住刀柄,泛着寒光的刀尖就这么直直的挥向了辛池。
没有人会想到她能拿到刀。
离她最近的辛池更没想到。
所以当这把刀插在他左臂上的时候,辛池好像还没有感觉到疼。
他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在说着好想你的人,下一刻会和自己持刀对峙。
他更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自己的母亲。
“啊!”
孙水娥尖锐的吼叫起来,手里深入骨髓的刀子用力狠狠向下割去,深深的沟壑里顿时喷出汹涌的鲜血。
她最后在手肘位置的地方将刀拔了出来,用尽全力把辛池向后推开。
几乎是洞穿了血肉的痛剧烈的涌入脑海。
辛池颤抖着嘴唇,后知后觉地捂着左臂,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腰窝重重撞在了沙发一侧,双腿虚软的跌在了地上。
耳边的助听器也在这场变故中被孙水娥踩在脚下碾成了碎片。
温热的血液撒了一地,染红了眼底的痕迹。
血色从身体里褪去的时候,像是带走了辛池仅剩的清晰理智。
疯了……
她疯了……
他疼的说不出来一句话,浸满血的指尖努力的想要在手机上点开什么。
孙水娥像是看出来辛池有求救的意思,她的眼里全是猩红,所有的神经在这一刻涂上了躁动和癫狂。
她动作极快地走过去,一把将辛池沾满血迹的手机摔碎扔进了鱼缸里。
血液在水中四散开来,像是晕染出来的一幅绝美画卷。
辛池失去了最后一个获救的机会。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紧紧盯着她,失血过多的他甚至已经不能正常直起身,此刻正浑身僵硬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右手托着重伤的左臂挪动着位置,干裂的唇瓣里喘着缓慢而又笨拙的气息。
孙水娥的脸颊蹭上了辛池的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突然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小池!你为什么要逼妈妈!”
“为什么啊?!”
“之前也是,妈妈好想你,想你,可是你都不愿意帮妈妈出来,明明花一点钱就可以……就可以不用让我坐牢了,可是……可是我坐了十年……”
她发了疯一样狠狠抓住辛池受伤的地方,五根冰凉的指尖死死插入裂开的伤口里,一点点扯出来筋骨,狠狠磨碎它。
真可笑。
那个把他生下来的母亲正在残忍地撕扯着他的血肉,恨不得立刻将他拆骨入腹。
辛池想要抵抗她的动作,却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后脑重重磕在了身后坚硬的棱角处。
在他强撑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那把淌着血的刀直直地贯穿了他左手的手背。
而后又被毫不留情拔出来,带出的血撒在了地上,划出了一条直线。
“呃……”
辛池疼的浑身都在发抖,冷汗沿着脊背慢慢爬向全身,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在翻腾不安起来。
“十年啊!小池……”孙水娥又哭又笑,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辛池,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贴近自己。
“你说……”
那把冰冷的刀抵在了辛池颈部跳动的脉搏这里。
“你不帮妈妈,那妈妈要你也没有用了对吧……”
尽管听不见任何声音,可是辛池还是从她透着凶狠恶意的眼睛里看出来了最后的意图。
他所有反抗的动作停住了,眼里的光好像慢慢暗了下来,痛彻心扉的绝望和悲凉将他彻底淹没在这个灰暗的白天。
这就是他的母亲。
这一刻,他对孙水娥仅存的一点念想和宽容全部碎裂成刺向柔软血肉的利刃,让他吞下这颗流着苦涩血液的果实,亲身感受着窒息的疼痛。
辛池努力翕动着破碎的意识,从呼吸里勉强挣扎出几个字。
“你…你要……杀……杀了我……吗……”
惊雷撕裂天际,暴雨落了下来。
那只皱巴巴的千纸鹤在猛烈的狂风中渐渐飘远,洁白的身上终于染上了血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