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放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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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将昨夜被雨水浸透的街道晒得泛起一层稀薄的水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净的、近乎透明的质感，只是那份被雨水压下去的暑气，又悄无声息地蒸腾回来。
李正兴踩着上课铃响前的最后一分钟冲进教学楼，楼梯转角，差点与人撞个满怀。
“抱歉……”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视线正好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是郭乾钰。
他今天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锁骨下方，怀里抱着几本数学习题。看到李正兴，他眼里掠过一丝轻微的讶异，随即那熟悉的、极淡的笑意又浮现在唇角。
“早。”他声音不高，带着晨起的些许慵懒。
“早。”李正兴应道，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与他并肩走上楼梯。昨夜站台里那种潮湿的、带着隔离感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廊里喧闹的人声和奔跑的脚步声。但某种东西似乎残留了下来，像雨后叶片上未干的露珠，清晰可见。
“雨停了。”郭乾钰说，语气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开启一个话题。
“嗯，停了。”李正兴回答，目光掠过郭乾钰的肩头。今天的校服干爽平整，看不到丝毫雨水的痕迹。“那只猫……不知道怎么样了。”
郭乾钰侧过头看他，眼里的光柔和：“应该找地方晒太阳去了吧。”
两人在各自的教室门口停下。隔壁班，仅仅一墙之隔。
“走了。”郭乾钰朝他微一颔首，抱着习题集转身进了教室。
李正兴站在自己班的门口，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推门进去。上午的课程按部就班，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推导着复杂的公式，粉笔灰在阳光里飞舞。李正兴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动，思绪却偶尔会飘向那面隔开两个教室的墙。他想象着墙的另一边，郭乾钰大概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听着课，指尖或许正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
课间操的时候，人群像潮水般涌向操场。李正兴在拥挤的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郭乾钰。他身边跟着两个同班同学，正说着什么，郭乾钰侧耳听着，不时点点头，嘴角带着那抹惯有的浅淡笑意，但李正兴觉得，他周身似乎依然环绕着一层安静的薄雾，与周围的热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阳光有些刺眼，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队伍散开，准备做操。李正兴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斜前方的郭乾钰。他做操的动作不算特别标准，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但节奏分明。当伸展运动的手臂舒展开时，阳光勾勒出他衬衫下清瘦的肩胛线条。
李正兴忽然想起昨天他肩头那块被雨水洇湿的深色痕迹。
就在这时，郭乾钰像是无意间回过头，目光穿过几个同学的肩膀，不偏不倚，正好与李正兴的视线相遇。没有惊讶，没有回避，那目光依旧是清澈而温和的，如同被昨夜雨水洗净的天空。他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即转回头，继续跟着节拍做操。
只是一个瞬间的交汇，却让李正兴觉得，那个被雨幕笼罩的小小站台，那个弥漫着潮湿泥土气息和猫咪呼噜声的独立空间，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它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延续到了这个阳光灿烂的、喧闹的操场上。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搅动着室内的沉闷。李正正埋头演算一道物理题，忽然感觉到旁边窗户的光线被遮挡了一下。他下意识抬头，看见郭乾钰从他们班教室外的走廊经过，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水杯，似乎是去接水。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平静地掠过一间间教室的窗户。
当经过李正兴他们班时，他的视线似乎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停留，落在了李正兴的方向。是因为认出了他，还是仅仅因为这一排窗户都长得一样？李正兴无法确定。但他看到郭乾钰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只是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见地轻轻收拢了一下。
那道身影很快走了过去。
李正兴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刚才卡住他的那道题，思路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他重新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瞬间沸腾。李正兴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等他走出教室时，隔壁班的后门也刚好打开，郭乾钰和几个同学一起走了出来。
“郭乾钰，明天小组讨论的资料你带了吗？”一个女生问道。
“带了，”郭乾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重点我都标出来了。”
他的声音混在嘈杂的人声里，依然清晰平和。李正兴跟在他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听着他们讨论着学习上的事情。走到教学楼门口，耀眼的夕阳金光扑面而来。
郭乾钰和同学道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却忽然停下，转过身，像是在寻找什么。目光掠过涌动的人群，然后，准确地落在了正走下台阶的李正兴身上。
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看着李正兴。
李正兴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隔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隔着一天之后重新变得喧嚣的世界，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几秒。没有言语，没有手势，仿佛只是一种确认。
然后，郭乾钰嘴角弯起，那是一个比昨天在站台时更明显一些的笑容，干净又温和，像雨后初霁的阳光，直接落入了李正兴的眼底。
他转过身，重新汇入人流，背影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