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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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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烤箱的玛德琳配上巧克力脆皮,蛋香被挥发的更浓郁些。
都顺站在比她还高半个脑袋的烤箱旁,搭着大理石台面,不慌不忙的品尝起这些小巧的点心。
新出炉的甜品多了点,想来可以打包给隔壁几家门店送去,毕竟上个月搬迁收了人家不少好处。
嘴里甜腻的滋味让她很受用,正要抬起步子去找包装纸盒,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来人风风火火,高跟鞋踩的干脆。
“姐,你烤什么了?这么香。”
曲都行把皮包往沙发上一甩,连着风衣袖口的香水味都开始蔓延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来。
都顺没接话茬,视线好好扫视了一圈,见只有曲都行一人,才发问道:
“亭亭呢?不是说带他来这边看牙的,怎么就你一个。”
“我已经送过去了,就路口那个诊所……”
说到此,曲都行话头停了停,似乎想起什么,又开口道:
“哎,你别说,那个梁医生真是好看,年纪看起来也不大,自己出来干诊所的也算有本事,而且还是单身!”
曲都行声音都提了不少,神采奕奕。
“他的诊所离你店这么近,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黄金单身汉可不是谁都能碰上的,你都单到现在了,去试试也成啊。”
曲都顺咽下第三块玛德琳,神色恹恹道:
“是我不想吗?”
她手指了下店外的东南方向,继续道:
“那大学城的几个小姑娘昨天刚去要了梁医生微信,我还是不自取其辱了……”
说完,她转身从柜子里翻找出了几个包装盒,熟练的把玛德琳装好。
“你去诊所的时候把这两盒给梁医生和李医生,就说谢谢上次帮我搬东西的事情。”
曲都行翘起腿,止不住叹气。
“拜托,能不能有点大龄剩女的自觉,好不容易能接触一下人家梁医生,你居然让我这个已婚人士去送。”
“那成吧,等会我自个儿送去。”这种感谢的事情,还是自己去比较礼貌。
把最后一个线上定制翻糖蛋糕的订单交手后,都顺终于着手打烊。
擦拭完柜台,她的目光落在了下午特意留下的那几个包装精美的纸盒上。玛德琳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黄油与蛋奶的醇厚,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巧克力甜意。
都顺解开围裙,手指在纸盒光滑的表面轻轻摩挲了一下。
离开店时,她下意识整理了下围巾,半张脸包裹在红色围巾下面,深秋的风可不太饶人。
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而来。路口那家名为“皓齿”的牙科诊所依旧亮着灯,在渐浓的夜色里像一颗温润的珍珠。都顺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诊所的玻璃门。
预诊台后的护士已经认识她了,微笑着打招呼:“都顺姐。”
“我多烤了些点心,想着送来呢。”都顺将其中一盒递给护士,“这盒给大家分分,辛苦了。”
她拿着剩下的两盒,轻车熟路地走向里面的诊疗区。刚过拐角,就看到李医生正从一间诊疗室里出来,一边摘着一次性手套,一边和身后的患者嘱咐着注意事项。
李医生也相当年轻,扎着丸子头,和大学生差不了多少。
“李医生。”都顺唤了一声,递上纸盒,“下午新烤的玛德琳,一点小心意,谢谢你们上次帮我搬那些重的要死的模具。”
“都顺姐你太客气了。”李晓莹接过盒子,笑容满面,“正好饿了,你这简直是雪中送炭。闻着就香,你家点心可是我们这片的抢手货。”
她凑近了点,对着都顺道:
“这盒是给梁医生的吗?”
“嗯嗯,正想问你他在哪里呢。”
李晓莹指指过道尽头,道:
“在最里面那间办公室,这会儿应该闲着。”
道了谢,曲都顺抬步往里走。
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梁医生。他正坐在电脑前,鼻梁上顶着一副无框眼镜,听到声音,梁医生回了头,浅色的瞳孔盯着曲都顺片刻,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
“都顺姐。”唇齿开合,这声让曲都顺无地自容的叫法好听的从对方的嗓间传来。
诊所的小年轻都这么叫她,梁医生自然也这么叫。
这才是让人感到最罪恶的地方,可恶的年龄差,曲都顺将纸盒放在桌角。
梁医生站起身,身形颀长,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灰色休闲长裤,却自有一种清隽的气质。
“这是下午烤的玛德琳,不成敬意,谢谢上次你和李医生帮忙。”
“举手之劳而已,都顺姐太见外了。”梁医生客气道,目光落在印着小雏菊图案的纸盒上,语气温和,“不过,看起来真的很不错,谢谢你。”
态度恰到好处,自然得体,连多余攀谈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哦,对了,梁医生,咱俩加个微信吧,以后诊所的事情还好咨询。”
梁医生嗯了声,顺手翻找出自己的微信码界面。
曲都顺扫码后看着突然出现在屏幕的头像,愣神儿一会,真是没想到梁医生的头像是一颗这么可爱的星星。
微信名也是本名:梁萌
“都顺姐?”梁医生见她有些走神,轻声提醒。
“啊,没事,”都顺连忙收回视线,脸上有些发烫,“那……梁医生你忙,我不打扰了。”
“好,谢谢你的点心。”梁萌轻轻道。
都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她轻轻吁了口气。总算加上微信,心底却莫名空落落的。她甩甩头,跟李医生和护士道别后,离开了诊所。
步入地铁站,晚高峰的人潮已经褪去,站台上显得有些空旷。曲都顺随着稀疏的人流上了车,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车厢里光线明亮,运行平稳,一天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她拿出耳机塞上,随意点开了一个舒缓的歌单,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意识在车轮与轨道有节奏的摩擦声中逐渐模糊。甜点制作的繁琐、还有那颗突兀的星星……各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旋转,最终归于一片混沌了。
……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惊醒。
耳机里的音乐早已停止,周围一片死寂。不对,不是完全的死寂,有一种……粘稠,令人不安的蠕动声,伴随着断断续续,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尖锐又空灵的鸣叫,刺激着她的耳膜。
曲都顺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
车厢里的灯大部分都熄灭了,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摇曳的幽绿色光芒,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薄纱。原本明亮洁净的车厢变得破旧不堪,座椅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车窗玻璃像是被什么粘液污染,模糊不清。
更重要的是——车厢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她一个。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
曲都顺正想着是不是什么恶作剧之类的,她屏住呼吸,惊恐地环顾四周。然后,她看到了它们。
在车厢的另一头,靠近连接处的地方,散布着几只……“东西”。它们大约乒乓球大小,通体雪白,圆滚滚的身躯像蓬松的糯米团子,没有明显的五官,只在身体中央有两个黑点,像是眼睛。它们在地面,座椅上缓慢且一弹一弹地移动着,发出轻微的“噗叽”声音,看起来和玩偶店的挂件差不了多少。
然而,曲都顺的视线很快被车厢中央那个巨大的存在夺去了。
那是一个几乎占据了半个车厢通道的庞然大物。它像是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半透明蛞蝓,或者说,是某种无法形容的,由粘液和软组织构成的蠕行生物。
它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不断分泌的亮晶晶粘液,在地面和座椅上留下恶心的痕迹。还没有固定的形态,前端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器,里面是层层叠叠、不断蠕动的惨白色触须,那刮擦玻璃般的鸣叫声正是从中发出的。
怪物的身体缓慢而有力地起伏推进,所过之处,连金属的车厢壁都似乎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淡淡的青烟。
曲都顺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那怪物没有发现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出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这是什么噩梦吗,可感官传来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真实——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那粘稠的蠕动声,那刺骨的阴冷,还有那几乎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怖威压。
巨大的蠕行生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前端的口器转向曲都顺的方向,层层触须蠕动的速度加快,发出更加尖锐的鸣叫。它调转方向,朝着她藏身的角落,缓慢而坚定地蠕动过来了。
曲都顺快速地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纯净温暖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在车厢中央亮起,那光芒如同利剑,刺破了昏暗与污秽,驱散了部分阴冷和恐惧。
光芒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浮现。
曲都顺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光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高挑匀称,穿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白色制服。制服线条流畅,带着些许违和感,领子袖口和衣摆处镶嵌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在光芒中微微闪烁。
他背对着曲都顺,但那个背影,那肩颈的线条,都顺觉得莫名熟悉。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耳朵上方鬓角柔顺的黑发间,竟然……竟然生长出了一对小巧玲珑,羽毛蓬松洁白的翅膀。
那对翅膀微微颤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与他周身萦绕的淡淡光晕相得益彰,增添了一丝圣洁的滋味。
而那青年的手中,握着一根粉色的,顶端镶嵌着无数颗晶石的巨大魔杖。
这……这是什么造型?
魔法少男?!
曲都顺希望自己的脑袋不要这么快就痴呆。眼前的景象比她刚才看到的怪物还要超现实。
“真是不漂亮。”
魔法少男开口了,耳边的小翅膀一扇一扇的,萌的紧。
声音实在是有些熟悉,曲都顺把脑袋探出一些,想再看看那魔法少男的样子。
只那一眼,曲都顺如遭雷击,原因无他,那魔法少男竟然和梁医生长得一模一样。相同的咖色发丝,浅色瞳孔,连手指上的钢笔墨都出奇的一致。她把眼镜又好好正了正,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声音也温润,熟悉。
就是梁医生,她再次确认了一番,不过……人家现在换了个职业。
这位鬓角生翅,手持魔杖的魔法少男身形灵动如风,轻巧地侧身避开了攻击。
魔杖随着他的动作也开始变化,繁重的尖端延长成了剑的模样,底部收缩,成了剑柄。
剑光如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而迅疾地斩断了那些袭来的触须。断掉的触须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黑水,随即蒸发消失。
曲都顺躲在角落,看得目瞪口呆。眼前的梁医生,与她认知中那位温和儒雅,拿着牙科器械一丝不苟的牙医判若两人。
这强烈的反差让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或者产生了严重的幻觉。
温柔牙医化身魔法少男的情节可真够惊悚的。
战斗仍在继续。梁医生显然游刃有余,他的剑法精妙,总能在那怪物狂暴的攻击中找到间隙,予以反击。剑刃每次划过怪物的身体,都会带起一蓬暗色的能量碎屑,让那怪物发出痛苦的嘶鸣。
终于,在一次漂亮的突进后,梁医生手中的长剑精准地刺入了那透明蛞蝓的口器之中。
怪物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抽搐,收缩,散发出浓郁的黑气。
梁医生迅速收剑后撤,空着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物件。曲都顺眯起眼睛,努力在昏暗的光线下分辨。
那是一把造型非常可爱,通体珍珠粉,梳柄顶端镶嵌着细小钻石的迷你梳子。
梳子上绽放出柔和的粉色光芒,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那怪物残存的液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最终被尽数吸入了那把小小的梳子里。
随着怪物被收服,车厢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紧接着,整个车厢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周围的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开始波动。
那些破败污秽的痕迹迅速褪去,灰尘消失,粘液蒸发,惨绿的应急灯闪烁了几下,恢复了正常的明亮白光。
曲都顺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
“终点站,清湖站到了,请所有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地铁广播里传来清晰的女声,将都顺从深沉的昏睡中唤醒。
她猛地坐直身体,心脏还在砰砰直跳。眼前是明亮整洁,正常运行的地铁车厢。座椅是干净的蓝色,车窗明净,映出外面站台的灯光和寥寥几个等待上车的乘客。空气中弥漫着地铁站特有的,略带潮湿和消毒水的气味,没有任何腥甜或腐败的味道。
那方才看到的是什么。
总之不应当是幻觉才对,曲都顺心有余悸,脚步虚浮的下了车站。
她随着人流走下地铁,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站台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现实的喧嚣驱散了最后一丝心里的寒意。
等到走向出站闸机,曲都顺习惯性地低头翻找背包里的地铁卡。手指在包内的隔层里摸索着,触碰到卡包光滑的表面,还有零散的钥匙,唇膏……
突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小团毛茸茸,带着温热体温的东西。
曲都顺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脊背。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团东西从背包的角落里掏了出来。
摊开手掌,借着站台明亮的灯光,她看清了掌中之物。
那是一个约莫鸡蛋大小,雪白滚圆的小家伙。它没有明显的四肢,只有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身体中央有两个小小的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圆点,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它在她掌心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依赖和讨好意味的:
“噗……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