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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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当然，对于索嘉来说，被冷嘲热讽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自从妈妈车祸离世过后，他爸爸索海陵的脾气就变得十分古怪了，有时候索嘉只是很自然地在桌前坐着写作业，他就会被说教，索海陵总是要在鸡蛋里挑点什么出来。他替他看店，所有水果都要处理得特别干净，一点果壳都不允许有，榴莲壳要卖掉，板栗壳要扔火炉里烧暖，但凡有一点没做好，索海陵就要动辄打骂。
但是他也不是不希望索嘉好。
他告诉索嘉要在西机市念高中才好，他就去求人求物把索嘉的学籍弄到西机市，中考完了之后分到了西机市第一中学。他给索嘉买最新的手机，害怕他因为自己是小县城来的自卑，那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他也给索嘉买书，虽然只是一些邪门的像传销组织一样的书《你若不奔跑谁会为你撑伞》《当你考上北大》《当你考上清华》，诸如此类。
他很矛盾，像是矛盾从他们家的根子到苗子都贯穿了。
索海陵的爷爷是清朝遗老，正白旗索绰尔氏，索绰尔.兴翊。他一边嘴说苍生苦楚，一边吃喝嫖赌，终于被抄了家，还好没过几年大清就亡了，抄了家也没什么大碍，他们一家改了汉姓“索”。索海陵的爸爸索利贤因为满族身份，而且那会儿和合作社闹了坏事儿，在□□时期被抓去批斗了许久才继续生产，那时索利贤已经有了定情对象，李春光生了索海陵。
那已经是80年代的事情了。
索嘉已经16岁，准高一。
他长得虽然不是网图一样的俊俏，但眼睛大大的，鼻子嘴巴也像模像样，眉毛也有型，像再摆纸上写毛笔字。就是上嘴皮有些薄，光滑白净的脸蛋没长痘，时常理个看着乱乱短发，毛茸茸像兔子，在小县城初中里一众酱油色男生中脱颖而出。
可是这么俊的小子，怎么就没女生跟他来往？索海陵没听说索嘉和别的女生说过话，甚至递纸条的都没有，别是哪里不正常吧？他想问，又觉得一个做父亲的问这个，太丢脸，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依旧是每天问两句“作业写完了没”“店里的水果收拾好了没”，别的话，一句也不多说。除了他那些有意无意的伤害以外，他就是这么个人，拧巴，说他不负责，他为索嘉跑前跑后；说他负责，索嘉长这么大，从没听他说过一句“别怕，有爸在”。也难怪索嘉在学校里总是低着头，别人推他一把，他只会悄悄看那个人一眼，然后把头别过去。那些混混见他好欺负，自然就把他当成了常规“消遣”的对象。受了气，他从不敢反抗，也不敢说——小时候有次被欺负了，他照着儿童书上的找老师找大人，老师不闻不问，索海陵更是嘲讽他没男人样子，他就一直怕索海陵知道，那样他大概率会不仅不心疼，还会骂他“没出息”。每次受了委屈，他就躲在房间里，对着妈妈的照片掉眼泪，钻在被子里敲自己手机的键盘，待到把眼泪擦干后，第二天又攥紧书包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走进初中那个班级。
索嘉一直安慰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所以一直期待着西机市，那里很发达，教育质量也是没得说，他中考考得很好，加上索海陵找了点年轻时跑服装认下的哥们儿，这事儿就水到渠成办好了。
坐在前往西机市大巴车的时候，路程很远，由于半夜的票便宜，所以他得从半夜走到天亮，他一眼都没合。刚上车时候大巴车上有人抽荷花烟，他一向不喜欢烟味，但是现在不知怎么觉得一身轻松。他看了一晚的夜空，虽然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是想看，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外出。
西机市华灯初上，良港天成，是重要的北方港口城市，来来往往的船只停靠在港口最后又回到本来的地方，正像这里的人，忙忙碌碌赚到钱然后回到家，也有不少人选择承受超高的房价，在这里安家落户。
西机一中实在很大，不仅仿照了知名大学使用半复古建筑，校园外有了必须有的娱乐设施，甚至还有池塘……索嘉每次路过这里都觉得太夸张了点，里面锦鲤翻腾戏水，池水清澈见底，周围还有松树。
索嘉在前往教学楼的时候遇到了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人。
“我来帮你吧。”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索嘉感觉自己的后背湿了大片，还有温热的液体，他心一惊，把书包摘下来，发现里面的玻璃水壶似乎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炸了，玻璃碴子飞溅。
应该是大巴车上太拥挤，他在水杯里装的还是热水，质量不怎么好的玻璃水杯就这样炸裂开了。
不过他再检查了许久之后发现自己没什么事，反倒地上全都是玻璃渣子，书包里的东西也应该是湿掉了，里面装了他用从这里扣点学费那里扣点代写作业费赚来的钱买的《百年孤独》，用很便宜很容易晕染的1块钱水笔写的日记，本子也是一个很古老的胶套本，因为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到他的日记。
他叹了口气，把那些已经晕染开的本子和皱掉一些书页的《百年孤独》拿出来，他蹲下来准备用面巾纸准备将玻璃渣捡起来时，一双手比他先捡到那些大块的玻璃碎片。
那双手微微有点黑，青筋明显趴在它该在的地方，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索嘉抬头，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带着昨天晚上没有在旅馆休息好的黑眼圈，小小的可视窗里映入一个男生的样子。
“我来帮你吧。”那男生开口说道。
索嘉眼睛被太阳照得生疼，他看得到那个男生俊朗，有朝气，虽然蹲下来了但还能看得出来很高，头发是长长了的寸头，眉毛浓，眉压眼，鼻梁高挺，像一座没有被污染的山，有点凶的样子，但是他很温柔地捡着玻璃碎片。
“谢谢。”
后来索嘉得知，他叫苗宇航。
很简洁的名字，像他那天穿的一身紫色半袖；很大众的名字，似乎无论哪个姓都可以叫“宇航”，可是他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是善良吗？是他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友好的微笑？还是那迷人的眉眼，气宇轩昂？
索嘉笑了笑，似乎在掩饰尴尬，也蹲下来默默捡着碎渣。
苗宇航的手似乎很大，几下子就捡完了，他用索嘉的面巾纸包起来，走到几步外的垃圾桶扔掉，索嘉站起来，看着他回来的微笑。
“谢谢你……”
“没事儿，你是来报道的吗？”男生抓着自己的双肩包背带，开始向教学楼走，索嘉也跟着。
“嗯，你也是吗？”索嘉正视着自己面前的路，应该是不敢看他。
“嗯，我2班的，你呢？”
“7班，我叫索嘉。”
那个男生似乎震惊了一下，步伐明显停顿了，随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走着。
“这姓搁西机挺少见的啊，你外地的吗？”
索嘉不知道自己如果回答了“是”，他会不会嘲笑自己。
他每当外出到外地，多半是和索海陵一起，他就逼自己说那种很标准的普通话，他害怕那些眼神打在他身上，一副“哦，原来是臭外地的”样子，叫他很讨厌，可是不行，他不敢和别人吵架，嘴笨，输的也差不多是自己。
但是他还是勇敢了一次，毕竟这里是包容性很强的西机市，左思右想，发现就算自己是外地的也只有面前这个人知道。
他愿意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
“嗯，我是蒙东的。”
那个男生始终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假期干了什么。
索嘉乐意听他说话，感觉他的腔调好好玩，声音也是男生变声后比较成熟的音色，说话时，他的喉结会不时上下游走，眉毛有时候也会很激动的样子，眼睛却始终没什么波动，他在手机上看过，面相视频说这叫死鱼眼，这样子的人很不好惹。
七班在三楼，二班在五楼，索嘉和苗宇航分别之后就到了自己的教室。
哇，果然是气派。
黑板不是黑板，似乎是一块大显示屏，门口还有一个小显示屏，上面显示着“高一七班学生52 教师12”。索嘉研究了好一会儿，发现这块小显示屏还能接打电话和拍照什么的，“学生风采”专栏里，索嘉找到52张证件照里的自己，是初三的时候拍的，秀洁白净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索嘉进班级时还没有人，在他随便选了个位子坐下还在回想刚才路上的遭遇，他知道他没了个水杯，还得拿钱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需要看微信群，于是拿出手机扒拉着。
名字叫【高一七班】和1的群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他打开时，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走进来了。
班主任-冯及：各位家长、学生好，我是目前带这个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冯及，十分高兴与大家度过为期一个学期的师生时期，我校的传统想必各位家长已经有所耳闻，在第一次期末考试时就进行选科分班，为的是各位学生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自己的高考科目。废话就不再多叙述，今天上午9:00准时开始报名，次日十点未到视为退学处理，明日开始为期15天的军训时光，费用如下表，均转至学校银行卡***
班主任附了一张图片，是各样的学费使用情况，下面有许多家长发了截屏，也包含索海陵，四位数，包含了食宿之类，索嘉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西机一中的学生。
另一个叫【冯及暗杀特工组】的群组似乎是学生，刚建立不久，应该是昨天晚上他通过的名为“西机一中资料君”的企微账户拉进来的，里面正讨论得不亦乐乎。
索嘉不爱凑热闹，就没管它，开了个免打扰就独自看了会书。
“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索嘉正看得入迷，一长段的叙事带来眼睛都挪不开的精彩故事绝对不是走马观花能了解到的。在这时，一道女声传进书页里。抬头发现是个看着就十分软萌可爱的女孩，留着齐刘海，发尾齐腰，眼睛大大的。
“我叫索嘉。”他如实回答，把书合起来，然后放到抽屉里。
“你好你好，我叫其允。”女生回答，她背上的双肩包被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说明，她要当他的同桌了。
“喔，很少见的姓。”索嘉随意搭腔道。
“嗯，你也是，”其允将书包挂在书桌侧面的钩子上，坐下笑着说。
办理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他们其中的一些似乎都互相熟悉，小组地聊着天，教室里很热闹，其允前面的那个小眼睛男生尤其很活泼，所加的前面，这个“小眼睛”他的同桌叫杨智旗。从谈话间隙中听出这个人的名字不难，叫李雨辰，刚一坐下就和其允搭腔，一举一动都透着女气。
班主任终于来了，其允住口不再和李雨辰说话，索嘉一直看着书，李雨辰吵得他头疼。
班主任说他姓冯，看着年纪大概有五十多岁了，教数学，看起来像是那种很资深的老师来平行班扶贫一样，说话语气很奇怪，总之是幽默那一类。
旁边递来一张纸条，其允的拇指盖上有一个小兔子贴纸，索嘉微微一笑，接过粉色便利贴包成的纸条。
【你有没有在全校的学生群里？没有的话我来拉你进去】
字体秀丽且笔顺不与平时标准笔顺不同，一看就是练过书法，从笔顺字迹干湿能看出。
索嘉不知道还有全校的群，如实写上没有，然后从桌下递过去。
其允接过来看了眼，就从书包里拿出装潢华丽的hello kitty手机壳的水果手机，然后点开微信，滑出自己的微信号，叫索嘉加她。
行，原来是新型的要微信方式呢，索嘉在心中谨记这一诈骗手段。
其允的微信名和头像都很符合她现实生活中的样子，萌萌的！
对面叫【我将点票】，二话没说就推过来一条群聊链接，然后紧接着就是文字讯息。
我将点票：这个是全校大群，据说是之前的老校友创建的，里面都是咱们这个校区的应届生，一共2500多人，还有表白墙你要不要。
索嘉点了下屏幕，进了群，人数果然很多，他一面向其允点头，一面看着叫他改群昵称的公告。
其允很快又发来一个链接，是表白墙的名片。
他应该用不上这个东西，索嘉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