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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不过一炷香工夫,陆珩便到了。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骑射服,肩头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西郊大营策马赶来。

      “殿下可是为户部卡银子的事烦心?”他行礼后直入主题。

      萧明璃将一叠文书推到他面前:“不止如此。女史们核对去岁治水款项,发现几处蹊跷。”她翻开一本账册,“你看这里,漳河堤坝修缮,账面支出五万两,但实际工料价值不足三万。”

      陆珩接过细看,神色渐凝:“可有实证?”

      “有。”萧明璃从书案抽屉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秦玉从故纸堆里翻出的工料采购明细,上面有当时经办官员的签章。”她又推过另一本册子,“这是户部存档,数额整整多出两万两。”

      陆珩将两本册子并排比对,指尖在签章处停顿:“这是...李侍郎妻弟的印鉴。”

      “正是。”萧明璃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眼中的锋芒,“看来,有人是狗急跳墙了。”

      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公主府的平静。

      这日正值旬休,女史林婉儿告假归家探望病重的母亲。返程时天色已晚,她的马车行至离公主府不远的一条小巷,突然被几个醉醺醺的地痞拦下。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为首的地痞满口酒气,伸手就要掀车帘。

      车夫吓得脸色发白,林婉儿却异常镇定。她掀帘而出,亮出公主府的腰牌:“放肆!我乃公主府女史,尔等安敢无礼!”

      地痞们哄笑起来:“什么女史,不过是群伺候人的丫头!”

      正当拉扯之际,一队巡城的京兆府差役恰巧经过,当即喝止了地痞。事情本该到此为止,谁知次日一早,流言便传遍了京城。

      “听说了吗?公主府的女史昨夜在外头招惹地痞...“

      “啧啧,深更半夜独自在外,能有什么好事?”

      “要我说,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

      流言愈传愈烈,到早朝时,便有御史当庭弹劾。

      “陛下!”御史说得唾沫横飞,“公主府女史不守妇德,招蜂引蝶,已成京城笑柄!长此以往,只怕带坏风气,恳请陛下裁撤女史司!”

      龙椅上,永和帝面色不豫。这时,一向沉默的镇国公忽然出列:“陛下,老臣倒有一事不明。林女史遇袭之地,离京兆府衙门不过百步,怎会恰好有差役巡逻?且事发次日便有御史弹劾,这消息传得未免太快了些。”

      一席话点醒众人。永和帝当即下令彻查。这一查,竟查出地痞是受人指使,而指使者与杨首辅的门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消息传回公主府时,萧明璃正在小药房里教苏晴辨识药材。听完禀报,她只是淡淡一笑:“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倒是立在旁边的陆珩眉头紧锁:“殿下不可轻敌。他们今日能设计陷害女史,明日就敢对殿下不利。”

      “世子放心。”萧明璃将一味黄芪投入药罐,“本宫既然敢设女史司,自然备好了后手。”她转头对苏晴道,“去将东厢第三个柜子里的紫檀木匣取来。”

      木匣中是一本厚厚的册子,羊皮封面已经磨损。陆珩翻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朝中各级官员的姻亲、门生关系,甚至还有不少隐秘的往来。

      “这是...“陆珩翻到一页,面露惊异。

      “世子在军中,可能不知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萧明璃搅动着药罐,药香氤氲中她的侧脸格外沉静,“杨首辅能屹立三朝不倒,靠的就是这张关系网。但要破它,也不难。”

      她指尖点在一个名字上:“比如这位李侍郎,表面上清正廉洁,实则最爱收藏古玩。去年他五十大寿,收了一尊前朝玉佛,对外说是赝品,实则是用贪墨的银子买的真品,价值连城。”

      陆珩恍然:“殿下的意思是...“

      “不必我们动手。”萧明璃盖上药罐,“明日你且看吧。”

      次日早朝,都察院一位素以刚正著称的御史突然出列,弹劾李侍郎收受贿赂、贪墨公款。证据确凿,连那尊玉佛的来历都查得明明白白。

      永和帝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彻查。这一查不要紧,竟牵出李侍郎这些年来贪墨治水款项、克扣军饷的诸多罪证。更令人震惊的是,审讯中还爆出他与当年柔嘉贵妃一案有牵连。

      消息传到公主府时,萧明璃正在庭院中修剪一株白梅。听到“柔嘉贵妃”四字,她的剪刀微微一顿,几片花瓣飘落。

      “殿下...”陆珩担忧地望着她。

      “无妨。”萧明璃继续修剪枝条,声音平静得可怕,“继续说。”

      原来当年柔嘉贵妃偶然发现李侍郎贪墨治水银两,正要禀报皇上,却被杨首辅一党先下手为强,构陷巫蛊之罪。李侍郎正是具体执行者之一。

      “好,很好。”萧明璃放下剪刀,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这一天。”

      当夜,公主府书房灯火通明。萧明璃与陆珩、沈墨言三人密谈至深夜。

      “李侍郎倒台,杨首辅必定断尾求生。”沈墨言分析道,“但他经营多年,不会轻易倒下。”

      陆珩点头:“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将南方赈灾事宜牢牢掌握在手中。殿下可奏请皇上,派得力之人亲赴灾区督办。”

      “本宫正有此意。”萧明璃铺开地图,指尖划过漓江流域,“但要去的不是我们的人。”

      二人皆是一怔。

      “太子殿下近来很是清闲,”萧明璃唇角微扬,“也该为父皇分忧了。”

      三日后,永和帝果然下旨,命太子亲赴南方督办赈灾。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个体力不讨好的苦差:办好了是分内之事,办不好则罪加一等。

      太子党羽纷纷劝阻,奈何圣意已决。离京那日,太子脸色铁青,临行前特意绕道公主府,在门外驻马良久,方才恨恨离去。

      “殿下这招祸水东引,实在高明。”望着太子仪仗远去,沈墨言忍不住赞叹。

      萧明璃站在城楼上,任北风吹动她黛色的斗篷:“太子与杨首辅早已离心,此番离京,正好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在京城,才能放开手脚调查母妃的案子。”

      一直沉默的陆珩忽然开口:“殿下可曾想过,为何贵妃娘娘当年会发现李侍郎贪墨之事?”

      萧明璃转身:“世子有何高见?”

      “臣查阅旧档发现,当年贵妃娘娘曾奉命协理宫中用度,对账目极为敏锐。”陆珩目光深邃,“或许...娘娘当年查到的,不止李侍郎一人的罪证。”

      一阵北风掠过,吹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萧明璃望着远处层叠的宫阙,忽然想起母妃生前最爱说的一句话:“这深宫里的账,从来都是一本算不清的糊涂账。”

      如今看来,母妃当年要算的,又何止是宫中的账?

      是夜,公主府文书院内烛火通明。萧明璃独自坐在二楼的阁楼里,面前摊着刚从户部调来的永和五年河道修缮档案。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细雪,雪花无声地落在窗棂上。她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正要唤人添茶,目光忽然定格在一页账目的边缘。

      那里盖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印记:一只展翅的玄鸟,线条古拙,与户部常用的官印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这笔三万两的修堤银子,最终流向竟标注着“采买特殊石料”而具体明细全无。

      玄鸟...前朝皇室用印?

      她心中剧震,面上却不露分毫。正要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

      “殿下,”是陆珩去而复返,神色凝重,“刚得到消息,杨首辅一个时辰前秘密进宫,至今未出。而守城的将士发现,有一支不明身份的商队,趁着雪夜悄悄进了京...”

      萧明璃轻轻合上账册,指尖在那玄鸟印记上摩挲。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公主府的屋檐染成一片素白。

      “看来,”她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整夜。次日清晨,整个皇城银装素裹,公主府的青瓦飞檐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在初升的冬日下闪着细碎的光。

      萧明璃披着一件银狐裘,站在文书院的二楼窗前。昨夜发现的那个玄鸟印记,如同在她心头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前朝皇室印记,为何会出现在本朝的治水账目上?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殿下。”女史秦玉轻步上楼,手中捧着一摞卷宗,“按您的吩咐,奴婢查了近十年所有盖有特殊印记的账目,共二十七处。”

      萧明璃转身,接过卷宗。这些账目时间跨度从永和元年至今,涉及治水、军饷、官仓等多个方面,总额高达百万两白银。而那个玄鸟印记,时而出现在边角,时而隐藏在花押中,若不细看,极易忽略。

      “做得好。”萧明璃赞许地点头,“此事暂且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秦玉恭敬应下,退了出去。

      萧明璃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日头升高,雪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想起母妃生前曾经说过,前朝覆灭时,有一支皇室余脉带着国库珍宝失踪,莫非...

      “殿下。”陆珩的声音从楼下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劲装,披着玄色大氅,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

      “世子来得正好。”萧明璃快步下楼,“我正有事与你商议。”

      二人来到书房,萧明璃将那些账册摊开在书案上:“世子请看。”

      陆珩俯身细看,当看到那个玄鸟印记时,瞳孔猛地一缩:“这是...前朝玉玺的副印?”

      “世子认得此印?”萧明璃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常。

      陆珩直起身,面色凝重:“臣年少时在祖父的书房中见过此印的图样。祖父说,前朝覆灭时,传国玉玺失踪,但这副印却流落民间。没想到...”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没想到会出现在官府的账目上。”

      萧明璃指尖轻点账册:“更奇怪的是,这些账目看似正常,但仔细核对就会发现,每一笔最终都流向不明。比如这笔三万两的修堤款,说是采买石料,却无具体明细。”

      “殿下的意思是...”陆珩眸光一凛。

      “有人利用这些账目,暗中转移巨额银两。”萧明璃声音冰冷,“而能瞒过户部、工部这么多双眼睛,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不好了!”长史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文书院...文书院起火了!”

      萧明璃和陆珩赶到文书院时,火势已经被扑灭。起火的是存放档案的库房,幸亏发现得早,只烧毁了几个书架。女史们正在清理水渍,抢救档案。

      “怎么回事?”萧明璃沉声问道。

      “回殿下,”负责看守库房的女史战战兢兢地回话,“奴婢刚才在整理档案,突然闻到焦糊味,回头就看到最里面的书架起火了...”

      萧明璃走到起火的书架前。这是存放永和五年账目的地方,正是她昨夜查阅的位置。书架边缘有明显的火油痕迹,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

      “可曾看到可疑之人?”陆珩问道。

      女史摇头:“奴婢一直守在门口,并未见人进出...”

      萧明璃与陆珩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有人不想让她继续查下去,甚至不惜在公主府内纵火。

      “加强守卫,”萧明璃吩咐长史,“即日起,文书院夜间加派双倍人手,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待众人退下,萧明璃才低声道:“世子,看来我们触到某些人的痛处了。”

      陆珩点头:“对方狗急跳墙,反而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只是...“他顿了顿,“殿下今后要更加小心。”

      当日下午,萧明璃以整理档案为名,将那些盖有玄鸟印记的账册全部转移到自己的书房密室。然而就在她准备进一步追查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打乱了所有计划。

      太子在南方出事了。

      消息是八百里加急送进京的。太子一行在巡视漓江堤坝时遭遇山体滑坡,仪仗被冲散,太子本人坠江失踪,生死未卜。

      永和帝闻讯当场昏厥,朝野震动。更蹊跷的是,随后就有流言传出,说太子遇险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暗中设计。

      “听说太子落水前,曾经与当地官员发生过争执...”

      “有人看到太子亲卫在事发前与人秘密接触...”

      “莫非是有人不想太子立功?”

      流言越传越盛,最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远在京城的萧明璃。毕竟,是她提议让太子南下赈灾的。

      “殿下,”沈墨言匆匆赶来,“现在朝中议论纷纷,都说您...您是因为与太子不和,故意设计陷害。”

      萧明璃站在书案前,正在临摹一幅山水画。闻言,她笔锋不停,淡淡道:“让他们说去。”

      “可是殿下...”沈墨言急道,“如今陛下病重,朝中无人主事,若是有人趁机发难...”

      “那就让他们来。”萧明璃放下笔,目光平静,“本宫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当夜,一队禁军突然包围了公主府,说是奉旨搜查。

      “殿下恕罪,”带队的禁军统领面无表情,“有人举报公主府私藏禁物,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萧明璃端坐堂上,冷眼看着禁军在府中翻箱倒柜。她知道,这是对方设的局,目的就是要找到那些账册,或者...栽赃陷害。

      果然,不过一刻钟,就有禁军来报:“统领,在书房密室中发现前朝玉玺!”

      全场哗然。

      萧明璃缓缓起身,看着禁军捧上来的那个锦盒。盒中确实放着一方玉玺,雕龙刻凤,正是前朝皇室之物。

      “殿下还有什么话说?”禁军统领冷声道。

      萧明璃却笑了:“统领不觉得奇怪吗?若本宫真要私藏禁物,会放在如此轻易被找到的地方?”

      她走到锦盒前,指尖轻轻拂过玉玺:“更何况,这方玉玺...是假的。”

      “什么?”

      萧明璃拿起玉玺,指向底部一处细微的裂痕:“前朝玉玺早在永和元年就被父皇下令销毁,当时在场的几位老臣都可作证。而这方玉玺...”她轻轻一掰,玉玺竟应声而裂,“不过是赝品罢了。”

      禁军统领脸色大变。

      “倒是统领你,”萧明璃目光转冷,“未经查实就敢污蔑当朝公主,该当何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镇国公世子到!”

      陆珩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

      “殿下,”陆珩行礼道,“臣已经查清,今夜之事乃是有人故意构陷。禁军副统领王莽收受杨首辅门生贿赂,假传圣旨,已被拿下。”

      他转身看向那几位老臣:“这几位大人可以作证,前朝玉玺确实早已销毁。”

      局势瞬间逆转。

      萧明璃看着面如死灰的禁军统领,心中冷笑。这场戏,该收场了。

      风波过后,公主府恢复了平静。但萧明璃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那些账册。玄鸟印记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殿下。”陆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陆珩推门而入,神色凝重:“臣查到一些线索。那个玄鸟印记...似乎与一个神秘组织有关。”

      “什么组织?”

      “玄鸟卫。”陆珩压低声音,“传说这是前朝皇室暗中培养的一支秘密力量,专门负责为皇室敛财。前朝覆灭后,玄鸟卫转入地下,继续活动。”

      萧明璃心中一震:“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与玄鸟卫勾结?”

      “不止如此。”陆珩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报,“臣查到,杨首辅的祖父,曾经是前朝的户部尚书...”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陆珩眼神一凛,瞬间闪到窗边,却只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夜色中。

      “看来,”萧明璃缓缓起身,“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将一切痕迹都掩盖在纯白之下。

      但有些痕迹,是雪也掩盖不了的。比如野心,比如仇恨,比如...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巨大阴谋。

      “世子,”她轻声道,“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陆珩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在梅林中立誓时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个稚嫩的少女,如今却已经成长为一个足以撼动朝堂的强者。

      “臣,但凭殿下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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