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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抓人 ...

  •   周五傍晚那场小巷里的“遭遇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当事人和极少数目击者的缄默下,似乎并未激起太大水花。周末两天平静度过,祁安手上的擦伤结了薄薄的痂,脸颊上的红痕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周一早上,他甚至收到了许朝浔带来的、换成了豆沙馅的新口味包子,虽然味道……也就那样,但他还是皱着眉吃完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许辅导”高压监管和祁安日常炸毛的诡异平衡中。只是,那两颗橘子糖的甜意和夕阳下许朝浔挡在他身前的身影,时不时会溜出来,在祁安心湖里轻轻拨动一下,带起一阵微妙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涟漪。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流涌动。周一上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这股暗流终于冲破了表面。

      “祁安!许朝浔!” 班主任陆文博那标志性的、带着怒气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九班门口响起,瞬间盖过了教室里所有的喧闹。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像是被按了静音键,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门口。陆文博脸色铁青,眼镜片后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教室,最后精准地锁定在教室后排的两个人身上。

      祁安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许朝浔。许朝浔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门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表情还算平静。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陆文博几乎是咆哮着,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看门口,又看看祁安和许朝浔,脸上写满了惊疑、好奇和“卧槽有大事”的兴奋。朱程杰和杨碧溪更是交换了一个“完犊子”的眼神。

      祁安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是因为周五打架的事?王皓那混蛋告状了?他看向许朝浔,用眼神询问。

      许朝浔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慌,然后站起身,率先朝教室外走去。步伐依旧稳健,背影挺拔。

      祁安深吸一口气,也站起来,跟了上去。他能感觉到身后几十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充满了探究和议论。他硬着头皮,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

      走廊里,陆文博正背着手,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到他们出来,他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办公室。

      祁安和许朝浔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看到他们进来,都投来或严肃、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把门关上!” 陆文博坐回自己的办公椅,重重一拍桌子。

      许朝浔回身关上了门。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文博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炬,在祁安和许朝浔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透过皮肉看穿他们的骨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沉默比怒吼更让人心慌。

      “周五放学后,” 陆文博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一字一句,像冰碴子砸在地上,“学校后门,富康巷,你们干了什么?”

      果然!祁安心头一紧,手指蜷缩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但陆文博没给他机会。

      “王皓现在在医院躺着!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 陆文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家长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是你们俩打的!尤其是你,许朝浔!一脚把人踹成那样!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祁安猛地抬起头,看向陆文博,又震惊地看向许朝浔。王皓骨裂?脑震荡?他记得许朝浔那一脚是很重,但……这么严重?而且,什么叫“你们俩打的”?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

      “老师,” 祁安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是王皓他们先堵的我,五个人。他们先动的手,许朝浔是……”

      “你给我闭嘴!” 陆文博厉声打断他,手指指向他,“祁安!我还没说你!开学以来,你给我惹了多少事?嗯?跟同学闹矛盾,打架斗殴,现在好了,直接把人打进医院!你眼里还有没有校纪校规!还有没有我这个班主任!”

      祁安被吼得一愣,他从小不知道被吼过多少次,给他造成了比较深的阴影。祁安几乎是生理性的红了眼眶,从小到大他每一次都是这样。各种反驳的话被硬生生噎住。

      “许朝浔!” 陆文博又把矛头对准了许朝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严厉,“你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懂事,稳重,学习也好。这次是怎么回事?啊?祁安冲动,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还下这么重的手!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校园暴力!严重违纪!”

      许朝浔静静地听着,等陆文博说完,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陆文博愤怒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平稳:“老师,当时的情况,是王皓带人堵截祁安,五对一,先动手。祁安是正当防卫。我路过,看到他们以多欺少,出手阻止。王皓的伤,是我造成的,我承认。但我认为,我的行为同样属于阻止暴力,保护同学。”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将“打架”定性为“阻止暴力,保护同学”,一下子把问题的性质扭转了。

      陆文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许朝浔会这么冷静地反驳,而且反驳得如此有理有据。他皱紧眉头:“保护同学?保护同学需要把人踹得骨裂脑震荡?你就不能拉开?不能报告老师?非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老师,” 许朝浔依旧平静,“当时情况紧急,王皓从侧面偷袭,那一脚如果踹中祁安,后果可能更严重。我情急之下,只能采取最有效的方式制止。至于报告老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祁安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淡痕和手背的痂,“等老师赶到,恐怕受伤的就是祁安了。”

      陆文博被他噎得一时语塞,脸色变幻不定。他当然知道王皓那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也没少惹是生非。但这次闹到医院去了,家长也施压,他必须给个交代。

      “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就是不对!” 陆文博重重一拍桌子,“尤其是你,许朝浔,下手太重!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必须严肃处理!”

      他喘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终下了判决:“你们两个,每人一份三千字深刻检查!明天放学前交给我!要写清楚事情经过,深刻认识错误!还有,这个月的班级操行分,每人扣二十分!许朝浔,你的‘三好学生’评选资格,暂时取消!祁安,你本来就在观察期,这次再记一次大过!”

      扣分,取消评选资格,记过……祁安听着这些处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尤其是听到许朝浔因为帮他而被取消“三好学生”资格时,他心里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疼。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陆文博:“老师,这不公平,是我……”

      “祁安。” 许朝浔再次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看了祁安一眼,眼神里是“别说了,交给我”的安抚,然后转向陆文博,微微鞠躬:“我们接受处分,老师。检查会按时交。”

      陆文博看着许朝浔这副冷静认错的样子,又看看旁边一脸不服、眼睛发红的祁安,心里的火气消下去一些,但依旧板着脸:“光写检查不够!王皓的医药费,你们两家协商解决!还有,必须当面向王皓和他家长道歉!”

      “道歉?!” 祁安再也忍不住了,声音一丝恼怒,“凭什么?是他先带人堵我,是他先动手。我们凭什么道歉?”

      “就凭你们把人打进了医院!” 陆文博也火了,“祁安!你再这个态度,信不信我直接给你记大过,上报学校给你处分?!”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祁安气得手指发抖,脑子嗡的厉害。他觉得自己委屈得要爆炸了,明明是他们被欺负,被围殴,到头来还要写检查,扣分,取消资格,甚至道歉?!

      “老师,” 许朝浔上前一步,挡在了祁安和陆文博之间,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检查我们写,处分我们认。医药费,我们可以承担。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陆文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道歉,不可能。”

      陆文博愣住了,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惊讶地看了过来。谁也没想到,一向冷静懂事的许朝浔,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强硬。

      “许朝浔!你——”

      “老师,” 许朝浔没等陆文博说完,继续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我们维护自身安全,阻止校园暴力,没有错。我们不会向施暴者道歉。这是原则问题。”

      他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后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发抖、眼眶通红的祁安,然后重新看向陆文博,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定:

      “如果学校一定要一个道歉才能平息此事,那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说道:

      “这个三好学生,我不要了。但道歉,绝不可能,要道歉就互相道。”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连陆文博都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朝浔。祁安更是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挺拔如松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震惊、茫然、感动。

      他……他说什么?替自己记过?因为不道歉,连三好学生都不要了?就为了……维护他?

      祁安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许朝浔近在咫尺的背影,那肩线,那脖颈,那在办公室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的侧脸轮廓……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眼眶。

      陆文博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优秀、此刻却为了“原则”和“维护同学”而寸步不让的学生,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当然欣赏许朝浔的担当和骨气,但作为班主任,他更需要平息事端,给家长和学校交代。

      “许朝浔……” 陆文博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你这是何苦……”

      “老师,” 许朝浔微微欠身,态度恭敬,但语气没有丝毫退让,“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学校认为我们做得不对,可以给予其他任何处分,我们接受。但道歉,不行。”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良久,陆文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他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疲惫:“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检查按时交。处分……我再想想。王皓家长那边……我去沟通。出去吧。”

      许朝浔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然后转身,看向还僵在原地、眼眶通红、神情呆滞的祁安,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走了。”

      祁安像是木偶一样,被他拉着,机械地转过身,走出了办公室。身后的门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空气和老师们复杂的目光。

      走廊里空无一人,正是上课时间。明亮的阳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大片光斑。

      许朝浔松开拉着祁安胳膊的手,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看着祁安通红的眼眶,微微颤抖的嘴唇,和脸上还未干透的几滴泪痕,眼神深了深。

      “吓到了?” 他低声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祁安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委屈、愤怒、后怕,还有那快要将他淹没的、陌生的、滚烫的悸动。他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傻不傻……谁要你替我记过……谁要你放弃三好学生……那混蛋……他活该……”

      许朝浔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心里那点因为陆文博的指责和王皓家的无赖而产生的冷硬,瞬间化为了更深的柔软。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祁安脸上的泪珠。动作小心,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

      “别哭。” 他说,声音低缓,“‘三好学生’不重要。你比较重要。”

      你比较重要。

      五个字,像五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祁安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害怕,在这一刻,都被这五个字和指尖温柔的触感,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让他浑身发软、心跳如雷的悸动和酸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他看着许朝浔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温柔和专注的眼睛,看着那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的泪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盘旋——

      完了。祁安,你彻底完了。

      许朝浔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和呆愣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他,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两颗糖,还是橘子味的,放在他手心里。

      “给。” 他说,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心跳平复的魔力,“别哭了。回去上课。”

      祁安看着手心里的糖和纸巾,又看看许朝浔平静温柔的脸,心里的惊涛骇浪,奇异地,慢慢平息下来,变成一片温软的、带着甜意的酸涩。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用纸巾擦了把脸,把糖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在许朝浔的注视下,用那双还泛着水光的、红通通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凶巴巴地说:

      “谁哭了!是沙子进眼睛了!”

      许朝浔眼底的笑意更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嗯,沙子进眼睛了。”

      祁安被他这配合的态度弄得耳根又是一热,他别开脸,闷声说:“……走吧,回去上课。”

      两人并肩,沉默地走回教室。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轻缓的脚步声。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的微尘,也照亮了少年微微发红的眼眶。

      “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刚哭完的祁安就来威胁人了?”

      “眼睛进沙子了,没哭!”

      “嗯好。”

      回到教室时,正好打下课铃。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充满了探究。朱程杰和杨碧溪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想问又不敢问。

      祁安低着头,快步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把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两只还泛着红的耳朵尖。许朝浔也平静地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仿佛刚才在办公室那场惊心动魄的“谈判”从未发生。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不可逆转的改变。那份检查,那些处分,在王皓家的无理取闹和陆文博的施压面前,似乎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都指责他们、要求他们低头的时候,有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用最平静也最强硬的姿态,告诉所有人:
      “他没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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