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松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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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踩着九月底最后一场秋雨的尾巴，热热闹闹地来了。七天假期，对高三狗来说是奢侈的，对高二党来说则是久旱逢甘霖。放假前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还没响完，教学楼里就爆发出了堪比起义的欢呼声和桌椅挪动的噪音。
“解放了——！”
“七天！整整七天！老子要睡到天荒地老！”
“峡谷七日游！有没有人一起！”
“我妈说带我去海边！沙滩！比基尼！”
“作业？什么作业？假期最后一天再说！”
九班教室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朱程杰和杨碧溪早就约好了要去新开的电玩城“血战到底”，正在激烈讨论战术。周强抱着篮球，吆喝着几个男生假期去体育馆约球。林晓薇和几个女生兴奋地讨论着要去看哪部新上映的电影。
祁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七天假期，对他来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母亲黎谙早就说过国庆要出差，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人。打游戏？好像有点腻。睡觉？好像也睡不了七天。出去逛？没什么想逛的。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许朝浔也正在整理东西，动作不紧不慢，侧脸平静。这家伙假期会干嘛？大概也是在家看书做题吧。学霸的假期，大概就是换了个地方学习。
“祁安。” 许朝浔忽然开口。
祁安心一跳，看向他：“干嘛？”
“假期有什么安排？” 许朝浔合上书包，转过身，面对着他，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没安排。” 祁安硬邦邦地回答，别开视线，“在家睡觉。”
“嗯。” 许朝浔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个淡蓝色的、印着云朵的文件夹，递给他，“假期作业，重点和计划，我帮你标好了。按这个做，效率高一点。”
祁安看着那个文件夹，嘴角抽搐了一下。放假了还不放过他？连作业计划都给他安排好了？
“谁要你……” 他话说到一半，对上许朝浔平静的目光，又咽了回去。他愤愤地抓过文件夹，塞进自己书包，嘀咕道：“……知道了，烦不烦。”
许朝浔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第一天可以放松一下。后面几天，按计划来。有不懂的，发信息问我。”
“知道了知道了！” 祁安不耐烦地摆摆手，抓起书包，起身就走。走到教室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许朝浔还站在座位旁，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下午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晰。
祁安抿了抿唇，转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假期第一天，祁安果然睡到了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赖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空荡荡的房子，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手机安静如鸡，除了几条运营商的垃圾短信和朱程杰发来的游戏战绩炫耀，什么都没有。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从冰箱里找了点剩面包填肚子。然后瘫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里一片热闹，晒旅游的，晒美食的，晒聚会的。连杨碧溪都发了个在电玩城抓娃娃的小视频，配文“本少爷出手，寸草不生！”，虽然视频里他抓了十几次才抓到一个丑了吧唧的鸭子。
祁安百无聊赖地往下翻，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假期，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好。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信息弹出来。
「许辅导：醒了吗？」
祁安盯着那三个字，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才打字回复：「刚醒。干嘛？」
消息发出去，他等了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几次，消息才过来。
「许辅导：下午有事吗？」
祁安皱了皱眉，这家伙又想干嘛？催他写作业？这才第一天！他回：「没事。又想给我加作业？」
「许辅导：不是。」
「许辅导：中心广场新开了家抓娃娃店，听说爪子很松。」
「许辅导：去不去？」
抓娃娃？
祁安看着那三个字，愣住了。许朝浔约他去抓娃娃？那个整天板着脸、只会讲题和“管”他的许朝浔，约他去抓娃娃？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和好奇。许朝浔抓娃娃？会是什么样子？也像杨碧溪那样大呼小叫、屡败屡战？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差点没绷住。他手指飞快地打字：「你？抓娃娃？行不行啊？」
消息几乎是秒回。
「许辅导：试试就知道了。」
「许辅导：两点，中心广场北门，娃娃机店门口。」
「许辅导：别迟到。」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祁安撇了撇嘴，心里那点因为假期无聊而产生的烦闷，却奇异地消散了不少。他盯着那几条信息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删了又改，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哦。」
发完，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向上弯起。抓娃娃……好像，有点意思？
下午两点，祁安磨磨蹭蹭地到了中心广场北门。国庆假期，广场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拖家带口、成双成对的游客，喧闹声、音乐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他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那家新开的、装修得花花绿绿的娃娃机店门口的许朝浔。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搭配浅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很清爽的打扮，站在一堆卡通玩偶海报前，竟然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显得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打眼。有几个路过的女生还频频回头看他。
祁安脚步顿了顿，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黑色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啧了一声，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许朝浔也看到了他，对他点了点头。“来了。”
“嗯。” 祁安应了一声，目光瞟向店里。里面空间不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机，灯光绚烂，音乐叮咚作响，已经有不少人在玩了，惊呼声和叹息声此起彼伏。
“换币。” 许朝浔很自然地走向柜台，换了一大把游戏币，沉甸甸的。他分了一半给祁安。
祁安接过冰凉的硬币，捏在手里。“玩哪个？”许朝浔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台装着各种毛绒小狐狸的机器上。那些狐狸做工精致，表情各异，有眯眼笑的，有吐舌头的，有戴着睡帽的，看起来很可爱。
“这个。” 许朝浔说，率先走了过去。
祁安跟过去，看着玻璃柜里那些傻笑的狐狸，又看看旁边一脸认真的许朝浔，心里那种荒谬感又冒了出来。他居然真的在和许朝浔抓娃娃。
许朝浔投了币，机器启动的灯光亮起，音乐也变得欢快。他握着操纵杆，目光专注地盯着柜子里那只眯眼笑的橙色小狐狸，调整爪子的位置。
祁安站在他旁边，也忍不住盯着看。他有点好奇，许朝浔这种做什么都像解题一样认真的人，抓娃娃会是什么风格？
爪子落下，精准地抓住了那只小狐狸的脑袋！祁安心头一紧。然后，爪子缓缓上升，带着小狐狸离开一堆玩偶，颤颤巍巍地移向出口——
“啪嗒。”
小狐狸在离洞口还有几厘米的地方，掉了下去，滚回了玩偶堆里。
“啧。” 祁安忍不住发出遗憾的声音。
许朝浔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又投了两枚币。“角度不对，力度也差一点。”
第二次，爪子抓住了一只戴睡帽的蓝色狐狸，这次抓得比较稳，眼看就要到洞口了，爪子却突然一松，小狐狸在洞口边缘弹了一下，又掉了回去。
“靠！这么坑！” 祁安都替他觉得可惜。
许朝浔没说话，只是盯着机器看了几秒，像是在分析什么，然后又投币。第三次，第四次……他抓得很认真，每次都会调整角度和落点，但那只该死的爪子就像得了软骨病，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或者在最后关头松掉。一会儿是狐狸耳朵，一会儿是狐狸尾巴，就是不肯乖乖进洞。
祁安看着他一次次失败，但一次次面无表情地继续投币，继续尝试，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渐渐淡了，反而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许朝浔这个样子，不像在玩，更像在攻克一道难题，执着，认真，甚至带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可抓娃娃这种事，有时候真不是认真就能解决的。尤其这家店的爪子，果然如传闻一样“松”，十次里有八次是“软爪”。
眼看着许朝浔手里的币越来越少，那只眯眼笑的橙色小狐狸还在玻璃柜里嘲笑他们，祁安有点看不下去了。
“喂，要不换台机器？这个可能有问题。” 祁安提议。
许朝浔摇摇头，目光依旧锁着那只小狐狸。“就它。”
他又投了币。这次，爪子落下，没有直接去抓狐狸，而是落在了狐狸旁边，然后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将狐狸往洞口的方向拨了一下。狐狸往前滚了小半圈，离洞口更近了。
祁安眼睛一亮。有戏？
许朝浔再次投币，调整角度，爪子落下，这次精准地卡住了狐狸因为被拨动而翘起的一只脚和半个身子！爪子收紧，带着狐狸缓缓上升，移动——
祁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晃晃悠悠的橙色身影。
爪子移动到洞口上方，停顿，松开。
“噗通。”
一声轻响，橙色的小狐狸，终于掉进了出口，顺着通道滚了出来。
“抓到了！” 祁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许朝浔弯腰，从出口拿出那只眯眼笑的小狐狸。柔软的触感，橙色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他拿着狐狸，转过身，看向祁安。
祁安还沉浸在“居然真的抓到了”的惊讶中，对上许朝浔的目光。许朝浔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清晰而温柔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像是冰雪初融，春水漾开，瞬间冲散了他脸上惯有的平静和清冷，让他整个人都生动明亮起来。
祁安看着他的笑容，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跳动起来。他从未见过许朝浔这样笑过。不是平时那种几不可察的弧度，也不是带着戏谑的浅笑，而是真真正正的、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和开心的笑容。
这笑容，比柜子里所有的玩偶加起来，都要……好看。
祁安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他移开视线，假装去看其他机器，嘴里嘟囔道：“……抓了十几次才抓到一个，得意什么。”
许朝浔没在意他的吐槽，拿着小狐狸走到他面前，伸手，把那只还带着机器余温的、软乎乎的橙色狐狸，塞进了祁安怀里。
“给。” 他说。
祁安一愣，低头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眯眼傻笑的狐狸，又抬头看看许朝浔。“给我干嘛？你自己抓的。”
“本来就是给你抓的。” 许朝浔语气平常，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祁安：“……” 他抱着那只狐狸，指尖传来绒毛柔软的触感，心脏又不争气地乱跳起来。脸颊更烫了。他别开脸，凶巴巴地说：“谁要你抓了！丑死了！”
“嗯，丑。” 许朝浔从善如流地点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像你。”
“许朝浔你找死！” 祁安气得举起狐狸就要砸他。
许朝浔笑着躲开，顺手又从他手里拿过几个币：“还有币，想抓哪个？”
“不抓了！浪费钱！” 祁安抱着狐狸，没好气道。他可不想再看许朝浔对着娃娃机“解题”了，心脏受不了。
“试试。” 许朝浔已经走到旁边一台装着各种卡通小动物的机器前，投了币，然后看向祁安，“来，你试试。”
祁安犹豫了一下，看着玻璃柜里那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又看看许朝浔带着鼓励（？）的眼神，心里那点好胜心被勾了起来。他走上前，接过操纵杆。
“左边一点……过了，回来点……对，就这里，下爪。” 许朝浔站在他身侧，微微低头，在他耳边低声指导，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祁安被他靠得这么近，气息喷在耳朵上，弄得他耳根发痒，心跳又乱了。他胡乱按照许朝浔说的，按下按钮。
爪子落下，抓住了一只棕色的小熊。然后，在祁安期待的目光中，爪子松松地提起小熊，移动了不到十厘米，“啪嗒”，掉了。
“……垃圾爪子。” 祁安愤愤道。
“角度还可以，力度没控制好。” 许朝浔客观评价，又投了币，“再来。”
接下来，变成了许朝浔的“抓娃娃教学现场”。他耐心地教祁安怎么看位置，怎么预判爪子的落点和力度，怎么利用爪子的摆动。祁安一开始还别别扭扭，但试了几次，居然真的慢慢摸到了一点门道。虽然还是失败居多，但有一次，他差点就把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抓出来了，可惜在洞口边掉了。
“啊——！就差一点！” 祁安懊恼地跺脚，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投入。
许朝浔看着他因为懊恼而微微鼓起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他又投了币，站到祁安身后，一只手轻轻覆在祁安握着操纵杆的手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扶着他的腰，将他半圈在怀里。
“这次，我帮你。” 许朝浔低沉的声音在祁安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祁安全身一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许朝浔胸膛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能感觉到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干燥的掌心，和那只虚扶在自己腰间、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手。
太近了。近得他能数清许朝浔的睫毛，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
心跳彻底失控，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震得他耳膜发疼，脸颊滚烫。他想挣脱，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背后那个温暖的怀抱，和手背上那只温热的手掌上。
“看准那只兔子，对，就是它。爪子稍微往左偏一点……好，下。” 许朝浔的声音很近，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蛊惑，引导着他的手，按下按钮。
爪子落下，精准地抓住了那只白色小兔子的耳朵和半边身子。在两人的“合力”下，爪子稳稳地升起，移动，然后，在祁安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将小兔子带到了洞口上方，松开。
“噗通。”
小兔子掉进了出口。
“抓到了！” 祁安几乎是跳了起来，忘记了自己还被许朝浔半圈在怀里，兴奋地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朝浔，“看见没！抓到了！”
许朝浔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但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他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上，点了点头，嘴角噙着笑：“嗯，抓到了。很棒。”
祁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姿势有多暧昧，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轰”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慌忙转身，弯腰去拿那只小兔子，借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抱着白色的小兔子，又看看怀里那只橙色的狐狸，心里那点因为抓到娃娃而产生的兴奋，渐渐被一种更汹涌的、陌生的、甜得发慌的悸动取代。他偷偷抬眼，看向许朝浔。
许朝浔也正看着他，目光深邃温柔，像一泓暖泉，要将他溺毙其中。他手里还拿着剩下的几个币，晃了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还玩吗？” 他问。
祁安抱着两只玩偶，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发干：“不玩了……没币了。”
其实还有几个，但他不想玩了。再玩下去，他怕自己的心脏要爆炸。
“嗯，那走吧。” 许朝浔很自然地从他怀里拿过那只橙色狐狸，只留给他白色兔子，“帮你拿一个。”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娃娃机店，重新汇入广场热闹的人流。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祁安抱着软乎乎的兔子，跟在许朝浔身后半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手里那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橙色狐狸，心里像是被这两只傻笑的玩偶塞满了，又软又涨，还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让人脚底发飘的甜意。
抓娃娃……好像，也挺好玩的？
至少，比一个人在家对着空房子发呆，好玩多了。
假期第一天的傍晚，因为一次心血来潮的抓娃娃，变得格外不同。少年怀里的兔子，和前面那人手里的狐狸，在熙攘的人群和绚烂的晚霞中，成了这个秋日黄昏里，最柔软、也最让心跳加速的风景。而那声低沉的“很棒”，和那个短暂却滚烫的怀抱，也成了祁安这个假期里，最难以忘怀、也最心慌意乱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松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