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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预展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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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透,谢临舟就醒了。
他没动,只维持着攥着沈砚衣角的姿势,偏头看沈砚的睡颜。晨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落在沈砚眉骨上——那里还留着点淡去的墨痕,像道浅疤,却比任何花纹都让他移不开眼。
沈砚睡得浅,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四目相对时,谢临舟像被抓包的偷儿,猛地松了手,耳根泛红,别开脸:“醒了?我去做早饭。”
他起身时动作急,手臂上的纱布蹭到床单,血痕又深了些。沈砚盯着那抹红,忽然开口:“伤口得重新换纱布。”
谢临舟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眼里亮了亮,乖乖走回来坐下。沈砚翻出药箱,拆旧纱布时,看见伤口边缘有点发炎,皱了皱眉:“昨天就该好好处理。”
“看见你就忘了疼。”谢临舟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沈砚蘸了碘伏的指尖碰到伤口,他没躲,只盯着沈砚的发顶,呼吸放得很缓。
换好纱布,沈砚刚要起身,手腕被谢临舟攥住了。“预展的身份,我让人准备好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过来,“假名字,假身份牌,说是外地来的古董商,想跟王老板谈合作。”
沈砚接过来,抽出里面的身份牌——照片是他的,名字印着“沈言”,倒跟本名差不远。“你怎么弄这么快?”
“早就备着了。”谢临舟笑了笑,眼尾泛着点红,“以前想找机会带你去王老板的拍卖行看看,总没借口。现在倒好……”
现在倒是借着查旧案的由头,成了真。沈砚捏着身份牌,没说话。
早饭是谢临舟做的,南瓜粥配着酱菜,还是他惯吃的口味。谢临舟没多吃,只盯着他的碗,见他喝了小半碗,才拿起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地抿。
“王老板的底细,我查到点。”谢临舟忽然开口,“二十年前他走私古董,被我爹撞见过。我爹没举报他,但攥着他的把柄——说不定他杀我爹,是为了灭口。”
沈砚抬眼:“那沈珩呢?他跟王老板有没有交集?”
“查不到。”谢临舟眉峰皱了皱,“沈珩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二十年前之后,再没他的消息。王老板的资料里,也没提过这个名字。”
像故意被人抹去了痕迹。沈砚放下碗,指尖敲着桌面:“那只碗,一定是关键。王老板费尽心机藏它,沈珩跟你爹为它吵架,说不定碗里藏着王老板走私的证据。”
谢临舟点头:“预展上应该有仿品,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他顿了顿,攥住沈砚的手,力道很紧,“王老板的拍卖行有监控,还有保镖,你跟紧我,别乱走。”
那语气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沈砚没抽手,只“嗯”了一声。
下午两人换了衣服,谢临舟穿了身深灰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倒真像个做买卖的商人。他给沈砚也备了套同色系的,沈砚穿上时,谢临舟盯着他的领口看了很久,伸手帮他理了理领带,指尖蹭过喉结,烫得沈砚缩了下。
“别紧张。”谢临舟低声说,眼里却藏着狠劲,“有事我护着你。”
拍卖行在市中心,一栋老楼改的,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看着气派又阴森。两人出示身份牌时,门卫多看了他们两眼,才放他们进去。
预展在二楼,厅里摆着不少古董,玉器瓷器书画,琳琅满目。三三两两的人站着交谈,声音压得很低。沈砚扫了眼,没看见王老板,倒看见几个眼熟的——都是圈里做古董生意的,跟王老板走得近。
“仿碗应该在那边。”谢临舟偏头,示意他看东侧的展柜。那里围着几个人,对着只珐琅彩碗指指点点。
两人走过去,沈砚假装看碗,指尖在展柜玻璃上虚划——碗底的暗纹跟他笔记里画的一样,是个“王”字,藏在缠枝莲纹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碗看着不错啊。”旁边有人开口,“就是胎质有点松,怕是仿的?”
“仿也仿得精。”另一人笑,“王老板拿出来亮个相,估计是想探探价。”
沈砚没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过来,五十多岁,微胖,梳着油头,正是王老板。他身边跟着个助理,正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王老板的视线扫过厅里的人,落在谢临舟身上时,顿了顿,眉头皱了皱,像在想什么。谢临舟没看他,只低头跟沈砚说:“这碗的底足,跟我爹怀里那半块碎瓷对得上。”
沈砚点头,刚要说话,王老板忽然走了过来,笑着伸出手:“这位是沈老板吧?久仰。”
他没跟谢临舟打招呼,眼里的打量却没藏住。沈砚伸手跟他握了握,手很凉:“王老板客气。”
“听说是从外地来的?”王老板盯着他的脸,笑里藏刀,“沈老板看着面生,以前没在圈里见过。”
“刚入行不久,跟着朋友来长长见识。”沈砚指了指谢临舟,语气平淡。
谢临舟这时才抬眼,跟王老板对视,嘴角勾了勾,没说话,眼里的冷意却像冰碴。王老板的笑僵了下,随即又笑起来:“这位是?”
“谢临舟。”谢临舟的声音很淡,“帮沈老板跑事的。”
王老板的眼神闪了闪,没再追问,只拍了拍沈砚的肩:“慢慢看,有看中的跟我说,给你留着。”说完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沈砚一眼,那眼神阴鸷得像蛇。
沈砚收回视线,手心竟出了汗。“他认出你了?”
“说不定。”谢临舟攥住他的手,把他往旁边带了带,避开旁人的视线,“我爹没死时,我跟他见过几次。”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好像认识你。”
沈砚心里一沉。王老板是认出他像沈珩了?还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我们去后台看看。”谢临舟忽然说,“仿品在这,真碗说不定藏在后台。”
后台有保镖守着,两人刚靠近,就被拦住了:“不好意思,后台不让进。”
谢临舟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张卡,递过去:“跟王老板说,想看看他收的那幅《秋江图》,谈个价。”
保镖接过卡,犹豫了下,拿着卡进去了。没多久出来,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台比前厅暗,堆着不少箱子,空气中有股尘土和霉味。王老板的助理在前面带路,走到个红木柜前:“《秋江图》在这,两位慢慢看。”说完退到了门口,眼睛却盯着他们。
谢临舟假装看画,沈砚则扫着周围的柜子。忽然,他瞥见最里面的柜子上,放着个锦盒,跟他之前装玉佩的盒子很像。
“那是什么?”沈砚指了指锦盒。
助理脸色微变:“没什么,老板的私人物品。”
越是遮掩,越有问题。谢临舟忽然抬手,撞了下旁边的箱子,箱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助理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就在这瞬间,谢临舟拽着沈砚冲到最里面的柜子前,打开了锦盒。
里面不是碗,是块砚台。
端石的,砚池里凝着黑墨,边缘那点暗红,跟谢临舟爹的那只一模一样。
是沈珩的那只双生砚。
沈砚刚要拿起来,身后忽然传来王老板的声音,阴恻恻的:“两位想看的,就是这个?”
两人回头,王老板站在门口,助理和几个保镖围在他身后,手里都握着家伙。王老板手里把玩着串佛珠,眼神狠得像要吃人。
“谢临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杂种。”王老板笑了,“还有你——”他指着沈砚,“沈珩的儿子,果然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临舟把沈砚护在身后,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弹开刃:“我爹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是又怎么样?”王老板往前走了两步,佛珠捏得咯咯响,“你爹攥着我的把柄不放,还想跟沈珩联手把我送进去,我不杀他,等着坐牢?”
沈砚心头一震:“我爹没跟你联手?”
“联手?”王老板嗤笑,“沈珩那小子精得很,他要那只碗,是为了找他爹留下的东西——听说他爹以前也是走私的,藏了批货,就用那碗做记号。他跟谢老头吵架,是为了抢碗,结果被我捡了便宜。”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锦盒里的砚台:“这砚台是沈珩掉的,我找了它二十年,没想到他儿子送上门来了。”
“碗呢?”谢临舟的刀指着王老板,手在抖,是气的。
“藏在个好地方。”王老板笑,“你们今天别想走了。把砚台给我,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保镖们慢慢围上来,脚步声在暗夜里敲得人心慌。谢临舟把沈砚往柜子后推了推,低声说:“等下我数三,你往右边跑,那里有个后门。”
“那你呢?”沈砚攥住他的手。
“我拖住他们。”谢临舟回头看他,眼里的疯劲又涌了上来,却带着点温柔,“沈砚,活下去。找到碗,查清楚真相。”
他说这话时,像在交代后事。沈砚心脏抽痛,刚要说话,王老板忽然喊:“动手!”
保镖们扑了上来。谢临舟举着刀冲过去,动作狠戾得像头疯兽。他手臂上的纱布被扯破,血瞬间染了西装,却像没感觉一样,刀刀往保镖的要害扎。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锦盒里的砚台——那是沈珩留下的唯一痕迹。他咬了咬牙,抓起砚台塞进口袋,转身往右边跑。
身后传来谢临舟的闷哼声,还有王老板的怒吼。沈砚不敢回头,只拼命往前跑。跑到后门,推开门,阳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回头看了眼,后台的方向乱成一团。谢临舟被两个保镖摁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却还在笑,眼神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他身上,像在说“快跑”。
沈砚攥紧口袋里的砚台,砚台凉得像冰,却烫得他心口发疼。他转身冲进巷子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谢临舟,你别有事。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