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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砚合缝 ...

  •   医院的阳光软乎乎铺在被单上,谢临舟盯着沈砚交握的手,指腹反复蹭过他腕间那道淡去的红痕——铁链磨的印子还没彻底消,像道浅疤,倒成了两人之间扯不断的记号。

      “老管家说,你把王老板走私的证据藏在画室了?”谢临舟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伤后的哑,“那天预展前,你特意回画室拿笔记,其实是去取证据?”

      沈砚抬眼,看见他眼里藏着的后怕,轻轻“嗯”了声:“你早把证据抄了份给我,说万一出事,让我拿着保命。我想着王老板老奸巨猾,总得留手底牌。”

      谢临舟喉结动了动,忽然把他往怀里拽了拽——顾忌着身上的伤,没敢太用力,只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我怕你出事。”他声音低得像叹息,“那天看着你跑出去,我被摁在地上,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沈砚没说话,伸手碰了碰他脸上的纱布。纱布下是眉骨的伤,那天在后台被保镖打的,缝了五针。“你才该怕。”他指尖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拿自己当诱饵,就不怕王老板真下死手?”

      “怕。”谢临舟笑了,胸腔的震动传到沈砚肩上,“但更怕你被他抓住。你是沈珩的儿子,他恨沈珩入骨,抓到你,指不定怎么磋磨。”

      提到沈珩,两人都静了静。床头柜上的玉牌还放着,“沈”字在光下泛着温凉的光。沈砚拿起玉牌,指尖划过上面的小字:“警察说查了沈珩的踪迹,二十年前他从老窑离开后,往西山松岗去了——就是玉牌上说藏货的地方。”

      谢临舟偏头看玉牌:“西山松岗我去过,以前我爹带我去祭拜过谢家的老坟,那地方荒得很,就几棵老松树。”他顿了顿,眼里亮了点,“等我伤好,我们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他留下的记号。”

      沈砚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双生砚——是沈珩的那只,这些天一直揣在身上。“你爹那只砚台的碎片,还在木盒里?”

      “在。”谢临舟示意他看床头柜的抽屉,“老管家送来的,我没动。”

      沈砚打开抽屉,拿出木盒。碎瓷片躺在里面,边缘的血痕已经干了,透着暗沉的红。他小心地把碎片倒在床单上,谢临舟伸手帮忙,两人凑在一起,像当年谢临舟在老窑拼碎瓷那样,一点点把碎片往起拢。

      碎得太厉害,拼了快半个钟头,才勉强凑出大半只砚台的形状。砚池底部的刻痕终于露全了——三道歪扭的符号,跟沈珩那只砚台的刻痕一左一右摆着,真像纸上写的“星”与“轨”。

      “你看这里。”沈砚指尖点在谢临舟爹那只砚台的刻痕尽头,“这里有道极浅的凹痕,正好能跟沈珩这只砚台的刻痕对上。”

      谢临舟凑过去看,果然——两个砚台的刻痕像钥匙和锁,拼在一起时,凹痕严丝合缝,连石纹的走向都对得上。“双生砚……原来真要合在一起才完整。”他低声说,眼里闪过点怅然,“我爹以前总说,这对砚台是谢家的根,得成对放着才镇得住东西。现在看来,镇的不是邪祟,是藏了二十年的真相。”

      沈砚把两只砚台并排放好,忽然发现沈珩那只砚台的砚池边缘,有个极小的“谢”字——刻得极浅,像是随手划的,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他愣住了。

      谢临舟也看见了,指尖轻轻摸过那个“谢”字,忽然笑了,眼尾泛红:“我爹的名字里有个‘谢’,沈珩大概是刻给他看的。说不定他们当年根本不是吵架,是在商量怎么护着碗和货,被王老板的人听见了,才故意传成抢碗。”

      沈砚心里一暖。是啊,哪有拿着刻着对方名字的砚台吵架的?多半是王老板为了掩人耳目,编了谎话。

      伤好得差不多时,两人去了西山松岗。

      松岗比想象中更荒,只几棵老松树歪歪扭扭站着,风一吹,松针落得满地都是。沈砚按着玉牌上的线索,在最大的那棵松树下挖——挖了没半尺,铁锹碰到个硬东西。

      是个铁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没藏古董,只放着本日记,还有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沈珩,一个是谢临舟的爹,两人并肩站在老窑前,手里各拿一只砚台,笑得比阳光还亮。

      日记是沈珩写的。

      里面记着二十年前的事:他爹藏的不是走私货,是一批抗战时流散的文物,怕被王老板这样的走私犯抢去卖国外,才托付给谢临舟的爹帮忙藏着。那只珐琅彩碗是记号,双生砚的刻痕是藏货的坐标。

      “谢兄说,等风声过了,就把文物捐给博物馆。”日记里有句话被圈了又圈,“他说双生砚得合着放,就像我和他,得凑着才安心。”

      沈砚翻到最后一页,是沈珩离开松岗那天写的:“王老板盯上谢兄了,我得引开他。谢兄说让我走,他来挡着,可我怎么放心?留了玉牌给儿子,若他日后遇见谢家后人,告诉他们,我和谢兄没吵过架,是兄弟。”

      后面没再写了。

      谢临舟拿着照片,指尖蹭过照片上他爹的脸,忽然掉了眼泪。不是哭,是笑着掉的,像松岗上的风,终于把堵了二十年的闷气吹散了。

      “我就知道。”他哽咽着说,“我爹不是会跟人抢东西的人。”

      沈砚把日记合上,放在铁盒子里。风从松树林里穿过去,带着松针的香,暖得人心头发烫。他忽然想起谢临舟说的“赌”——这场用疯心赌的局,其实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沈珩和谢临舟的爹赌文物能保住,谢临舟赌他能留下,而他,赌这场纠缠能抵过所有阴差阳错。

      “走吧。”沈砚拉起谢临舟的手,“文物的坐标找到了,通知博物馆来取。我们……回家。”

      “回家。”谢临舟重复着这两个字,反手握紧他的手。两只手交握的地方,正好能放下那对拼好的双生砚——砚台裂过缝,却在他们手里合得严丝合缝,像从来没碎过。

      回去的路上,谢临舟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是串钥匙,串着沈砚画室的钥匙,还有别墅的钥匙。“给你的。”他把钥匙塞沈砚手里,“以前偷偷拿你的钥匙,现在光明正大给你。以后你想住画室住画室,想住别墅住别墅——只要你在我身边。”

      沈砚看着钥匙上挂着的小玉坠,是他丢的那个,被谢临舟好好收着,磨得发亮。他没说话,只把钥匙揣进兜里,和那只双生砚放在一起。

      砚台凉,钥匙暖,倒像他们俩——一个疯得带刺,一个淡得像冰,却在这场跨越二十年的纠缠里,把彼此的棱角磨软了,成了最合衬的一对。

      老窑的火早就灭了,但松岗的风暖,别墅的灯亮,画室的画还摊在画架上。沈砚偏头看谢临舟,看见他眉骨的疤在光下泛着浅淡的印,忽然觉得,那些血痕、墨痕、伤痕,都成了好东西——是记,记着他们怎么从仇人的儿子,成了要一起回家的人。

      以后的日子还长,双生砚合了缝,他们的路,也该好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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