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无形的手 ...
-
商战如同深海中的暗涌，看似表面的波澜因反击而暂时平复，但更大的潜流仍在深处酝酿，远未到结束之时。
夏梓阳与白笙雨的反击精准而有力。针对供应链上那场拙劣的“设备故障”与“原材料延迟”，白笙雨直接绕开了大哥白笙云掌控的传统制造板块，动用自己近年来在海外布局的备用供应渠道，以略高于市场但仍在合理范围内的溢价，紧急空运了关键零部件和特种材料，同时将那份有明显篡改痕迹的故障报告与原厂出厂记录、以及供应商内部某个“良心不安”的技术人员提供的真实数据一并打包，以匿名方式分别送到了集团监察部、相关行业协会以及一两家以调查报道著称的媒体记者邮箱。
几天后，那家供应商的总经理“因个人原因主动辞职”，其公司与白氏集团的供货合同被重新评估，白笙云在董事会上试图就“突发供应风险”向白笙雨发难时，被白笙雨用几份简洁有力的数据和第三方检测报告轻描淡写地顶了回去，反被几位看重实际效益的元老质疑其管理板块的供应链稳定性。
审计组的“程序瑕疵”指控，则被白笙雨以更详实、更严谨的补充材料逐一驳斥，他甚至主动“揭发”了审计小组中两名成员近期与白笙云名下某公司过从甚密、存在利益往来的线索（这自然来源于他的信息暗网），导致审计组内部先乱了起来，组长不得不紧急叫停，草草收场，那份充满火药味的初步报告最终未能正式提交董事会。
夏梓阳这边的战斗则更加直接和江湖气。那两家被施压的金融机构，在收到“砺剑”方面递交的、关于其背后利益集团某些违规操作的“温馨提示”材料后（夏梓阳早年混迹边缘领域时积累的“资源”此刻发挥了作用），态度立刻发生了微妙转变，贷款审批流程“意外”地重新加速。而对那两位意图跳槽的技术负责人，夏梓阳没有挽留，而是在他们正式提交辞呈前，将一份更为优厚、但附加了严格竞业禁止和长期服务条款、且包含了未来股权激励清晰路径的新合同摆在了他们面前，同时“不经意”地提及了挖角方那家公司的真实财务状况和高层内斗的传闻。最终，一人留下，另一人离开，但夏梓阳已经提前部署，将其负责的核心模块进行了技术隔离和备份，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至于舆论攻势，夏梓阳采取了以攻代守。他不仅通过法律手段施压，还主动联系了几家关系较好的科技媒体和行业分析师，发布了“砺剑”近期在海外技术合作上的实质性突破（利用白笙雨提供的部分信息加以包装），以及公司在逆境中保障项目进度、稳定团队的“正能量”故事，巧妙地将公众视线从模糊的“背景质疑”引向了具体的“技术实力”和“抗压能力”。
一系列组合拳下来，白笙云掀起的第一轮凶猛攻势，看似被逐一化解，至少表面上的危机得到了控制。项目进度虽然略有延迟，但回到了正轨；资金链重新稳定；团队人心在经历动荡后，反而因核心层的坚定和应对得当而更加凝聚；外部舆论也出现了分化，不再是一边倒的质疑。
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两人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凝重。因为他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场交锋中，似乎有一双甚至几双眼睛，一直在更高的维度，冷静地、不带感情地观察着、评估着。
那不是白笙云那种充满个人恩怨和急于求成的目光。那是一种更超然、更冷酷的审视，仿佛他们的一切挣扎、反击、乃至取得的微小成果，都被放在某个无形的天平上仔细称量。
“感觉像在玻璃缸里打架。”一次深夜的加密通话中，夏梓阳嗓音带着疲惫，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举一动，好像都被人看着。你大哥的那些手段，破绽太明显了，不像是他的全部水平，倒像是……抛出来试探的棋子。”
白笙雨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的灯火，声音清冷：“他当然留了后手，也在观望父亲的反应。但更让我在意的是……父亲的态度。”
在这次风波中，白景珩除了最初那个不痛不痒的质询电话，以及默许了白笙云调动部分资源发难之外，再没有更多的直接干预。他没有支持白笙云将事态扩大化，也没有对白笙雨的反击做出任何评价或阻止。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打压更让人难以捉摸。
“他在评估。”白笙雨缓缓道，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评估我的抗压能力和手段，评估你的成色和韧性，也在评估……我们俩加在一起，到底能产生多大的能量，又可能带来多大的风险。他需要知道，我们是值得投资的‘资产’，还是需要提前清理的‘隐患’。”
这种被至亲之人如同评估货物般算计的感觉，让夏梓阳胸口一阵发闷，同时也为白笙雨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他无法想象，白笙雨从小到大，是生活在怎样一种冰冷而充满算计的环境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夏梓阳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利用这段喘息时间。”白笙雨转过身，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巩固已经取得的成果，修复漏洞，进一步整合我们的资源。我这边会加快对海外几个关键技术和渠道的渗透，那是父亲目前还不太重视、但未来至关重要的领域。你那边，‘砺剑’需要尽快消化这次获得的技术和项目，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竞争壁垒和利润，同时……继续拓宽你的资金和人脉来源，不能只依赖现有的几条线。”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另外……梓阳，我们可能需要……更低调一些。”
夏梓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他们从未公开，但近期因为合作和共同应对危机，两人联系不可避免地比以往更加紧密频繁。白笙云能拿他们过去的“旧闻”做文章，难保不会有更敏感的人察觉到他们现在关系的不同寻常。在父亲那双无形的眼睛注视下，任何额外的“风险因素”都可能被放大。
“我明白。”夏梓阳沉声道，心中虽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共同承担的责任感，“我会注意。你……也小心。”
“嗯。”白笙雨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上次说，感觉有‘无形的手’在搜索……具体指什么？”
夏梓阳沉吟了一下，整理着思绪：“说不上来具体事件，更像是一种直觉。比如，我们反击的速度和方式，对方好像总能预判到一部分，然后提前设下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障碍，或者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线索’……就像在故意引导我们暴露更多的底牌和反应模式。还有，对我们海外一些非公开的资产和联系人的调查，似乎也在同时进行，手法非常专业，几乎不留痕迹。”
白笙雨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和他从自己信息网里捕捉到的一些零碎异常信号对得上。有人在以超越白笙云层面的方式，系统性地收集关于他们，尤其是关于他们结合后产生的“新实体”的一切信息。
是父亲的人？还是家族里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或者是……来自外部的、嗅到了白家内部可能出现的裂痕与机会的鲨鱼？
无论是什么，这都意味着，他们刚刚以为赢得的“喘息之机”，其实仍处于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监视网之下。片刻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
挂断电话后，夏梓阳走到自己办公室的窗边，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他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白笙雨那句“对不起”，以及最近感受到的、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
各种线索像散落的拼图，在他脑海中翻腾，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不安的种子，在看似胜利的间隙里，悄然扎根。
而城市的另一端，白笙雨依旧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父亲的沉默，无形的搜索，大哥未尽的杀招，以及身边这个人日益增长的、让他既依赖又隐隐不安的力量……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
但他没有退缩。冰封的眼眸中，反而燃起更加冷静、更加坚定的火焰。
喘息之机，不是用来松懈的，而是用来磨砺更锋利的刀刃，编织更坚韧的护甲，以及……看清那无形之网背后的，究竟是哪一只手。
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更深层次的暗流与准备。他们都知道，下一次的风浪，只会更加猛烈。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仅仅满足于防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