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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一 阮思尘&张居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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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洛离开后的那个夏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散场后的空寂与焦灼。
高考成绩已经公布,录取通知书陆续抵达,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各奔东西的未来做准备。
张居沿家里安排他去日本留学,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离出发还有不到一周,他约了阮思尘在他们常去的一家清吧见面。
灯光昏黄,音乐舒缓。张居沿却显得有些烦躁,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试图用酒精压下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和……恐慌。
阮思尘坐在他对面,一如既往的沉静。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和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苏打水,目光落在窗外霓虹闪烁的街景上,似乎有些出神。
“喂,阮思尘!”张居沿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故作轻松,“我下周就走了!去日本!以后可就没人陪你吃饭打球,听你那些听不懂的经济分析了!”
阮思尘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嗯。一路顺风。”
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张居沿。
凭什么?凭什么段洛走了,游歌魂不守舍,连带着整个气氛都低迷不振,而阮思尘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说……自己的离开,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某种隐秘的期待,猛地窜上心头。张居沿又灌了一口酒,酒精让他口不择言:“走了走了,也好!省得在这儿当电灯泡,碍某些人的眼。”
他意有所指,目光紧紧盯着阮思尘:“反正……你阮大少爷身边,也不缺我这一个朋友。”
阮思尘整理袖口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依旧没有看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随你。”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张居沿最脆弱的地方。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试探,在这两个字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阮思尘!”张居沿猛地放下酒杯,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眼眶瞬间泛红,死死瞪着对面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的人,声音因为激动和酒精而颤抖,“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来就没在乎过?!”
是不是从来就没在乎过我的感受?没在乎过我的去留?没在乎过……我这个人?
阮思尘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眼眸,此刻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的目光在张居沿泛红的眼眶和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我在乎的方式,就是放你去找你想要的自由。”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张居沿脸上,那里面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这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的选择吗?”
张居沿愣住了。
他想要的自由?他一直以来选择什么了?他选择咋咋呼呼地围着他转?选择在他每次遇到麻烦时第一个冲上去?选择……明明心里难受得要死,却还要装作无所谓地祝他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阮思尘没有等他反应,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站起身,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普通的会面。
“账我结过了。”他留下这句话,转身,毫不留恋地朝着门口走去。
清吧的门开了又关,将那个挺拔却疏离的身影隔绝在外。
张居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混合着酒水的苦涩,狼狈不堪。
他不懂。
他从来都看不懂阮思尘。
而已经走出清吧,融入夜色中的阮思尘,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松懈下来。
他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车内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他才极轻地、几乎是气音地自语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可你从来不知道……我想要的自由……就是你。”
放你走,是因为知道你不属于被束缚的牢笼。
成全你的“自由”,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柔。
只是,这份温柔的背后,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鲜血淋漓的割舍。
张居沿在日本的第一年,过得并不如意。
语言不通,文化差异,陌生的环境,还有……无处排遣的思念。
他努力让自己适应,交新的朋友,参加各种活动,试图用忙碌和喧嚣填满所有空闲的时间,但每当夜深人静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便会如潮水般涌来。
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找个借口给阮思尘打电话。
有时是抱怨课业繁重,有时是分享遇到的趣事,有时……只是单纯地想听听他的声音。
这天,他参加完一个联谊活动,喝了不少酒,回到空旷的公寓,看着窗外东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那种熟悉的空虚感再次将他吞噬。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阮思尘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阮思尘略带睡意的、清冷的声音:“居沿?这么晚了,有事?”
听到他的声音,张居沿躁动不安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一些。
他靠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故意用带着醉意的、夸张的语气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阮大少爷现在架子这么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阮思尘坐了起来:“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张居沿含糊道,他不想让阮思尘觉得他过得不好,“刚跟朋友出去玩回来。你呢?在干嘛?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你这生活也太老年人了!”
“在看一份并购案资料。”阮思尘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那边很晚了,早点休息。”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副公事公办、冷静自持的样子。
张居沿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夹杂着酒意和积压的委屈,让他口不择言:“阮思尘,你这人真没劲!连生日都不让人好好庆祝一下?”
他记得,前几天是阮思尘的生日。他精心挑选了礼物,却最终没有寄出。他甚至在社交软件上,看到了阮思尘家族为他举办的、盛大而正式的生日宴照片,照片里他站在父母身边,笑容得体,与一位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相谈甚欢。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躲在阴暗角落偷窥的小丑。
电话那头,阮思尘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张居沿的耳膜,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形式不重要。”
“……是啊,不重要。”张居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失落和自嘲。
他看着桌上那个被他摩挲了无数遍、却始终没有勇气寄出的古董钢笔礼盒,感觉心脏像是被泡在酸水里:“反正……你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
不缺朋友的祝福,不缺家族的关怀,更不缺……般配的联姻对象。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边,仰头靠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了眼睛,阻挡了窗外刺眼的灯光和即将夺眶而出的液体。
他拿起那个精致的钢笔礼盒,指腹摩挲着冰凉的丝绒表面。
这支笔,他在古董店一眼就看中了,觉得它的沉稳内敛,像极了阮思尘。
他想象着阮思尘用它签署文件时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送呢?以什么身份?一个远在异国、可有可无的“朋友”?
最终,他还是将礼盒重新放回了抽屉最底层,那里已经躺了好几个类似的、未能送出的礼物——一块他觉得适合阮思尘气质的手工腕表,一本绝版的经济学著作,甚至还有一条他冲动之下买的、款式低调却价值不菲的领带……
他拥有洞察段洛和游歌之间暗流的敏锐,却唯独看不透阮思尘那颗永远冷静克制的心。
他有时会觉得,阮思尘对他并非全然无意,那些偶尔流露的纵容,那些不着痕迹的关照,难道都是他的错觉吗?
还是说,阮思尘的心,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一潭吹不皱的春水?
张居沿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像个陷入泥沼的困兽,明知道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朝着那点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微光,清醒地沉沦。
时间流逝,张居沿逐渐适应了日本的生活,学业走上正轨,也开始参与家族在当地的一些业务。
他回国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但每次回来,与阮思尘的见面,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一次,张居沿代表家族来上海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论坛,恰好阮思尘也在。
晚宴结束后,一群人意犹未尽,转场去了一家私人会所继续喝酒。阮思尘作为东道主,自然在场。
张居沿看着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的阮思尘,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谈笑风生,举止优雅,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那样的阮思尘,熟悉又陌生。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安静跟在他们身后、偶尔露出无奈笑容的少年,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成熟、强大、令人无法忽视的男人。
酒喝得有点多,阮思尘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绯红,眼神也比平时朦胧了些许,但言行举止依旧无可挑剔。
只有张居沿能看出,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散场时,张居沿主动提出送阮思尘回去。阮思尘没有拒绝,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张居沿透过后视镜,看着阮思尘安静的睡颜(或许是假寐)。
卸下了社交场合的面具,他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倦意,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唇色因为酒精而显得比平时红润。
这一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和距离感,脆弱得让人心疼。
张居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支配了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拂开阮思尘额前那一丝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微微散落下来的碎发。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发丝的瞬间——
阮思尘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得没有一丝醉意,如同浸了寒冰的深泉,直直地看向张居沿,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悬在半空、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车内空气瞬间凝滞。
阮思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警告和疏离,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张居沿的手僵在那里,进退两难。一股巨大的难堪和羞恼涌上心头,他猛地收回手,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扯出一个自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阮思尘,你真狠。”
阮思尘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仿佛他真的只是酒醉小憩。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闭上眼睛的瞬间,他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了心底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危险的悸动。
张居沿看着他又恢复成那副无懈可击的、冷静自持的模样,一股无名火混合着多年的委屈和不甘,猛地窜了上来。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红着眼睛瞪着阮思尘:“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你非要这样!非要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划下的圈子里,进退两难!”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愤怒,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
阮思尘依旧闭着眼,仿佛已然睡去,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更加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张居沿的心意。
也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何时,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可是,他是阮思尘。是阮氏寄予厚望的长子,是家族未来的掌舵人。
他的婚姻,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张居沿是市长公子,家世显赫,性格不羁,他的人生应该有更肆意张扬的活法,而不是被拖入自己这个充斥着利益权衡和无形枷锁的世界。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可能连现在这样偶尔能见一面、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关系,都无法维持。
他赌不起。
也……舍不得让他赌。
所以,他只能筑起最高的壁垒,用最冷静的态度,将他推离自己的世界,哪怕……这会让他痛苦,也让自己心如刀割。
“开车吧。”良久,阮思尘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我累了。”
张居沿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唇线,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颓然地转回身,重新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车停在阮思尘在上海的公寓楼下。阮思尘解开安全带,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开门下车,没有回头。
张居沿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显得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公寓大门内,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八年时光弹指而过。
段洛和游歌的重逢与复合,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张居沿和阮思尘看似平静的关系下,也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看着段洛和游歌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一起,那种毫不掩饰的幸福和坚定,深深刺痛了张居沿。
他为他们高兴,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和阮思尘之间僵局的无力感和……不甘。
在一次四人聚餐后,段洛和游歌先行离开,张居沿和阮思尘站在餐厅的露天阳台上,看着脚下城市的夜景。
晚风吹拂,带着初夏的微醺。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张居沿手里晃动着酒杯,里面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望着远处,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听说……你上个月,去相亲了?”
阮思尘站在他旁边,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看着远方,闻言,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嗯。李家的小姐,学识修养都很好,很适合。”
“适合……”张居沿重复着这个词,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化不开的嘲讽,“是啊,门当户对,强强联合,真他妈适合。”
他猛地转过身,直视着阮思尘,那双总是带着不羁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压抑了八年的痛苦和质问:“那你知道我这八年为什么不肯回来吗?为什么宁愿待在日本,甚至跑去世界各地瞎晃悠,也不肯安安分分待在国内?”
阮思尘握着栏杆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张居沿的目光。
“因为我怕!”张居沿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颤抖,眼眶迅速泛红,“我怕一回来,就看到你身边站着别人,看到你挽着哪个‘适合’的大家闺秀,看到你结婚生子,过上那该死的、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过的生活!”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带着哽咽:“阮思尘,我宁愿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想象,想象你可能……可能也有一点点在意我,也不敢回来面对这个可能成真的现实!”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告白了。将他八年来的逃避、不安、和深藏心底的爱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阮思尘面前。
阮思尘终于动容。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张居沿。
月光下,张居沿眼眶通红,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倔强,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阮思尘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安慰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叹息:“现在你看到了。所以呢?”
所以呢?
你回来了,看到了我依旧形单影只,看到了我依旧在所谓的“适合”里徘徊。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我们又能怎么办?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张居沿所有的冲动和勇气,也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是啊,所以呢?
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拉着阮思尘,一起对抗两个家族,对抗整个圈子约定俗成的规则吗?他有这个勇气,但阮思尘呢?阮思尘愿意吗?
他看着阮思尘那双深邃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眼睛,在那里面,他看不到明确的拒绝,但也看不到他渴望的回应。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席卷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没有所以。”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认命,“就这样吧。”
他转身,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抓住。
张居沿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阮思尘抓着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
他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挣扎、痛苦、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张居沿,”阮思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剧烈的情绪波动,“你问我所以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的自由,从来就不是那些所谓的‘适合’,从来就只是你……”
“如果我告诉你,这八年,我看着你离开,看着你在外面漂泊,看着你每次回来时小心翼翼的眼神和试探……我比你更痛苦……”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怕……怕你遇到更好的人,怕你终于厌倦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怕你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目光却愈发坚定,紧紧锁住张居沿震惊的双眼:“这样的我……这样的答案……你还要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居沿怔怔地看着阮思尘,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阮思尘……在跟他告白?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克制、永远将真实情绪藏在完美面具下的阮思尘,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近乎卑微的话?
手腕上传来的、阮思尘微凉却带着轻颤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和心酸。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原来……阮思尘心里,真的有他。原来……这八年的互相折磨,并非他一个人的错觉。
“要……”张居沿几乎是立刻反手紧紧抓住了阮思尘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我要!阮思尘,我要!我要你!我要这个答案!我要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他将阮思尘拉入怀中。阮思尘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却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烟草和酒气的颈窝里,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颤抖。
八年了。
他们互相试探,互相误解,互相用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将彼此推开,在清醒中沉沦,在痛苦中坚守。
幸好,没有真的错过。
“对不起……”张居沿的声音闷闷地响在阮思尘耳边,带着哽咽,“对不起,思尘……是我太笨了……是我没看懂……让你等了这么久……”
阮思尘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懦弱,顾虑太多……让你不安了这么久。”
两人相拥在寂静的阳台上,晚风吹散了多年的阴霾,也吹开了彼此心上厚重的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张居沿才稍稍松开阮思尘,但手依旧紧紧握着他的。
他低头,看着阮思尘微微泛红的眼眶和不再掩饰情意的眼眸。
“阮思尘,”他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却充满了珍视,“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阮思尘看着他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巨大的喜悦,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嗯。在一起。”
简单的三个字,为这场长达八年的漫长拉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张居沿再也忍不住,低头,轻轻地、珍重地吻上了阮思尘的唇。
不同于段洛和游歌那般炽热激烈,这个吻带着试探后的确认,分离后的珍惜,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与缠绵。
阮思尘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生涩却顺从地回应着。
他能感觉到张居沿的小心翼翼和满心爱怜,这种感觉,让他漂泊了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停泊的港湾。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额头相抵,呼吸交融,眼中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以后……”张居沿看着阮思尘,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承诺,“再也不分开了。什么狗屁自由、适合,都去见鬼!我只要你,阮思尘。”
阮思尘看着他,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好。”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他们身上。城市的喧嚣仿佛远去,这一刻,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后来,当段洛和游歌得知他们两人也终于走到一起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段洛只是挑了挑眉,对阮思尘说了一句:“早该如此。”而游歌则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两对恋人,历经不同的坎坷与等待,最终都在时光的尽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阮思尘和张居沿的爱情,没有段洛和游歌那般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却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冷静与热情之间的博弈。最终,理智为爱让步,沉沦终见曙光。
从此,山长水远,四季更迭,他们都将是彼此最坚定的依靠,和最温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