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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记得我见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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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该跟你妈妈的,我也有新的家庭,带上你……就像包袱,甩也甩不开。”
“你就跪在这儿,不是偷东西吗?要不要脸?林稚?还学会偷东西了?”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林稚是小偷!林稚是小偷!”
“小偷就该打断腿!滚回来!”
“如果不是你,你爸怎么会这么对我!”
“他爱我!你胡说!他爱我!”
“你滚……你不要和我们一起生活……”
“把他送去当鸭子!当鸭子!”
“不要……”
“不要!”
宋长歌猛的坐起,此时他大汗淋漓,晶莹的泪珠被包裹住,散发着微光。
这里是哪里?
宋长歌稍微恢复了些神智,他坐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环顾四周----天已经完全黑下,自己呆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安全性未知,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的麻将碰撞声,以及大娘大爷们的摆龙门阵声,真的太奇怪了!
宋长歌有些害怕,他只记得自己晕倒了,之后的一切不了了知,至于现在是什么人领自己回来的……
宋长歌抓起旁柜上那件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穿上床旁的一次性拖鞋,碍手碍脚地挪到房门前,趴在其上认真听着。
像----炒菜声,还有……碰撞声,以及……
不知为何,也许是条件反射,一股子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宋长歌的牙齿开始打颤,身体开始发抖,他握住校服的力气越来越大,大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
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爸……”
他低语一声。
宋长歌开始努力思考起对策,他紧张地看向那扇挡不住任何东西的门,双腿一瞬间软的想跪。
但外面的人又迟迟没有进来,这像一把悬在空中的剑,没有任何预兆的随时可能落下,这本身就是一种凌迟。
那这次又会是什么?
宋长歌对此已经“滚瓜烂熟”----是挥起的皮带,还是砸来的烟灰缸?上一次的淤青还在大腿上泛着青紫,下一次的疼痛又会落到哪里?脸颊?肋骨?还是那些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宋长歌猛的抬起头:
脚步声逼近了。
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却因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再想起来,却发现身上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这让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了。
“咔嚓”
门被打开,宋长歌捂着脑袋快速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
“该来了,都该来了……”
“不要怕……不要怕……不会死的……”
……
“你在干什么?”
“对啊……”还没说出口,宋长歌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朝着门口看去,这一看,他紧张的心舒缓了不少。
不是父亲……等一下!
宋长歌摸索着,直到一道声音再次响起:“眼镜在床柜上。”
“谢,谢谢。”
戴上眼镜的宋长歌终于看清来者模样,是个他未曾预料到的人----储月沉。
此时此刻,他靠在门上,并未开课,只是用那双棕色的眼睛静静地望过来。那眼神带着一种缓慢的、扫描式的审视,像在解读一段艰涩的密码。这眼神让宋长歌感到心慌,所以他快速避开了
“小宋!你醒来!”
是老宋的声音,他居然也在这里。
储月沉转了个身离开门口,老宋的身子钻了进来 。
他关切地解释道:
“你爸爸妈妈没接电话,你又不是住校生。市二院的大夫来医务室说你没什么大概喂了点东西后你还醒过一次,你还记得吗?你睡了好久,准确来说是晕倒了,叫不醒,怎么拍都没醒,保安不能留人,正好储同学家就在对面的小巷里,我们就带你过来了。”
怎么拍都没醒吗?
宋长歌揉揉脑袋,这恐怕是这几年睡过最好的一次觉了。
老宋将宋长歌拉到床上,用那双肉乎乎的手握住宋长歌的手,满脸关心地问:
“你能自己回家吗?需要老师送你吗?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老师……我可以……”
“这么晚,就让他别回去了。”
储月沉再次出现时手里端着盘西兰花炒肉,他从卧室门前经过,声音很淡,“来吃饭。”
宋长歌的手在发颤,储月沉已经坐下拿起筷子,老宋见宋长歌没说什么,又见这孩子略显疲惫的面孔,也不好再说,只是慢慢站起是我,道了句:
“老师还得回家管小孩,就不吃饭了,记得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宋老师再见。”这几乎是宋长歌脱颖而出的话。
……
储月沉盛了许多饭,慢慢往嘴里送,宋长歌依旧低着头,连菜都不敢夹,知道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宋长歌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
“怎么了?不好吃?”储月沉问,“还是不喜欢?”
“没有!好吃!”宋长歌答。
“你都没夹过。”
宋长歌的耳尖悄悄红了,谎言被撕裂后的赤裸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储月沉没说话,将那盘成色不错的菜推的离宋长歌近了些。
“尝尝。”
“谢谢。”
辛辣的口感夹和着裹在其上的汤汁在嘴里化开,宋长歌咽下后,回了句:
“很好吃。”
然后便没人再说话。
储月沉的房子不算好,隔音效果一般,但十分整洁,每一处都井然有序,就连餐桌上摆放的水果都规规矩矩,储月沉甚至给它们摆了个造型。
宋长歌从未觉得如此轻松,吃饭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我记得我见过你。”储月沉突然开口,拉回了宋长歌的思绪。
“见过我?”
“嗯。”
宋长歌对储月沉并没有印象,他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场景能让储月沉见到自己,总不能……
储月沉用筷子敲了敲碗,强迫宋长歌看向自己,“不是那么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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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月沉的“小弟们”都还是高二学生时,在暑假期间,怀揣着强烈好奇心的他们强拉着最为年长的储月沉去了巷子深处的那家黑吧“迷失”。
不过,在前几天已经被查封了。
现在想想,店里鲜艳的红色闪光灯、刺鼻的香水夹和着烟雾的味道还是仍然使储月沉感到恶心。
所以他就静静坐在卡座上,没有陪同弟弟们一起去玩。
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啪!”
是起哄声。
“储月沉快过来!有好玩的!”带自己来的其中一名男生拉着储月沉凑近人群,他凭借自己优越的身高将人群中的场景尽收眼底。
“跪下来捡。”是个还挺好看的女人,“跪下来。”
被她所命令的那位男生身体明显僵硬。
眼镜摔在地毯上,镜片并没有碎,只是斜斜的躺在那儿,男生的左脸还泛着红,五指在白炽灯亮起后清晰可见。
“我说话你听不到吗?”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笑意,在经理小声提醒后,男生终于慢慢跪下去。
廉价的西裤膝盖部位陷进地毯里,伸出手,指尖在即将碰到眼镜时,女人抬起脚,细高跟鞋的鞋跟不轻不重地压在他的手背上。
男生痛的闷哼一声,却没有抽回手。
储月沉皱了皱眉头,听着人群中不怎么友好的声音。
“还真是不要脸。”女人轻笑,脚尖用力碾了碾,“吴经理,他是这里的头牌吧?这么乖,很多人要过吧?”
经理回过神来,连忙讨好式地点头道:“是,是的!小宋他今天刚来!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有好多客人都问过!估计一上架就会被预定完啦!”
女人终于松开脚,弯腰捡起眼镜,捏在手里把玩,然后她抓住男生的头发,用力一扯,强迫他仰起头来面对其他人。
储月沉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心慢了一拍。
“你们说,”女人的目光齐齐扫过众人,有的兴奋、有的皱眉,至于其他服务生们,他们是惊恐的----他们知道女人是在问他们,这是一定要回的,“,他要不要脸?”
没有人敢回答。
女人收紧手指,男生痛得发出一声呜咽。
“我问你们话呢。”女人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角落里一个看起来最小的男孩小声说。
“大声点!”
“不要!”这次有几个声音响起,然后越来越多路人也加入其中,“不要脸!小宋不要脸!”
男孩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储月沉想上前却被抓住了,转过头,是傅阳光 。
女人似乎很满意,掏出几张钞票随着眼镜一起扔在男生身上。男生还在原地,他没有去拿那些钱,他抽泣的更严重了。
“年纪好小。”傅阳光站在储月沉旁边,松开他的手臂,“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或许吧。”储月沉道,“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来发定位。”傅阳光笑了笑,“我爸让的。”
储月沉轻“哼”一声。
“怎么?看上啦?”傅阳光打趣着,“知道你年纪大,但也别吃这种粗粮呀,说不定给玩过好多次,染上病怎么办?”
储月沉脸色沉下来。
“好好好!我投降行了吧?我投降!”
男孩已经站起身,那带有恶趣味的裙子只是刚刚盖住屁股,有人用手撩拨一下,男孩顿时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
傅阳光“咳咳”两声。
“好吧,看起来没有想的那么坏。”傅阳光摸摸下巴,扯了扯储月沉的衣服,“还是个‘新货’啊,这样放不开的人怎么会想着干这种活?”
储月沉摇摇头。
“好啦,这不关咱的事!照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是不是?”傅阳光一脸的恍然大悟,甚至已经带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为什么呀?因为他的眼睛……像你吗?是不是?”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储月沉黑着脸看他。
傅阳光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我一会。”储月沉转身步入夜色,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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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干净吗?”储月沉重新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块西兰花。
“干净……我只干杂活,收点小费……不卖的。”
“他们让你去的?”
“他们?”
“你爸妈。”
宋长歌点头,又摇头,他捏紧筷子,“是我,我让别人推荐了我,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
他垂下头,知道自己太过不堪。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以后就不要我了。”
“所以你还想回去那里,继续赚脏钱?”
宋长歌的身体绷紧了。
“当我没说。”
“我现在没有去了,我在想其它办法,我在想。”
“你该和自己解释,而不是我。”
宋长歌咬了咬唇。
“你晕倒的时候把刘冰的水杯碰倒了,裤子上全是水,我帮你换了条。”储月沉道,“宋老师没进来。”
宋长歌身子一顿,他低头去看,果然发现原本那条不怎么好看的校裤变了样。
“对不起,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储月沉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这个。
“你很害怕,对吗?”他问。
宋长歌没有说话----他默认了,当然,他能听出话外的意思,这让他更不好回答。
“身上的伤。”
储月沉看向他,声音压的很低。
“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