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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无处可逃的羞耻 ...

  •   电影散场,他们随着人流走出来,眼睛被外面的光线刺得微微眯起。手里还抱着玩偶,嘴里还残留着爆米花的甜腻。余逝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像是被灌了某种令人愉悦的、微醺的气体。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又那么……鲜活。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VR体验馆。巨大的招牌,炫酷的画面,戴着奇怪眼镜的人们在手舞足蹈。
      孟灾看向余逝,眉毛挑了一下,眼神里是“试试?”的询问。
      余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有点害怕那种完全脱离现实的感官刺激,但……自由的滋味一旦尝过,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人忍不住想探索更多未知的、或许会带来惊吓、但更可能带来惊喜的领域。
      他们戴上沉重的头盔,世界瞬间被光怪陆离的电子图像取代。过山车冲向云端,怪兽在眼前咆哮,子弹擦着耳畔飞过……余逝一开始紧张得浑身僵硬,死死攥着扶手(其实是空气)。孟灾就在他旁边,他能听到他低低的惊呼,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因为刺激而微微的晃动。恐惧是真实的,但知道身边有人一起经历这恐惧,恐惧就变成了某种……共享的、带着点刺激的冒险。当一次虚拟的坠崖结束后,余逝摘下头盔,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但眼睛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兴奋的光芒。
      孟灾也摘下头盔,头发有点乱,脸上也带着运动后的红晕。他看着余逝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伸手,揉了揉他汗湿的额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还行?” 他问,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
      余逝用力点头,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那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净的、纯粹的快乐,像被雨水洗过的星空。
      从辣得舌尖发麻、额头冒汗的餐馆出来,天色已完全暗透。霓虹灯次第亮起,将陌生的街道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河。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最后一丝燥热,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微醺般的、轻飘飘的、不真实的暖意。
      怀里傻气的玩偶,指尖残留的辣椒灼烧感,VR世界里虚拟的失重与尖叫,电影院里的哄堂大笑,陌生人带着祝福的坦然目光……这些碎片,像一场过于美好、过于喧闹的梦,还残留在感官和记忆里,带着温度,让他们脚步都有些虚浮,像踩在云端。
      回酒店的路上,孟灾走在前面半步,一手插兜,一手拎着喝了一半的冰镇酸梅汤,塑料杯外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淌,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冰凉的水痕。余逝跟在他身后,抱着那只蓝色海豚和黄色鸭子,手臂被毛茸茸的触感填满,心里也涨满了某种陌生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饱胀的情绪。他偷偷抬眼,看着孟灾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带着几分松快意味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又向上弯了弯。
      前台办理入住很顺利。孟灾报了预订信息,递上身份证。前台是个年轻的女孩,抬眼看了看他们俩,又看了看订单,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只递过来两张房卡和一个微笑:“高楼层,城市景观大床房,祝您入住愉快。”
      “大床房”三个字,让孟灾接房卡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面不改色地接过,道了谢,转身,走向电梯。余逝跟在他身后,怀里毛茸茸的触感忽然变得有点烫手,心跳也跟着快了两拍。他隐约记得孟灾订房时似乎提过一句“视野好点”,但谁也没去细想视野好背后意味着什么。此刻,大床房这个具体的、带着某种微妙暗示的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
      电梯轿厢光滑如镜,倒映出两人并排而立的身影。孟灾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余逝则微微垂着眼,盯着自己怀里海豚那双呆滞的黑豆眼,仿佛能从那里看出花来。空气里有种微妙的、粘稠的寂静,只有电梯运行时发出的轻微嗡鸣。
      “叮”一声,到了。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却莫名让人有些呼吸不畅。找到房间,刷开卡,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孟灾推开门,侧身让余逝先进。
      余逝抱着玩偶,迈步进去。第一眼,就被巨大的、几乎占满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吸引了。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悬,远处高架桥上车流如织,划出一道道流动的光轨。很美,很……空旷。一种与白天喧嚣截然不同的、静谧而疏离的美。
      他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贴到玻璃上,想看得更清楚些。然后,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房间内部。
      下一秒,他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因为房间的豪华或简陋,也不是因为床的尺寸。
      是因为——浴室。
      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浴室。那只是一个用透明玻璃围起来的、方方正正的空间,就立在房间中央,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花洒、马桶、洗手台……一览无余。没有磨砂,没有浴帘,没有任何遮挡。只有那面巨大的、冰冷的、光可鉴人的玻璃墙,将那个最私密、最不容窥视的空间,赤裸裸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卧室的灯光下,暴露在……彼此的视线里。
      余逝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脖子一路烧到耳根,滚烫滚烫的。血液似乎全都涌到了头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抱着玩偶的手臂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孟灾也看到了。
      他跟在后面走进来,关上门,目光扫过房间,自然也落到了那面透明墙上。他的脚步也顿住了,耳根,在灯光下,悄然染上了一层薄红。
      “……先放东西吧。”
      他走到行李架旁,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装着玩偶的塑料袋,喝剩一半的饮料杯,动作很慢,仿佛在刻意延长每一个步骤,好给自己多一点缓冲的时间。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区域,开始慢吞吞地、整理着并没什么可整理的东西,把外套挂好,把散落的充电线卷起来,把酒店的便签纸归位。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缓,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几乎要凝出实质。只有孟灾整理东西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和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咳……” 孟灾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紧,比他平时低哑,带着一种刻意维持平静下的、细微的颤抖。他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整理的动作,问:“……谁先洗?”
      余逝还僵在那里,像一尊被石化了的雕像。孟灾的声音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他僵硬的呆滞。他猛地回过神,脸颊“唰”地一下烧得更红,一直红到耳朵尖,连脖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先洗?在那面……透明的墙后面?
      这个认知让他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他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又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目光最终落在床上洁白的被套上,死死地盯着,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孟灾似乎也并未期待他的回答,或者,他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下意识的、打破沉默的徒劳尝试。问完之后,他也沉默了,只是背对着余逝,继续着那无意义的整理动作。但余逝能看到,他耳廓也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薄薄的红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尴尬和羞耻感达到顶峰时,余逝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宿舍里孟灾发烧坏笑着说“你帮你洗啊?”
      记忆如此清晰,余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脸上的热度高得吓人,他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能烫熟一个鸡蛋。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干脆晕过去算了。
      孟灾似乎察觉到了他这边异常的反应,终于停下了手里那徒劳的整理,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余逝身上,落在了他那张红得几乎要滴血、连眼角都染上绯色的脸上,看到了他死死咬住的唇瓣和几乎要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姿态。
      孟灾玩味和探究的情绪顿时升起。余逝此刻的模样,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却又无处可逃的猫,面红耳赤的。
      这模样,和他记忆里那个苍白、空洞、或歇斯底里、或沉默麻木的少年,截然不同。这是一种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因为羞涩和窘迫而迸发出的色彩。
      孟灾看着,心底那股因为玻璃墙而升起的、同样尴尬和紧绷的情绪,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微妙的冲动。
      他忽然很想……逗逗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余逝。这一步,让余逝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几乎要微微颤抖起来。
      孟灾微微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余逝低垂的、几乎要埋进胸口的、绯红的侧脸上,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因为紧紧抱着玩偶而用力到发白的指节上。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更沉,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几乎听不真切的、类似于坏笑的气音,无比暧昧:
      “怎么?” 他问,语气听起来玩味十足,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疑惑和笑意“……不敢?那……我帮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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