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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谁先跑谁是小狗 ...

  •   直到主任把他们叫到办公室。
      中年女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并肩站在办公桌前的两个少年,目光复杂,有欣慰,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印着鎏金校徽的文件夹,打开,取出两张印制精美的奖状。
      “这是上次省赛的二等奖奖状,恭喜。” 老师的语气平稳,将奖状推到他们面前。纸张边缘锋利,反射着顶灯的光。名次不算顶尖,但考虑到他们比赛前后的风波,这个成绩已然是某种沉默的肯定。
      孟灾和余逝的目光在奖状上停留片刻,几乎同时伸出手,各自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张。指尖触到纸张,微凉。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这是对他们那场感受到生命了的演奏,一个官方、体面,却略显苍白的注脚。
      “还有,”老师顿了顿,又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更正式,抬头印着省级教育主管部门和音乐家协会的徽标,“暑假,在首都,有一场全国性的青少年音乐大赛。我们省综合考量,决定推荐你们两个,作为本省的代表,参加重奏组别的比赛。”
      全国赛。首都。
      这两个词带着重量,轻轻落在空气中。孟灾和余逝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这不是询问,是通知,是责任,也是……又一个战场。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点了点头。无需言语,彼此眼底那簇小小的、被重新点燃的火苗,已是最好的回答。这是一次证明,不止是向外界,更是向自己,向那个在深渊边缘携手走过的彼此。
      老师似乎松了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学生,一个眼神清亮却沉淀了许多东西,一个眉目沉静却内蕴锋芒,短短数月,气质已然脱胎换骨。
      “另外,”老师的声音放得更缓,也更郑重,她抽出最后两份文件,浅蓝色的封皮,右下角印着熟悉的校徽和“济州中国音乐大学 保送推荐资格申请表”的字样。“关于保送的事情……之前网络上有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学校经过综合评定,并参考了比赛评委、特别是陈鹤年老师的强力推荐,决定将今年我校仅有的两个、直推济州中国音乐大学的保送名额,给予你们二人。”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济州中国音乐大学。
      那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心里激起了远比刚才听到全国赛时更深的涟漪。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传闻,他们一度只当作是荒诞的流言,是嘈杂背景音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甚至上次在那个城市比赛,住过的酒店,走过的街道,呼吸过的空气,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可现在,白纸黑字,带着官方印章的文件,就这么实实在在地放在了面前。
      保送。名额。济州。
      孟灾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重重地撞在胸腔上。他下意识地看向余逝。余逝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近乎灼热的光彩。那光彩孟灾很熟悉,是余逝沉浸在最热爱的音乐中、或是在舞台上与他灵魂共振时,才会偶尔流露的、属于余逝本身的、纯粹的光。
      老师将两份申请表分别推到他俩面前。“这是申请表和相关说明。你们拿回去,好好看看,和家里人也商量一下。这关系到未来的发展,慎重考虑。下周五之前,给我答复。”
      “谢谢老师。”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都有些发干。他们拿起那两份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文件,指尖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走出教学楼,下午的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交织在一起。校园里的喧嚣似乎远去,只剩下手里文件真实的触感,和胸腔里某种激烈搏动的声音。
      他们没有回教室,而是默契地走向了宿舍。那间小小的、承载了他们无数秘密、泪水、争吵与温存的空间,此刻成了分享这个巨大冲击的唯一安全地带。
      关上门,反锁。世界被暂时隔绝在外。
      两人站在宿舍中间,谁也没有先坐下。孟灾低头,再次看向手中浅蓝色的文件封皮,“济州中国音乐大学”几个字,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又无比诱人。
      “济州……”他喃喃地念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虚幻感。上次去,是比赛,是战斗,是带着满身的不确定和彼此的试探。而保送……这意味着一条清晰、光明、几乎触手可及的坦途,直接通向那个音乐学子梦寐以求的殿堂。
      余逝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大片金黄的阳光涌进来,瞬间填满了略显昏暗的宿舍,也照亮了他手中同样的一份文件,和他脸上那种极少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明亮的神色。那不再是平日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沉静,而是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对未来的纯粹憧憬和跃跃欲试。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举起手里的文件,对着光,微微眯起眼,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然后,他看向孟灾,嘴角很轻、却很清晰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真正的、毫无阴霾的、属于开心的笑容。干净,明亮,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期待。
      孟灾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光,看着他在阳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的、带着笑意的唇角线条。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慢镜头般,将余逝这个罕见的、鲜活的样子,深深地镌刻进他的眼底、心里。
      青春的样子,就该是这样的吧?怀揣着炙热的梦想,手握通往理想的通行证,身边站着可以共享一切悲喜、并肩眺望远方的人。阳光,希望,还有彼此眼中倒映的、闪闪发光的未来。
      或许,他们真的马上要飞出去了。不是物理距离的远离,而是心理上、灵魂上,真正挣脱过往所有的泥泞、枷锁和阴霾,朝着那片广阔无垠的、只属于音乐和彼此的天空,振翅高飞。
      这个认知让孟灾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席卷四肢百骸。他不再犹豫,几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拧开笔帽,找到签名处。
      笔尖悬在纸上,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也走过来的余逝。余逝对他点了点头,眼神是毫不迟疑的肯定。
      孟灾落笔,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孟灾。两个字,写得有些用力,几乎要透到纸背。然后是日期。
      余逝也在他旁边坐下,拿起另一支笔,同样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余逝。字迹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
      两份文件,并排放在桌上。两个并排的名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尘埃落定。
      巨大的喜悦过后,一种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却像水底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萦绕在孟灾心头。他看着那两份文件,看着那两个并排的名字,看着窗外明媚到有些过分的阳光,心里那片刚刚还汹涌澎湃的喜悦之海,渐渐沉淀下来,露出底下一些模糊的、坚硬的、类似礁石的东西。
      变了。确实一切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拼命练习、忐忑比赛、为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焦虑的普通高中生。他们手握保送资格,前方是名校,是更广阔的舞台,是看似一片光明的坦途。可这条坦途,会通向哪里?那个曾经梦寐以求的远方,真的就是终点吗?济州,那个城市,会张开双臂拥抱他们,还是会有新的、未知的规则和挑战在等待?
      这种变了的感觉,并非不好,只是一种过于急速的切换带来的短暂眩晕,和对巨大馈赠背后可能隐藏的代价的本能警觉。就像久困泥沼的人突然被抛上云端,在享受飞翔之前,先感到的是失重和风声灌耳的嗡鸣。
      但当他转过头,看到余逝依旧注视着那两份文件,侧脸在光线下柔和而明亮,眼中那簇光并未熄灭,反而因为目标的确定而燃烧得更加沉静、灼热时,孟灾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惑,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管他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前途是未知的坦途也好,是新的战场也罢。规则会变,环境会变,挑战会接踵而至。
      但身边这个人,不会变。
      他们一起从深渊里爬出来,一起在暴风雨中站定,一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拥抱着等待天明,也一起在舞台上用音乐撕裂黑暗,触摸到生命的璀璨。他们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从比赛的节目单,到保送的文件上,未来,或许还会出现在更多、更遥远的地方。
      这就够了。
      有他在身边,握着他的手,看着同样的方向。
      那么,无论前方是济州的象牙塔,还是别的任何地方,是鲜花掌声,还是荆棘密布,他都敢去,他都愿意去。
      孟灾忽然笑了,那笑容轻松而明亮,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他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文件上余逝的名字,又点了点孟灾,然后,在阳光下,轻轻勾住了余逝放在桌边的小指。
      “小拾”,他声音带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逝,“说好了啊,一起去。谁先跑谁是小狗。”
      余逝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阳光落进他眼底,将那总是深沉的墨色,染上了温暖的金黄。他反手,将孟灾勾过来的手指,稳稳地、完全地握进掌心。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力道和承诺。
      “一起去。”
      阳光洒满一室,将两个少年并肩的身影,和桌上那两份承载着未来与希望的文件,一同笼罩在温暖而耀眼的光晕里。窗外,校园广播里隐约传来歌声,青春正好,长风万里。
      他们的翅膀,终于要展开了。这一次,是为了真正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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