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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无形台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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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分手后的七年里,他能够彻底把庄予抛到脑后,这只是时间问题。
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那七年,他不过是把有关庄予的一切全部,那些快乐的,难过的记忆全部封存了起来,打包丢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
言夏放下了笔记本,他又拿起那个随身听。里面电池早就已经没电了。他在另一个箱子里找到了一堆是配的电池装了上去,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播放键。
磁带缓缓的转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过了几秒,一个熟悉的、少年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发出声来,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旋律。
是庄予......
言夏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完全不记得,庄予什么时候录过这个。是以前他抢走他的随身听,恶作剧录下的吗?
一段随意的哼唱……言夏已经好久没有听庄予哼歌了,这个声音一出来,就像是庄予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正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神……温柔。
七年了……这个声音,这个他以为早已模糊在时光里的声音,原来一直都藏在这里,等着在他最措不及防的时候,给他最致命一击。
他猛地按下了停止键,哼唱声戛然而止。
实验室里庄予冷漠的脸,和磁带里少年随意的哼唱,不同时期庄予的样子不断交换出现在言夏的脑海中,他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好痛苦......
他以为庄予变了,变得冰冷,陌生,不近人情。
可或许,庄予没变。他依然执着于十七岁的梦想,只是那份执着,不再与言夏分享。
变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先放弃了那个梦,是他先质疑曾经庄予坚信自己能实现的梦想......
对不起啊庄予......原来......我真的挺贱的......不......贱的没边了......
胃部的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自责和悲伤......
我呸,言夏,你配谈悲伤吗?你凭什么悲伤啊......
一种无力感弥漫着言夏僵冷的身体,他靠在书柜,又一次滑做在地上......
他拿起那本画着火箭的笔记本,轻轻抚摸着那行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
“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它飞起来。”
眼泪又双叒叕毫无预兆地再次落下,滴落在那张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一次,他没有压抑,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为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十七岁。
为那个坚持了十年梦想的庄予。
也为这个,丢失了勇气、只会躲在角落独自哭泣的、懦弱的自己。
原来......最虐心的,不是对方的冷漠和指责,而是在对方依旧闪耀的梦想面前,看见了自己早已生锈的、不堪的灵魂。
那一箱旧物,像一面残忍的镜子,映出了他这七年来,所有的逃避和失去......
那一箱旧物,言夏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整理完。
他把摊开的东西胡乱地塞回纸箱,随意的又扯了一节胶带把他们封上,他不敢继续翻下去,他怕他忍不住跑去找到庄予,他不敢想自己跑过去抱着庄予痛哭,哭着说。
“你别离开我......”
言夏收拾好东西后贴着书柜站了会,他的头还在疼,但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他缓了缓,走到沙发前,把他的外衣拖了,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了浴室......
热水流在他的身上,带走了四肢的冷,却带不走心里的......
他突然觉得更累了......干脆随便洗了洗,裹着浴巾就出了浴室,一出门他就打了个冷战。顾不及多想,他就钻到了被子里。
到了后半夜,言夏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热烘烘的,但是又莫名冷的发颤。
?
他撑着做起来,从床头的柜子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根体温计,随意的甩了甩,夹在衣服里。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过应该过了时间,他拿出体温计,上面的刻度有点磨损,加上房间里的灯有点暗,他拿着仔细看了半天。
......看不清。
他放弃了,他在想要不要起床找点药吃吃,但是一坐起来就冷的直打哆嗦。
“嘶——”
算了,反正多半是发烧了,他干脆卷起被子使劲裹起来。
有本事就把我烧死......
言夏迷迷糊糊睡到了第二天六点,他是被闹钟吵醒的......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闹钟的声音很烦人。
新的一天,还是要去面对。面对庄予,面对那个让他无所适从的项目,面对那个不堪的自己......
言夏从床上爬起来,他懒得整理被子,只任它一团糟的躺在那儿,然后敷衍的洗漱,换衣......照着镜子,他的嘴唇发白,眼睛下面是一片淤青。
看着......像个僵尸。
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实验室。里面冷的钥匙,言夏把暖气打开后温暖了不少。
他坐到电脑前,打开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此刻都变成了嘲讽的脸,提醒着他昨天的失败和难堪。
“你还是这样。”
庄予的声音,冷漠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言夏忽然觉得很烦,脑袋里面嗡嗡的一片......
他到底哪样?是脆弱?是跟不上他的思路?还是……依旧像七年前那样,轻易就被他影响,被他左右情绪?
言夏烦躁地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
八点五十分,实验室的门依旧被准时推开。
言夏的身体在门开的瞬间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庄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旁边的位置停下。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言夏能感觉到庄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能想象到庄予冷漠的目光扫过自己,那种气势......言夏不禁又打了个了冷战。
“昨天的问题......”
庄予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听不出什么异常。
“关于那个核心算法的实现路径,我重新做了一次推演.......”
他没有提言夏的状态,没有提昨天那句“你还是这样”,甚至没有问他一句身体好点没有。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他就这样,直接、干脆地切入了工作,仿佛昨天句话从没从他的口中说出。
庄予,你真的很不近人情!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比任何追问都更让言夏感到难过。好像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难受,在庄予眼里,都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嗯。”言夏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依旧没有抬头。
庄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避。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开始讲解他新的思路。他的语速不快不慢,逻辑很清晰。
言夏强迫自己听进去。他必须听进去!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维持尊严的方式。
庄予讲的很详细,每句话都落在点上,言夏也不断做着笔记。
中途,言夏的水杯空了,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去接水,或许是坐得太久,又或许是身体依旧虚弱,起身的瞬间,又是一阵轻微的眩晕,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庄予讲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言夏稳住身体,没有看庄予,径直走向饮水机,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接完水,转身回来。庄予还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笔,似乎是在等他。
言夏垂下眼睫,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庄予像是确定言夏的状态已经有所好转,又继续讲解。
时间过得依旧很慢,言夏昨晚的烧还没有完全褪完,他的手撑着下巴,还在发烫。
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庄予放下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言夏坐在原地,看着白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心里空茫茫的,问题似乎解决了,项目可以继续推进了。可他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
庄予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
言夏以为他会像昨天一样,直接离开。
但他停下了脚步,手握着门把手,背对着言夏,沉默了几秒。
实验室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电流的声响
就在言夏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庄予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不舒服的话,不用硬撑。”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轻轻合上,他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言夏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他......什么意思?是在关心我吗?
“不舒服的话,不用硬撑......”
言夏又想起了他昨天那句“你还是这样。”
怎样?像今天这吗?拖着病工作?这是嫌弃还是关心,是怕影响进度吗?
他分不清。
他趴在桌子上,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
庄予他……到底想怎么样?
给他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
而他,竟然可悲地,因为这颗微不足道的、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甜枣的东西,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台阶,这个台阶很高,每当言夏想爬上去,就会掉下来,甩个粉碎......
而庄予,只是偶尔会从台阶顶端,投下淡漠的一瞥。
或者,像今天这样,留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
这无形的台阶,仿佛永远也爬不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