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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傀儡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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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27日暴雨
期限还剩最后一天。周小雨的惊慌像一根刺入软肋的针，证明了我的方向没错。她手里一定有东西，或者至少，她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暴雨从凌晨开始就没停过，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令人烦躁的鼓点声。修车行里没什么活儿，虎哥和阿鬼都不在，只有两个小工在角落里打盹。我坐在里间，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扭曲的世界，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如何让周小雨开口。
硬来不行。她不是道上的人，过度的恐吓只会让她崩溃或报警。需要更精细的手法——利用她已有的恐惧，再给她一个看似合理的“出口”。
下午三点，雨势稍歇。我换了一身最普通的夹克，再次来到周小雨租住的老旧小区。我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在楼下的便民超市买了包烟，和看店的大妈闲聊起来。
“阿姨，这雨下得真够大的。楼上都还好吧？我看这房子有些年头了。”
大妈正无聊，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嘛！年年下雨年年漏！301那户，阳台渗水，找房东修了多少次都没用……哦对了，你是租客？几楼的？”
“不是，我来找人的。五楼，姓周的一个小姑娘。”
“哦，小雨啊！”大妈眼神里多了点东西，压低了声音，“那孩子挺不容易的，一个人住，话也不多。前段时间好像还有人来打听过她家的事……”
我心里一凛：“什么人打听？”
“说不清，看着就不像好人。”大妈摇摇头，“问她爸以前是不是跑运输的，欠没欠钱什么的。把小姑娘吓得够呛，那几天脸色都是白的。”
果然。我不是第一个找上她的人。也许是赵广生那边的人，也许是别的势力。这解释了周小雨为何如此警惕。
“唉，她爸也是造孽。”大妈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听说是犯了事进去的，没几年就病死了，留下个女儿……作孽哦。”
我附和着，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信息足够了：周小雨孤立无援，且已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她需要一个能帮她解决“麻烦”的人，或者至少，一个能让她觉得安全一点的“交易对象”。
晚上七点，我直接敲响了周小雨的房门。敲了三下，停顿，再敲两下——一个礼貌但不容忽视的节奏。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防盗链还挂着。周小雨的脸在门后出现，苍白，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阴影。
“周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点无奈，“能进去说吗？关于你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们需要谈谈。我不是来害你的。”
“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发颤。
“我知道有人在找你麻烦。”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也知道你很害怕。但有些事，不是藏起来就能解决的。你父亲周炳坤留下的账本，现在是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对你只有危险。交出来，换一笔钱，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或者……我可以帮你让那些找你麻烦的人消失。”
最后半句我说得很轻，但足够让她听清。这是给她两个选择：合作，或者接受“保护”。但无论哪个选择，前提都是她交出东西。
周小雨的嘴唇在颤抖，眼眶瞬间红了。她在挣扎。恐惧、对父亲的复杂感情、对未来的茫然，还有一丝可能是对金钱的渴望，在她脸上交织。
“我……我怎么相信你？”她终于开口，声音细小。
“你不需要完全相信我。”我拿出一个准备好的、装着五千块现金的信封，从门缝塞进去，“这是定金。东西给我，再给你两万。钱货两清，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或者，你可以继续留着它，等着下一波不知道是谁的人找上门。”
我给了她压力，也给了她一个看似可行的出路。对一个身处绝境的年轻女孩来说，两万五千块现金和“不再被打扰”的承诺，是具有诱惑力的。
漫长的沉默。只有楼道里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滋滋声。
终于，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你等等。”
门关上了。几分钟后，再次打开，防盗链取下。她手里拿着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皮笔记本。
“就……就是这个。”她把笔记本递出来，手指在发抖，“我爸临终前托狱友带出来的，说也许以后能用上……我一直不敢看。”
我接过笔记本，没有当场翻开。“钱，明天下午，还是这里。之后，忘了这件事，也忘了我。”
她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离开那栋楼，雨又开始下了。我在车里坐了很久，才翻开那个笔记本。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潦草，记录着日期、车牌号、货物代号（用隐语）和金额。时间跨度是十年前到八年前，正是赵广生和周炳坤合伙的时期。里面确实提到了几次“特殊货物”的运输，标注了绕开检查站的时间和接头暗号。还有几笔大额现金支出，备注是“打点”、“疏通”。在最后几页，有一份手写的分成协议草稿，末尾有“赵广生”和“周炳坤”的签名，旁边用红笔写着一个巨大的“不公平！”和几个愤怒的感叹号。
证据。虽然不够将赵广生直接定罪，但足以毁掉他经营多年的清白名声，足以让他的公司陷入调查，足以成为勒在他脖子上的一根绞索。
我合上笔记本。这就是沈川要的“弱点”。
当晚，我给沈川发了信息：“东西已拿到。是旧账，有签名，内容够用。如何递交？”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内容也具体：“明晚九点，滨江公园三号观景台，长椅。用黑色塑料袋装，压在第一块木板下。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指令清晰、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对证据内容表现出任何兴趣。他只关心如何接收。
我盯着那条信息。明晚，滨江公园。一个公开场合，但夜晚人不会太多。交接方式简单隐蔽。很专业。
也很冷漠。
这就是沈川。一个藏在面具之后，下达指令，接收结果，不关心过程，不流露情绪的存在。那些关于熟悉感的错觉，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我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冰冷精确得像机器一样的人，和自己记忆中的任何人联系起来？
也许，我只是太累了。在黑暗中独自行走太久，开始渴望一点虚幻的温暖，以至于在敌人身上都幻想出了同类的影子。
危险的错觉。
我把笔记本用防水袋包好，藏进背包夹层。然后躺下，在暴雨声中闭上眼睛。
明天，我要把这本浸透着往事与罪证的册子，交给一个我完全看不透的人。
而我亲手挖掘出的、周炳坤的遗物、周小雨的恐惧、赵广生的秘密，都将成为沈川手中不知用途的筹码。
在这个游戏里，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是谁，也越来越看不清，那些被我牵扯进来的人，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雨声震耳，像无数细小的锤子，敲打着这个城市所有的秘密，也敲打着我越来越模糊的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