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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请君入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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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影视的办公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彻底成了周放和陆谨言无声的战场。只是,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令人窒息的态势。
晨会上,周放出色的口才和极具煽动性的愿景,勾勒出“造星计划”带来的流量帝国蓝图,却都在陆谨言推过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财务预测报告时,土崩瓦解。
“周总,‘造星计划’首期投入,将达到公司现有流动资金的78%。根据市场同类项目失败率及南风自身抗风险能力模型测算,该项目一旦未能达到预期流量阈值,南风将在三个月内资金链断裂,破产清算概率为92.7%。”
陆谨言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届时,诸位讨论的将不是薪水,而是遣散费。”
冰冷的数字剖开了华丽蓝图下的苍白内里。会议室里刚刚被周放点燃的热情,瞬间被这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死寂。
周放精心安排的、用以“提升团队凝聚力”的豪华下午茶,被行政部委婉告知需要周总自行签单,因为陆总批示:“非必要开销,不予报销。”批示旁边,是陆谨言那锋利如刀锋的签名。
就连下班后咖啡馆的“偶遇”,也被对方一句“我包了这位置”堵得他哑口无言。
周放所有精心准备的攻势,在陆谨言那座亘古不化的冰山面前,都如同石沉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他纵横情场、商场多年,几乎无往不利,何曾遇到过如此铜墙铁壁、油盐不进的对手?陆谨言仿佛没有人类的感情,只有严谨的逻辑、冰冷的规则和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他像一台完美的、没有漏洞的机器。
深夜,南风影视CEO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周放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烦躁地一把扯松了领带。
窗外是G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勾勒出繁华都市的天际线,但这片光芒却映照着他阴郁的俊脸。玻璃上倒映出的他,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意,只剩下被反复挫败后的不甘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他手中的威士忌酒杯几乎要被捏碎。
“恐怕…只能剑走偏锋了。”他盯着窗外虚无的一点,那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此刻终于变得清晰。风险极高,一旦被看穿,可能满盘皆输。但回报……是打破这令人绝望僵局的唯一机会。
他周放,岂是轻易认输之人?
第二天晚上八点,周放约了陈金鑫在公寓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谈事,内容自然是关于如何应对陆谨言带来的压力,以及“造星计划”面临的资金困境。他刻意将谈话时间拉长,并且饮了些酒,营造出应酬归来的假象。
当他与忧心忡忡的陈金鑫一同回到那栋高级公寓的门口时,看到的景象堪称灾难片现场。
门锁被暴力撬开,歪斜地挂在门上,仿佛在嘲笑着此地的安保。室内更是用刺眼的油漆写着“弄死你”三个大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油漆混合气味。
陈金鑫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发颤:“周放!这……这是怎么回事?!疯了!简直是疯了!报警!赶紧报警!”他手忙脚乱地就要掏手机。
周放脸上露出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他一把按住陈金鑫的手,沉声道,:“报警?打草惊蛇而已。对方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不会怕警察。他们这是在警告我,下次可能就不是泼油漆这么简单了。”
他拿出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自己的助理,用清晰而快速的声音吩咐善后事宜——联系物业、找可靠的清洁公司、更换门锁,并且强调:“低调处理,报警只做备案,不要立案深究。”他需要留下官方的记录,但不能让警察介入太深,以免查出不该查的东西。
第二个电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凝聚一些勇气,然后拨给了陆谨言。
电话接通,陆谨言那边背景音极其安静,只能听到轻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什么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现场的气味还要冷。
周放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甚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脆弱:“陆谨言,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可能……影响到我们的赌约了。”
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现场的惨状,并强调了“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可能性。“对方的目标很明显是我,而且不按规矩出牌。我担心这会波及到公司项目的正常推进。”
二十分钟后,陆谨言的黑色奔驰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公寓楼下。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便装,走进公寓,目光冷静地地审视着门口的混乱现场。眉头一皱,显然极度厌恶这种无序和肮脏。
“周总最近得罪的人,手段很‘接地气’。”陆谨言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他甚至在空气中轻轻嗅了一下,那混合的气味让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商场如战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周放苦笑一下,这个回答他早已准备好,显得无可挑剔,“竞争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是没想到,在G市,还有人这么不讲规矩。”
陈金鑫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周放,这地方绝对不能住了!太危险了!谁知道那帮疯子下次会干什么?我马上给你订酒店!就订市中心那家五星级的,安保好!”
周放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摆了摆手,做出一个阻止的动作,目光却紧紧锁住陆谨言,仿佛他是这片混乱中唯一可能的锚点。
“酒店?”周放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顾虑,“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说明我的行踪在他们眼里几乎是透明的。酒店人多眼杂,前台、服务生、监控……漏洞太多,更不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向前迈了半步,拉近了与陆谨言的距离,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坦诚”与“认真”。
“陆谨言,”省略了所有客套,“在整个G市,现在最清楚这个赌局利害关系、也最能保证我‘活着’完成赌约的人,就是你了。”他迎着陆谨言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冰冷目光,抛出了那个逻辑上几乎无懈可击的理由,“这个赌局,现在有外部势力想用盘外招掀桌子。保护我,就是保护信业的投资,保护南风不至于因为我的‘意外’而陷入混乱。我请求你的保护。”
“更何况,你大学时期还是拳击社社长,当这个保镖工作,不是难度。”
“你调查我?”
“不用这么紧张,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知己知彼不是最基础的职业素养?”
寂静在弥漫,只有陈金鑫粗重的呼吸声。陆谨言沉默了。他讨厌被算计,更厌恶私人领域被窥探和入侵。
周放的话,逻辑链条完整,将个人危机巧妙地捆绑到了公司利益和赌约责任上,让他无法轻易拒绝。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现场的混乱带着一种刻意的指向性。油漆的泼洒范围、破坏的程度,似乎都控制在某种“恐吓而非彻底毁灭”的界限内。
这更像一场表演。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无法在明面上驳斥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
毕竟,如果周放真的出事,无论是信业的投资还是南风的稳定,确实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良久,陆谨言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这冬夜的寒风还要冷的警告:
“你最好是真的有危险。”
他没有明确答应“保护”,但这句近乎默许的话,已经让周放心中狂喜。
陆谨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周放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得意和一种阴谋得逞的快感,迅速返回屋内,避开了被污染的区域,收拾了笔记本电脑、核心文件以及少数几件未被玷污的必需品,塞进一个旅行袋,跟上了陆谨言离开的脚步。
车子行驶在夜色中,车内一片死寂。陆谨言专注地开着车,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副驾驶的周放。周放也难得地没有试图找话题,他靠在椅背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内心波澜起伏,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陆谨言的家位于一个安保极其严密的高端公寓顶层。入户需要两道密码和指纹识别。走进玄关,周放便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属于陆谨言个人的气息。
极简、整洁、冰冷,是这里的主旋律。黑白灰的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一尘不染的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类似于雪松与旧书的冷香,疏离而洁净。
与周放那个充满个性艺术品、奢华摆件的窝简直是两个极端的世界。
周放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客厅,目光却锐利如鹰,迅速捕捉到了观景阳台角落那个与自己预想吻合的半人高皮革沙包,以及旁边摆放的专业拳击手套。他心头猛地一跳,某种关于陆谨言冷静外表下可能隐藏着巨大爆发力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无声的证实。
这让他对接下来的“同居”生活,更添了几分警惕与……兴奋。
陆谨言没有给他太多参观的时间,径直推开一扇与墙壁同色的隐形门。里面是一间布置极其简洁的客房,仿佛是从未有人使用过的酒店样板间,没有任何个人痕迹和温度。
“你住这里。”陆谨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没有一丝温度,“独立卫生间在走廊尽头。里面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他顿了顿,重点强调,“至于我的卧室和书房,”他抬手指了指南北两个方向紧闭的房门,“是禁区。”
周放放下旅行袋,转身,脸上又重新挂起那抹玩世不恭笑容,试探性地问:“陆总,不至于这么防着我吧?我们现在是‘战友’,同舟共济,起码的信任……”
“记住我的话,周放。”陆谨言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近乎残酷的警告,“你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出于赌约的需要和公司利益的考量。别做任何多余的事,别打任何不该打的主意,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他微微向前倾身,加上身高的优势,强大冰冷的气场瞬间如同无形的牢笼,紧紧笼罩了周放,带着一种物理上的压迫感。
“否则,”他薄唇轻启,吐出字句,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面上,“我不保证,你还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门。”
说完,他不再给周放任何说话或辩解的机会,直接转身,“咔哒”一声,利落地关上了客房门,将周放独自留在了那片陌生的、充满了陆谨言冰冷气息的寂静里。
周放站在原地,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陆谨言冰冷的警告。空气中,那股冷冽的雪松与旧书的气息愈发清晰,无孔不入。
他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拂过冰冷而僵硬的床单。非但没有被那番警告吓退,他眼底的兴味和挑战欲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
陆谨言,你越是这样划清界限,越是证明你的在意和防备。
你给了我一个房间,却也给了我无限接近你的机会,让我得以窥见你冰山下的秘密。
陆谨言房门关上,隔绝了那恼人的木质香气。
“麻烦。”他低声自语,却不知这评价,究竟针对的是计划,还是自己允许他登堂入室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