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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耐伤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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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中考结束他才出狱,考虑到原建筑设计的工作收入不稳定,他听进当时张云杏的话,进入到程树哲的建筑公司,成为当时一名在工地上务工的普通建筑工人。
从监狱出来的莫巡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被确诊患上重度抑郁症的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每天都是在硬撑着度过,也是在为勉强撑住这个家而疲惫又拼命地活。
那个时候,只有当我想像以前一样恳请他教我画画时,才能在他绝望又痛苦的眼中看到难得闪过的一缕如同之前的,充满希冀的期待目光。
我是因为他才拿起画笔,爱上画画的,他说我可以考上全国最好的一所美术学院,以后可以成为一名为国家乃至世界作出卓越贡献的优秀设计师,最后却也是因为他,被迫丢下画笔,斩断了这条本该通往最好未来的道路。
我父亲之所以会从建筑工地的高楼框架上摔下来,是因为当时程树哲要他加班,加到让他头昏眼花致使最终青光眼发作,视线模糊头晕不清,最终从此跌落,再也醒不过来。
我从没恨过当时因没救过来莫巡,而陷入无限期地愧疚中的秦铭山,从始至终我所憎恶又厌恨的人,有且只有自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死后,始终想用“两命换一命”的方法来报复莫巡的程树哲一人。
我总觉得造成我亲父亲死亡的唯一凶手只有他,而且关于他对我的母亲,也是令我讨厌的地方之一——他作为与张云杏正在交往的她的男朋友,是明明答应之后会娶她成婚的未婚夫,却又以上级老板的身份每天给她安排要与很多不同的男人进行应酬的工作,明知对方会做出一些过界的亲密行为也毫不阻止。
我的亲生母亲,还被这愿意与她重蹈覆辙,上演一场“破镜重圆”浪漫戏码的初恋迷得神魂颠倒,还总在欺骗自己现在做的被程树哲所安排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了公司做付出,为了只属于她和程树哲的幸福做贡献。
和秦泊淮在于爷爷家中痛快畅聊心里话的跨年夜结束,似乎是觉得尴尬,在现实和网上我俩都默契地没再找过对方,直到新的一学期开始,同班让我们不得不又接触彼此。
高二下学期开学不到一周,因为考试又分班了,秦泊淮这次被分进了年级上最好的一个理科实验班,他终于不用再为了我控分,留在最差班里耽误自己的大好前途了。
对了,可能是觉得丢人,他走的时候,还专门将那套被他自己亲手用力刻写上桌面的,却是由我造出的错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秦泊淮进灸家。”的桌椅,也一起搬至新班级的教室,继续使用了。
毕竟在级上确实很受欢迎,分班后我偶尔也能打听到关于秦泊淮的一些消息,比如他爷爷好像有苏醒的倾向,他已经连续两次考试都是理科班中的全年级第一,他最近在为参加省级的各种理科竞赛做准备等等。
他终于不用因秦铭山对莫巡的愧疚从而被迫困住自己,只围着照顾我的生活而不停打转了,我真心为他的重新振作感到高兴。
但他又离我整个人逐渐越来越远,为什么却会让我觉得有点惆怅失意,反正好成绩的学生和万年倒数的蠢货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只当是失去了一个关系很好的兄弟,忙起来应该就能摆脱这种难受的感觉。
于是在2018年的4月上旬,明知自身患有眼疾不能进行剧烈运动的我,在全班同学的鼓励下,主动举手报名参加了高二年级春季运动会的男子1000米长跑项目。
然而这次让我进医务室的不是突发的青光眼,而是不怎么运动的我居然在跑道上摔倒了。
好巧不巧,秦泊淮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校医务室的一名志愿者,他从起跑就一直关注着我,直到我刚跑完一圈就摔倒,他背着我去到了旁边的帐篷中休息。
我太羞了,秦泊淮背我到帐篷时,一路上我的脸深埋在他的后脖颈就没敢抬起过一秒。
所幸帐篷内只有我们两个人,穿着一件校医务室白大褂的他将我放下,扶坐在一个塑料小凳上,观察后发现只是我的右腿膝盖处擦破了些皮,没伤到骨头后他才松口气。
明明不疼,但看着他此刻蹲身为我处理淤血的笨拙动作,我先不争气地哭了,他看到了掉落的眼泪,抬头有点慌张地看着我,语气却温柔地问出一句:
【是不是弄疼你了?那我再轻点。】
我直摇头,将流得满脸的泪水用两只手背一通抹净,低头看着秦泊淮,有点埋怨地对他回说两句:
【以前…美术班的那个男生总欺负我,带人堵着我又骂又打是常事,我被他们折磨到没法站起,都不会喊一声疼…】
【都怪你…为什么遇到你之后,我的“耐伤能力”…突然就变这么差了…】
那天,秦泊淮听到我自造的这个词,忍不住笑了,他将我的右膝盖包扎好,保持半蹲的姿势凑近,隔着纱布轻轻吻了一下这个部位,又仰头看向我,双眼发亮,似是在做保证般对我说:
【我出现了,就让这个能力,干脆永久失效,甚至彻底消失好不好?】
那天运动会结束,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是怎么回去教室的了,秦泊淮最后说的这句话,足足让我心烦意乱到整个四月结束。
2018年5月5日,周六,于爷爷在昨晚打电话说让我今天有空来他家一趟,做了一些葡萄干让我带回家,我来之后发现秦泊淮也被他叫来了,于爷爷借给我俩葡萄干的契机,说自己最近调查到一些关于我父亲莫巡坠楼时的事情。
他说他查出坠楼那天的现场,跟他一起从高楼框架摔下来的,其实还有程树哲。两人都受了重伤,但莫巡伤势更重一些,当时是一起被拉到医院去抢救的。
而且他听说,在现场似乎从他俩掉落的地方,还找到一些关于程树哲的东西,应该是他当时带上去给加班的莫巡看的,具体那是什么东西,还需要他再去查查。
我和秦泊淮之后各手提一袋于爷爷给的葡萄干,走出他居住的单人出租屋后,我跟门外的大黄狗打了声招呼,虽然它看到我和秦泊淮还是会狂吠一阵。
我和秦泊淮那天什么也都没说,他明显有心事,我准备打车回家,听到他突然开口喊了声我的名字,又显得犹豫为难地问出一句:
【莫灸延,关于你父亲莫巡的死亡…你害怕查出当时的真相吗?】
我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立即回头问他,他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勉强笑着看我,补充说了句:
【没什么,下周学校见。】
但自从上次在学校运动会碰面过一次,因为两个班级之间隔开了一层楼层,我之后在学校再也没见过秦泊淮。
我总觉得应该像他的微信和□□的头像一样,秦泊淮是海,是透明色的海,无论什么颜色的情绪反映给他,他都会接纳。
可能不会做出反应,但能容纳关于我大喜或大悲的一切,就像他依旧会回复我发出的每条消息,哪怕只是一句听着隔壁程树哲与张云杏说的暧昧之语,心乱到睡不着的废话。
他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下一秒就打来语音通话,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为了让我知道他在,我就可以踏实地睡。
我的睡眠开始变得很浅,偶尔睡醒一觉看眼快到凌晨两点的时间,甚至还能听到手机对面传来的他翻动纸张,笔尖写字的动静,有时还有他小声背单词的声音,不免觉得心慌。
看来要留在最好的班里,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秦泊淮这种看似在学习上没什么压力的好学生来说也是。
我俩的电话通常都是打一晚上,自程树哲最近开始频繁找我,向我打听关于秦家的事后,我再也不敢向秦泊淮发一条消息,甚至接他打来的一个哄睡电话了。
因为,程树哲发现了我和秦家最近走的很近,这个疑心原来从去年冬天我在花店发烧的那晚,秦泊淮将自己的深灰色羽绒服外套留给我保暖,之后被我带回家洗干净晾在阳台那次就开始了。
我对程树哲由原来的憎恶最近转成了极度的恐惧,尤其是每次看到他这张为了调查清楚些什么,接近我质问时刻意挤出的虚假笑脸,关于秦家的事情,我自然什么都没跟他说,这个僵局,一直持续到五月快结束的某天。
2018年5月26日,周六,于爷爷知道我和秦泊淮周内学习忙,每次联系我们都选在了周五晚,他约我们俩今天有空,就继续来找他。
毋庸置疑,我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关于我父亲坠楼前的新消息,但在我打车快到地方时,秦泊淮却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现在千万别过来。
他以往都会比我先到,那天的语气却突然很冲很急,颤抖的声音甚至都沾上了哭腔,跟平常太不一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车子已经快接近于爷爷家,就在路过的最后一个马路拐角时,我看到了蹲在路边的秦泊淮。
以及还有…倒在自己推车旁,被满地的血和烂葡萄覆盖全身的于爷爷。
他死了,而且看这样子还是被车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