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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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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我们是可以追加赔偿的,接受民事和解的话只能拿到当年协议的20万,可张叔家已经签了和解,大哥,你说我们要这么算了吗?”
涉及档案复议的公家事务总是拉长线条的,刘长霖视频打来时,正和杨美琳刘云月刘云星围着四方桌吃早饭,好不容易一家四口凑出一天假期,等会儿自驾到溪泷县区的南滩公园游玩。
刘长杰忙过早九,吊着胳膊刚有空坐下,凳子还没坐热乎,又来了一个外卖订单。
视频就一直通着,他们两兄弟相比别的溪泷传统多子女家庭,成年后还算联系密切。当年刘长霖和杨美琳早早奉子成婚,家里凑不出酒席钱还是刘长杰给他操办的,后来孩子上了学,也得亏刘长杰借给他钱周转,在市区置了学区房的首付,长兄如父也莫过于此了。
“好想快点过年,这样伯伯就能回来陪我们玩了!”俩小孩比较亲近他,嗓门可能隔代遗传了王殊女的,脆生生的童音响亮,两个人叽叽喳喳能聊出一个合唱队的热闹。
还是杨美琳心细,发现刘长杰精神不佳,她对儿女比了个嘘声:“大哥,店里是不是很忙啊?要注意休息,你这好重的黑眼圈呢!”
“对喔,我刚才还没注意到,大哥你要不方便我晚上再打给你?”
刘长杰平日面对人,话是比较少的,看起来稳重可靠,父亲过身之后家里有重大决策都得经他把关,放从前他会跟王殊女回一趟家,亲自给这事收尾。
现在就着一念之差留在了崇城,他莫名觉得是正确选择。自己以后大概率不在溪泷发展,家里大大小小事务还是由刘长霖接手比较妥当。
“店里还行,我没事。”
刘长杰认真思考了会,说:“你来定主意,不然就问问妈的意见,赔偿受益人是她,也最有发言权。只不过人死债消,那负责人的后代虽愿意按当年的协议赔偿,态度不一定是乐意的,上诉可能还要扯皮一段时间,你和弟妹看着办。”
意思就是让他们全权负责,也没谈赔偿款到手后的事,最终怎么支配由王殊女决定。
杨美琳和丈夫对视一眼。
从得到消息开始,都是穿制服的民警带着当事人上门,核查审计填表,流程走得相对别的陈年旧案要快速。据了解当事人也是底下做劳力工作的,上有老下有小,面对两家人不甚耐烦。
衡量过后,刘长霖决定签了和解。
这边大哥眉头紧锁,却不是为结果发愁。刘长霖误会,为宽慰跟他说了个好消息:“至少张叔张婶不会再来咱家耍无赖了,那民警专门警告他俩要按规章制度走,你那帮忙的朋友还挺细心的,真是遇着贵人了。”
贵人……
是啊,陆冬迎是他三十六年来遇到最大的贵人,从天而降的那种,他也因此在客观上欠下个天大的人情。
提及陆冬迎,刘长杰反而高兴不起来,明明扎进厨房使了一身牛力,好不容易忘记噩梦的片段,这下又卷土重来了。
冷静。
只不过是被暂时的新鲜感冲昏了头脑,加上被网络有害信息荼毒,神经搭错线了而已,往后保持恰当的距离就能找回平常心。
他开始思考多主动接触一些同龄人的可能性,但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比以前单打独斗时要稳定安生很多,烂人烂事遇过不少。好险,头脑一热差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至少陆冬迎本人靠得住,社会关系清清白白,主观上他乐意多这一个各方面都出色的弟弟。
打好心里建设,他再次提着饭盒走进小洋楼时,已经平静许多。
为了方便他们交换了出租屋的备用钥匙,开锁进门,陆冬迎一身墨色的长款真丝家居服,戴上了黑框眼镜在餐桌旁处理笔记本电脑里的工作,见到他,熟悉地打招呼:“哥,你来了。”
刘长杰顿时觉得自己这份兼职做出来一种成就感。
“今天炖了红烧猪蹄,苦瓜解腻,带来一起吃。”
“那哥多吃点,以形补形手才好得快。”陆冬迎尝了一口油滋滋炖得松烂的猪蹄肉,眸中冒星星:“有时候觉得自己在虐待病号,但你是准备练麒麟臂的吧,好厉害。”
“哈哈习惯瞎忙活,一停下来反而闲得慌,没事,还好我是右利手。”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安静祥和地互相陪伴着吃了这顿饭,总体来说磁场很对,反而让人记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刘长杰看着慢悠悠吃饭的陆冬迎,不自觉笑了一下。
有他每日来回,小洋楼的厨房就一直没开过火。饭后,刘长杰在里头水槽把碗筷洗了,飘窗外传进街道的白噪音,夹杂着风和鸟鸣,他觉得平头百姓的日子就该这么过。
若有似无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果精味。他寻出去,看见站在阳台的陆冬迎,手里夹着根刚燃起的长条细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烟杆随长指的把玩转起优雅的弧度,白的烟雾从红润的唇轻巧地呼出。
陆冬迎是吸烟的,只不过保管他的烟盒和打火机后没再亲眼撞见过,一时难以将他和抽烟联系起来。
才刚出院,而且肠胃不好。他先是走了过去,眉头微蹙,反应过来不知用什么立场劝人戒烟。陆冬迎看到他,抱歉地笑笑,把烟按灭在外头的烟灰缸里。刘长杰注意到里边已经积攒了一些烟头。
“放心,我没烟瘾。”陆冬迎左右手哈了口气,确定不是难闻的:“就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两口,刚才以为哥已经走了。”
刘长杰觉得这话哪里有些刺耳,但他一向慢半拍:“吸烟对身体不好,你经常……压力大吗?”
“最近有点,主要是工作上耽搁了进度,现在要补回来,新团队那边磨合得不够好,净留些烂摊子等人收尾,烦了。”陆冬迎戏谑地摆摆手。
刘长杰也是前几天才知晓,陆冬迎脱离他当官的爹还能积累自己的小金库,靠的当然不只是那份投简历得到的看起来光鲜的技术岗本职,更多是操作资金人脉搞股票投资钱生钱,方式和渠道很多,具体的门道就算讲给他,刘长杰也听不懂,很高深就是了。
见他好奇,陆冬迎曾给他简单科普过股票的运行原理,最后说:“不建议哥轻易尝试,高回报伴随着高风险,不是一知半解就能入门的,除非心脏遭得住,以前试过一夜跳崖跌平亏了上百万的,说白了就是赌。”
所以陆冬迎在他心里又多了一份神秘,高智商高学历的年轻人,明明棱角没有攻击性,但只要戴上眼镜端正坐在电脑前,认真的样子就让人不明觉厉。
刘长杰觉得,就算压力大,一直用不良习惯代替消解也不是办法:“就没有别的转移压力的方法?”
站累了,陆冬迎带他进屋坐回沙发上:“其实我也讨厌抽烟,没上瘾也是对尼古丁没什么依赖,它对我来说,更多是释放的一个过程。”
“身体明确你吸进了一些看得见的坏东西,所以心安理得地,可以通过深呼气把看不见的那些一并吐出去……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好吧,只是我觉得自己心情已经很糟了的话,更应该保护自己,或者换别的事做也可以释放呢?”
陆冬迎擦拭着镜片,听了,看他:“那哥哥是怎么释放的?”
“哈哈,我可能是劳碌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烦恼,经常忙活一整天把体力消耗没了,一停下来立马能睡着。”刘长杰尴尬说:“要不你也运动运动,不费脑还能强身健体。”
陆冬迎挑了挑眉:“哦。有啊。但怕说出来哥哥又不爱听。”
“什么……”
刘长杰隐约有预感,果然,陆冬迎说:“男人嘛,除了那档子事还有什么更符合释放两个字的?”
哈哈哈:“欸我说,哥你也太纯情了点。如果不是信你,我都怀疑你是嘴上说不要内里憋大的——闷、骚。”
“本来没想再逗你的,结果哥哥脸皮薄成这样,实在忍不住,我觉得,哥哥应该多听,脱脱敏。”陆冬迎没心没肺嬉笑道:“不然以后怎么娶媳妇?”
刘长杰红意上脸,他无奈地用力搓了把脸:“咳,那现在你心情好点没,跟别人聊聊也算……一种释放吧。”
“……”
陆冬迎恍惚了一下,止住笑,清了清嗓,说:“好很多。主要每天除了哥来陪我吃顿饭,家里长时间就只有我一个人,暂时没适应,之前逗你玩抱着你亲是唐突了点,我没恶意的。哦对了,我后天有个差要出,算上往返要去四五天,到时给哥放个假咯,不用伺候我这麻烦精。”
原来是这样,那些过分亲密的举动忽然有了解释,刘长杰感觉侧脸有些幻痒,伸手又搓了搓。
是自己想多了。今天陆冬迎之所以以为他已经走了,就是不打算再送他到玄关,不打算再抱,和亲他了。全都是陆冬迎适应环境顺带逗他玩的下意识举动。刘长杰明白,自己的纵容也占很大部分原因。
见他入定,陆冬迎心情明朗地重新戴上眼镜,之前给他手机下了点猛料,事后查看浏览记录,确定已经铺垫好了相关知识。
得亏刘长杰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住院时只要他提到自己不会的事物,当晚就在浏览器上查询起来。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在陆冬迎有意营造的氛围下,刘长杰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自然,昨天应该是准备往嘴上亲的。
但这样的鱼容易脱钩,陆冬迎目前还有其他正事干,打算现实中松绳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的压力还是小打小闹,后面准备和唐衷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合作创业,收购一个在马来西亚上市的小公司,做ai系统智能模型的。”
“唐律师?”涉及认知盲区,刘长杰惊讶的是,面前的人完全不嫌弃他可能是个听不懂任何专业词汇的莽夫。哦,也可能知道他是,才毫不顾忌地讲。
“嗯,唐衷手里有人脉,另一个负责统筹,资金链主要是他们弄好,我嘛,用存款入了部分股,加上技术支持,说到底还是给他们打工的。”
陆冬迎讲:“前期跟着他们出差应酬是少不了了,即使是合作伙伴也未必全信得过,万事讲究因果,我的钱和精力投进去,肯定得亲自把关,如果‘因’参与得不够全面,后续分果实时就会变得被动。”
刘长杰若有所思,跟比他年纪小的陆冬迎交流其实能学到很多,至少那套理论与其自身适配,本人却没有刻板印象里的傲慢,随和却不掩锋芒。要是能过得轻松一些就好了。
陆冬迎说完,往沙发一瘫:“嘿,等他们公司做起来股价抛最高的时候,我就功成身退,回到崇城繁华地带开家溪泷口味的幸福大饭店怎么样?到时雇哥哥来当主厨,哥哥技术入股,我撒手当大老板,想想都有奔头。”
“呃!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刘长杰心乱如麻,明知道开口是玩笑话,自己也担担不起这份厚重,自己只能给他煮顿饭,其余的什么都帮不上,而陆冬迎却慷慨地给出很多。
“可能因为哥哥很真实。”陆冬迎:“不是和跟自己一样的人才做得来朋友,恰恰相反,每天动脑子跟他们过招很累,和哥哥在一起的话,我很舒服。”
……
陈赋逃学,在校外和高三七班的三个男生起了暴力冲突。对方一个折断腿送进医院,另两个鼻青脸肿和同样青一块紫一块的陈赋一起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等各自的家长来接。
主任电话打来之前,刘长杰在小洋楼。
帮陆冬迎整理好出差用的行李,送他出门,赶两个小时后飞往马来西亚的飞机。
走至玄关,陆冬迎苦着脸:“真不能保证不碰那些烟和酒啊,哥哥!现在的投资大佬很多都是白富美,你说我怎么拒绝得了女士的邀请呢?”朝刘长杰俏皮地眨眨眼。
刘长杰理了理他的领子,无奈地应:“你现在压力会很大吗?”
“嗯嗯!”
刘长杰沉默了几秒。
第一次主动将陆冬迎拢在怀里,因为紧张,心跳难免有些加速。
但,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安慰,对方能明白的,他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只能算两个人独有的相处模式,所以没什么。
陆冬迎也慢慢环住了他,大概抱了两分钟,分开时好孩子眸里隐约闪着星光。刘长杰看在眼里,最后捧住好孩子的脸。
吻心无旁骛地印在陆冬迎光洁的额头上。
“一路平安。”
什么东西。
闭上眼就能记起刘长杰那长辈般慈爱的眼神,对,是慈爱。
在万米长空高速移动着的陆冬迎久违地感觉,好像要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