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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思芳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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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芳死了，于是李默的妈也死了。
这个在李默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人就这么轻飘飘的死掉了。
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很草率，就那么摔了一下，死掉了。
可见死亡真是个非常公平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不过有钱的人可以死后风风光光的，没钱的人死了就随便找个山头，成了山头众多小土包的一个。
葬礼上来的人不多，零星来的人都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一丝同情，林思芳活着的时候不少人讨厌她，与她虚与委蛇，死了就没什么顾忌了。
“节哀啊小默。”来的人大多都这么说，也有人说，“死了也好。”
李默都没什么反应，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外面的话都传不进来。
来的人不是很在乎他的反应，一股脑倾斜着自己的恶意，但是看着李默木偶一样在伫在那儿，也失去了看戏的兴趣，敷衍的安慰了两句就离开了。
没两天，就没什么人来了，大家本来就是奔着看热闹的心情来了，没热闹也就散了。
大家都好像忘记了死了一个女人，马尔克斯的书里说，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里。
现实就是这样，这个年代，人活着还是很累，需要拼尽全力才可以活的有个人样。
李默病了，病的很严重，他瘦了很多，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感觉自己也要死了，他总是做梦，梦里林思芳穿着漂亮的裙子，在大学教室里上课。
可是他的妈妈根本没有上过大学，那是林思芳没有拥有过的人生。
林思芳是被逼着和李祥在一起的，林思芳的爸妈把她从教室揪出来，把她押到结婚现场，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捆绑在了一起。
李祥则是另一个加害者，这个懦弱的，无能的男人没有勇气反抗，顺从了他的父母，也可能从来没想着反抗。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便成了林思芳不幸的开始，也成了林思芳反抗的开始。
林思芳就像是带刺的枝桠，反抗着命运给她带来的不公，而抗争的代价便是承担恶名。
她从一个稚嫩的，和人说话都会羞涩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所有人口中的疯子。
李祥对于林思芳的行为总是漠视的，他不在乎林思芳的反抗，林思芳的反抗总是石沉大海，她的挑衅像是落在水里，只能溅起少许水花，他把一个女人的生活搅的天翻地覆，自己却过得好好的。
甚至得到了一个孩子。
甚至去追寻自己的真爱。
李默七岁的时候，李祥问小小的李默想要一个新的妈妈吗？
他还给李默带了一个新的玩具，塞到李默的怀里，蹲下来捏着李默的肩膀，告诉李默自己给她找了一个更好的妈妈。
“你还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们四个人会在新房子里一起生活，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玩具。”
弟弟，李默眼睛一亮，他想要个弟弟，有了弟弟，弟弟就可以陪他玩了。
李默和他的名字一样，性格有些沉闷，想了半晌才开口：“那妈妈怎么办？”
李祥不耐烦的挥挥手，“爱干嘛干嘛，她不是能的很，随便她做啥。”
李默摇摇头，“我不要。”他把玩具塞回李祥的手里，他不要弟弟了，也不要新玩具了。“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因为这句话，李祥把这个一点不像自己，不亲自己的孩子丢给了林思芳，和自己的真爱在一起了。
他和真爱又生了一个新的小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李默从疯女人的孩子又变成了婊子的孩子。
那个时候，李默恨全世界，恨他的父亲，恨纵容，旁观的，还有泼脏水给林思芳的人。
每个夜晚，呜咽声不断，污臭的水沟照着恶人心底的阴暗。
林思芳的反抗被压制，众人占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着一个只想活着的女人。
他们都不想她活着，她的活着好像是在所有人身上钉了一个钉子。
所以她死了，出事的时候都没人给送去医院，等周五李默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发现尸体的时候都臭了。
他甚至不是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是昨天，还是前天，还是大前天，也不重要了，反正是死了，还在乎什么时候死的吗?
李默嘴里涌上一股腥甜，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被人扶起来，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在谁的背上，强撑着眼皮看了一眼，是一个瘦弱是女人。
“妈。”
背着他的人没应，脚下也没停，李默的意识再次陷入梦境。
梦里他第一次和那些男人打的头破血流，林思芳打了他一耳光。林思芳抱着他，温热的眼泪落到他的脖颈处。
李默睁开眼，和床边坐着的小孩对上眼，小孩黑黢黢的，看他醒来，噔噔噔的就跑了。
还没有来得及听见李默费劲喊出来的一句“水”。
同病房的一个大娘倒是听见了，给李默倒了杯温水，把他扶起来，李默全身都软的像面条，握着纸杯的水都有些微微颤抖。
“你跟你弟弟感情真好。”大娘给李默整理着被子。
李默有些不解，看向大娘：“他不是我弟弟。”
大娘有些尴尬：“我看他一直守着你，我以为他是你弟弟呢。”
“我就是哥哥的弟弟。”刚刚跑掉的黑蛋又跑回来了，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满的控诉道。
黑蛋再一次强调，“他就是我哥哥。”
噗嗤一声，李默才发现医生也跟着来了，没再和李和争这个问题。
医生开始了例行的检查。听诊器冰冷的触感贴在皮肤上，李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医生问了几个问题，他哑着嗓子一一回答。
“烧开始退了，目前看没什么大碍，但炎症还在，需要继续住院观察几天。”医生收起器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李和站在医生侧后方，小大人似的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李默，想起来李默说的话，很快又移开。
医生说完，又给李和说，“家属也得照顾好病人，有什么事情找我。”
李和拍拍自己的胸膛，坚定的点点头，“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小小的人跟只鹦鹉似的。
医生离开的时候叫走了大娘，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醒着。他们两个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滞了，只能听见滴瓶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
李和没有坐回椅子，他站在床边，捏着衣角，紧张的盯着脚下，半晌没有说话。
“你……”李默舔了舔依然干涩的嘴唇，打破沉默，“你怎么在这儿？”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是在家里的床上。
李和没说话，跑去给李默接了一杯水，李默没接，他就固执的举着杯子。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看着马上就要哭起来了。
李默一直认为欺负女人和小孩的都不是人，现下他自己变成了欺负小孩的人，有些无措的接过了纸杯。
李和的眼睛瞬间亮了，身后好像有着一根尾巴摇啊摇。
李默喝完水，把纸杯递给旁边的小毛孩，“水喝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是爸爸给妈妈打电话，让接你回来，然后我们来找你，就发现你在床上，发烧了，妈妈就把你带到医院了。”
李和还小，不过表述的还算清楚。
“那你妈人呢，把你一个人丢这儿干吗？”
“妈回去给我们做饭了，我想看着哥哥。”
李默有些不耐烦，“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哥，别叫我哥。”
他抱着惹哭小孩的心说出来的话，李和却没哭，怔怔的看着李默。
李默眼不见心不烦，干脆直接躺在床上，下逐客令，“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他睁开眼睛，也就没看见李和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李默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什么都不用想，也就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
他看了一圈，病房里没有李和的人影，看来是回去了，松了一口气，出神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厕所传来刷啦啦的声音，大娘出来了，看见他醒来，指着床头柜说：“刚刚有人给你送饭，看你没醒就给你放柜子上了，让我醒了给你说一声。”
李默起身，看向床头柜，给大娘说了声谢谢，把保温盒拿过来。
看的出来做饭的人做的还是很用心，白粥炖的软烂，还有一碗蒸蛋羹。
李默没在饿肚子这个事情犯倔，老老实实的把饭吃完了。
第二天下午，李默靠在床上发着呆，忽然听到病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他循声望去，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对上。
门口，探进来半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是李和。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怯生生和犹豫，偷偷打量着病床上的李默，在思考哥哥还会不会让他滚蛋。
李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李和终于鼓足了勇气，迈着小步子挪到了床边。他看看李默手上扎的针，眉头担忧地皱了起来，小声问：“哥哥，疼吗？”
李默摇摇头，没再否认他叫哥哥的说法。
李和看李默愿意搭理他，这才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他的手里里紧紧攥着几颗包装鲜艳的糖果，糖纸都有些被手心的汗濡湿了。
“哥哥，”他把糖果小心翼翼地放在李默的枕头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讨好。
“这是老师今天奖励我的糖果，很甜的。吃了糖，就不难受了，病就好了。”
李默让李和把糖剥开，看着眼前小孩掩藏不住吞咽的样子，把糖塞到李和嘴里。
李和有点惊慌的捂着嘴，愧疚的说，“哥哥这是我给你带的。”
李默为数不多的耐心马上消耗殆尽，“你不吃就别来了。”
李和立马安安静静的拉过来一个小马扎，乖巧坐在床边守着李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