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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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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天魏千阳被热水烫了，路秉文就再也没让他自己去水房接过水。
手上还得换药包纱布的时候，魏千阳也很自然地承接着这份照顾。
但痊愈之后，纵使再大的脸也该有点不好意思了。魏千阳作势要夺回接水自主权，但路秉文还挺强硬固执。他这架势，让人感觉魏千阳只要踏进水房就一定会被烫。
这个小路子…哎？怎么这么不对。这个小文子…呃好像更不对了。
算了，还是小路子吧。小路子乐得关怀同桌，那他这当少爷的就安心受着吧。
尤其像他这种一天能喝一吨水的水牛，节节课间跑水房也实在挺值得烦躁，这样还正好遂了他的愿。
秋末，J市的温度才终于降了下来。
一中的午休时间不长，大部分人都懒得再回家折腾一趟，干脆趴在课桌上稍作休息。
不过到了初三，大多数同学哪怕休息时间也要利用起来。
教室后门这对同桌正是一个呼呼大睡一个埋头苦干的组合——魏千阳趴在桌子上呼吸均匀，这么艰苦的睡眠环境也不妨碍他做个美梦。而路秉文听着纸笔摩擦在一起的沙沙声，不时瞥一眼身边熟睡的人。
这样清淡平凡的时刻，路秉文竟莫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缓缓的心安。
教室的后窗泻进一缕秋风，已经有些凉了，不像秋初还残存些关于夏日的温度。
路秉文尽量用最轻的动作挪动了椅子，站起身缓步迈到窗边，关上了窗子。放慢动作坐回椅子后，他扯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慢慢、慢慢地向魏千阳肩头披下去。
但天不如人意，路秉文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每一步，外套拉链却还是磕在了书桌的边沿，发出了清脆的一声碰撞，他心下一滞。
魏千阳有所感知地掀起了眼皮。
路秉文两只胳膊还分别悬在魏千阳左右肩的上方，维持着向下盖外套的动作，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两只胳膊究竟是收回还是落下，就直直地对上了魏千阳的双眼。
微微上挑的狭长眼型，魏千阳的眼睛让他平日里自带一种漫不经心的气质。现在一双睡眼带着倦意，恰失了那种悠然的散漫，倒似迷蒙的晨雾，掩住了慵懒的嚣张，显出了截然相反的无辜之态。
而琥珀色瞳孔里映着的，是迷失在雾中的你。
魏千阳侧头埋在臂弯，显然没有完全清醒，虚虚地半阖着眼，咕哝道：“你眼睛底下，都发青了，睡会儿吧…”说着说着他又沉沉闭上了眼睛。
雾气渐渐散去，路秉文心中却迟缓地警铃大作，刚才的一瞬间，是十五年间从未有过的体验，连略有相似的情景都寻不到一个，那是一种极其莫名的兵荒马乱。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头脑甚至也隐隐发热，路秉文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语言系统有多么匮乏，他没有任何更多的词可以来形容当下的感受，这种像是危险即将来临，又像是被阳光晒透的感受。
一觉醒来，魏千阳又恢复了百分百电量。
“对！”
“A！”
“第三行！”
老师们早都习惯了魏千阳的一惊一乍，他每次心情好或者精神状态极度亢奋时，就会十分积极地配合课堂。
不过今天这副良状也没持续多久，政治课上，魏千阳一脸烦躁地把笔丢在了课桌上，还揪起一页书，重重地拍了它一巴掌。
是的。文科一旦要抄大段大段的笔记，魏千阳脸上就只写着一句话“老子撂摊不干了。”
路秉文闻此状也是见怪不怪，顺手扯过魏千阳的书，三下五除二帮他抄完丢回桌上。
魏千阳已经彻底了然，路秉文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是那种会把摔倒的同学一把拎起来，但连下颌角都不露就两步离开现场的人物。
算不算有点傲娇？魏千阳想着这话把自己逗笑了，顺势咧开嘴角，歪着身子用肩膀撞撞路秉文：“同桌～！你人真不错。”
覃丘郑义被抛弃了，先前放学他们三个会顺一段路，到路口才分道扬镳。
但现在魏千阳就连放学也是跟路秉文一起走，被郑义和覃丘质问时，他还理直气壮地振振有词道：“跟你俩，是顺一段路。跟路秉文，那是一直顺到家门口啊！”
结果当然是被郑义和覃丘热辣地批判了一番，还得了个“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名号。
而今天，魏千阳的放学搭子就被教导主任叫走了。
他手指间转着根笔，覃丘和郑义特意勾肩搭背地走到他面前，重重地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团结地走出了后门。
魏千阳被他俩这傻样逗得噗哧一笑，拔开笔帽准备在教室写会儿作业，顺便等等路秉文。
班里没走干净的几个男生却趁这会儿突然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找个你落单的时候可真不容易啊。”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哀怨道。
魏千阳闻言抬起头，不解地蹙起眉道：“什么事？”
平头男生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也没啥事……”
魏千阳看得一阵心烦，他最烦黏黏糊糊不利索的人，“有屁快放。”
平头男生只得继续说，“这几天六班那个林霖总来咱班门口晃，你就坐后门，发现没？”
魏千阳眉头锁得更紧了，“林霖又是哪位？哥们，咱能不能言简意赅一点？”
“林霖你都不知道！级花啊！”
平头旁边几个男生都被腻歪得看不下去了，抢着道：“害，就是我们猜她是不是看上咱班谁了？”
魏千阳完全找不到这群人说话的重点，开始不耐烦了：“然后呢，你们这段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是有点关系的吧……因为我们发现林霖竟然…好像是对你同桌感兴趣。”
魏千阳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用“竟然”这个词，咋？路秉文被喜欢一下很稀奇吗？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质疑，几个男生又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哎你们说，女生居然喜欢这种闷葫芦吗？”
“不懂，他转过来好几个月了，我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我也是。”
“我也是。”
……
究竟是谁说的男生不八卦……？
魏千阳被吵得心烦，找借口脱身要走，没想到他们又说一起走，魏千阳也不好多说什么，背着书包向楼下去了。
刚走到楼梯口，他就远远看见了那根粗大的柱子旁边的路秉文。他刚想开口喊人，身后几个男生就骚动起来，平头还赶忙用胳膊肘顶了顶魏千阳：“哎哎哎，那个就是林霖，现在朝路秉文走过去的那个。”
魏千阳望过去，气质很清冷的一个女生，确实挺漂亮的。不过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八卦今天谁喜欢上了谁，明天谁又爱上了谁。
但他刚想继续迈步往下走的时候，又被几个男生扳住了肩膀。
“我总感觉有好戏要开场了，放学时间，孤男寡女的。”平头一脸兴奋地说，还对着魏千阳挑了挑眉。
于是几个人伏着背佝偻着腰，踮着脚走到一个很隐蔽的墙根蹲下，这里离当事人很近，足以看清他们的动作，听清他们的声音。
魏千阳感觉自己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不然怎么会被这群人拖着带着来这里听墙角。
但等真站到这了，还真有了些许偷听的氛围感，尤其这还是他同桌的八卦，魏千阳起了点兴致，打算偷偷看两眼，就两眼。
“你好，我叫林霖，六班的。”女生脸颊泛着微红，但神态自然舒展，没有透出一丝的怯场。
路秉文抬头，又左右摆摆头，四周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他这才确认女生是在跟自己说话，眼里带了点茫然，“哦，你好。我叫路秉文。请问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就是想要跟你交个朋友。”林霖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下定决心似的抬头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这姑娘铁定是个实用派。初中生送礼物，竟然送了件衬衫。
魏千阳一面朝两人方向瞄着一面琢磨着，他这会儿的气质俨然与八卦天团完美融为一体了。
路秉文从小学就一直长着这么张脸，上面仿佛写着“智商不足160者勿近”。
而事实上，很多人恰好在小时候是没有什么审美概念的，小孩子或许能感知美丑，但远远没有成年人对外貌的那种功利性的审视，同样，他们也没有一套自我的审美标准。比起帅气的漂亮的小孩，他们更喜欢跟活泼的、爱笑的小朋友一起玩。
至于一块石头，它长得再标致，小朋友也都懒得捡起来，就算捡起来，发现无趣也会毫不犹豫地丢掉。
所以小学的路秉文未曾有过一个玩伴，因为他那闷闷的性子。
初中，大家开始步入青春期，状况就开始与小学有些相反了。很多人开始有了一定的审美标准。
路秉文发育得早，初中就摆脱了那副稚气的骨架，身型又高又匀称。暖白色的皮肤，高高的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这种冷漠的独来独往的，外形还相当优越的男生，成为了最具青春期女生欢迎的，神秘感满满的那一款。
所以路秉文在上了初中后，突然接收到了小学六年里从未收到过的很多莫名的善意。刚开始他还不懂，甚至有些恐慌，但经历多了也就渐渐明白了些。
不过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儿，适不适应又是另一回事儿。
面前女生相当直白地递过了礼物，他却在心里思忖着究竟该怎么回答才能尽量降低对女生的伤害。
“我可以收下。”
魏千阳瞪大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路秉文会这样回答。
林霖的眼睛却极明显的亮了一下。
路秉文注意到女生这个眼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这么说还是搞砸了，但只能闷头继续道：“但是我要按标价把钱转给你。”
魏千阳刚吊起来的一大口气又呼了出去。这人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
林霖的心情也像坐了跳楼机，路秉文这两句话间隔不过一秒，却实在是让她从天到地。她眼里难掩失落，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么会不明白。
她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哦这个没关系，我哥哥跟你身高体型很像，我可以把衣服送他，实在不行还可以退。”
路秉文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这个女生是个聪明人，不用他再说的更直白。那样的话，对女生真的有点残忍。
林霖提着衣服转身，朝着校门方向跑去了，她朋友还在校门口等她消息。
“怎么又提回来了？”林霖的朋友瞪大了眼，她都没敢信路秉文拒绝了她。林霖出手，男生还有拒绝的道理？
“人家就是不要啊……”林霖耷拉着脑袋。
“我去，当真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女生诧异道。
“你别这么说，他人还是挺好的。”林霖牵起她朋友的手左右晃晃，“人家拒绝我还怕我买礼物白花钱，想把衣服买过去来着。”
女生看林霖被拒绝了还替他说好话，鼻孔里哼出个声，随口安慰道：“还有半年多才毕业呢，而且你俩成绩好，肯定都直升咱们高中部，我觉得还有机会。”
林霖无奈一笑，“但愿吧。”
墙根几个男生表情相当丰富，看完这场告白大戏，每个人神态各异，但神态里流露出的信息十分显然，可以简单概括为两类：路秉文这小子真拽啊。以及林霖这姑娘真是可惜啊。
非要再归纳一下的话，一种也可以概括：“路秉文他凭啥啊？”
路秉文和林霖走开之后，平头最先发表了感想，“我感觉他就跟个发霉木头似的，女生都喜欢他啥啊，咱班吕絮芹是不是也对他有意思。”
魏千阳有点神游，一听这话立马回过头瞪着平头，刚想开腔，平头身边几个男的就如逢知己般也急忙附和了起来。
“就是说啊，书呆子一个。”
“就是，每天装什么高冷深沉。”
……
几个男生的行为语言魏千阳从始至终就没瞧上，但也只当他们少年心性，八卦一下也无伤大雅。
这会儿他们却是赤裸裸地人身攻击了。
“女生不喜欢他这种长得帅个子高三观正成绩好的，难道要来喜欢你们这些听墙角的八哥吗？”魏千阳盛着怒意开口，语气算得上相当尖锐。
他本来还想说他们又矮又挫成绩也不拔尖，但考虑到也是做了几年的同学，魏千阳话锋还敛了些。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被骂后，比起怒意，几个男生先感知到的是不可思议。
魏千阳向来是亲和友善的代表，对什么人都是笑脸盈盈礼貌周到的。用覃丘的话说就是八面玲珑，情商高到令人发指。
也正因如此，几个男生刚刚才拉上了魏千阳一起凑热闹。
此刻，魏千阳却把一句实在算不上好听的话直直地戳在了他们每个人鼻子上。
路秉文去了校门口等魏千阳，见他还没出来便发了条微信。
【路】：我在校门口，你还没下来吗？
【AAA牵牛师傅】：这就来。
魏千阳回完消息就转身向校门口去了，留下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男生们被剜了一通，有些下不来台，但他们也自觉刚才的话有点说过了，尴尬羞恼却又不好发作。
而且经此一闹，几个男生才后知后觉了一件事——魏千阳跟路秉文的关系，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