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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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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顾澂在陌生的床上醒来。
身侧是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声。何逸轩睡得很沉,一只手臂霸道地横在他的腰间,眉心在睡梦中微微蹙着,褪去了清醒时的所有锋芒,竟显出几分难得的、甚至有些脆弱的宁静。
顾澂轻轻移开他的手臂,起身下床。地毯柔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衬衫穿上,走到露台边,掀开窗帘一角。
外面是深沉的无边夜色,远处海面只有几点渔火,寂静无声。
他点了一支烟。这是他极少在人前,甚至极少独自一人都不会放纵的习惯。微弱的火星在指尖明灭,尼古丁的味道暂时压下了心底翻涌而起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情欲后,事情好像彻底脱离了轨道。
手机在客厅某处无声地闪烁着,屏幕上堆积着数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来自助理,来自团队,或许也来自林家。那个属于他的、秩序井然、责任沉重的世界,正在另一端急切地呼唤他。
而身后那张床上,此刻正躺着他在那个世界里最大的敌人,却也是此刻,将他从冰冷盔甲中短暂释放出来的唯一解药。
“睡不着?”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逸轩不知何时醒了,靠在卧室门框边,身上随意披了件睡袍,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
顾澂没有回头,只是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你睡你的。”
何逸轩走过来,从他指尖拿过那支烟,就着他咬过的滤嘴,吸了一口,然后按灭在旁边茶几的烟灰缸里。“少抽点。”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
顾澂转身看他。何逸轩脸上没有什么后悔或迟疑的神色,只有一片坦然的深邃。
“天快亮了。”顾澂说。
“嗯。”何逸轩应了一声,伸手将他拉近,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顾澂,我没打算收手。对锦华,我不会。”
“我知道。”顾澂的声音平静。他早已清楚这一点。
“那你呢?”何逸轩抬起头,看着他,“你还会继续守着你那套准则,跟我斗到底,对吗?”
顾澂沉默了片刻。
“是。”他给出了答案。这是他无法背弃的立场和责任。
何逸轩笑了,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像是预料之中,又像是淡淡的无奈。他抬手,拇指轻轻抚过顾澂的唇角,那里可能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那就各凭本事。”他低声说,眼神却异常明亮,“公事上,我不会让你。但私底下……”他顿了顿,“你是我的。”
宣告般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顾澂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他只是看着何逸轩,看着这个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远处海平面,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天,真的要亮了。
而当第一缕晨光真正刺破黑暗时,顾澂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这次不是电话,而是一条加密推送的即时财经快讯标题,在锁屏界面一闪而过:
“突发:监管机构疑似接到匿名举报,拟对‘锦华纺织’部分历史交易启动问询程序……”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割着室内未散的暖昧气息。
顾澂站在私人俱乐部套房客厅的落地镜前,一丝不苟地系着衬衫纽扣。镜中映出的男人面容平静,眉眼间带着惯常的疏冷,颈侧一处不甚明显的红痕被妥帖地掩在挺括的领口之下。昨夜所有的失控、喘息与温热,都仿佛被晨光蒸发,不留痕迹。
除了身体深处那难以完全忽略的陌生疲惫与异样感觉。
何逸轩还陷在卧室的床榻间沉睡,呼吸均匀。顾澂没有叫醒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他穿上西装外套,拿起茶几上已积攒了数十条未读消息的手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门锁合上的轻响,像是为昨夜画下一个仓促而决绝的休止符。
回到中环的顶层公寓,冷水澡冲去了身上残留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顾澂换上干净的衣服,坐进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上,关于锦华被监管问询的消息已经蔓延开来,各种猜测和分析甚嚣尘上。林家的求救电话几乎是掐着他开机的点打进来,声音比昨夜更加惶急。
他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处理危机。连线法务团队,与监管机构初步沟通,安抚锦华股东,稳定市场预期。他的声音始终平稳、清晰,带着一种能让人信服的冷静力量。仿佛昨夜那个在何逸轩怀中短暂沉沦的人,只是另一重平行时空的幻影。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某个凝神听取律师分析的间隙,指尖会无意识地擦过领口遮掩下的皮肤。在看到财经新闻推送中闪过“宙斯资本”字样时,心跳会漏掉无关紧要的半拍。
这是一种危险的割裂。他的生活被清晰地劈成两半,一半是必须维持的秩序、责任与冰冷面具,而另一半则是与何逸轩之间的那种,始于欲望,又陷于复杂吸引,乃至前途未卜甚至无关情爱的隐秘纠葛。
下午,他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快递,寄到办公室。拆开,里面是一盒包装低调的进口舒缓药膏,和一张空白的卡片。没有只言片语。
顾澂看着那盒药膏,沉默良久,最终将它锁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像锁住一个证据,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念头。
几天后的深夜,顾澂再次踏入那家隐蔽的酒吧。
他告诉自己,只是需要一点安静的空间,思考锦华日益复杂的局面。但当他在老位置坐下,酒保默契地送来他常喝的酒,并低声说“何先生吩咐,您今天的账单记在他名下”时,顾澂知道,有些东西避无可避。
他喝了半杯酒,准备离开。起身时,吧台内侧一扇不起眼的门被推开,何逸轩走了出来。他似乎刚从某个私人聚会出来,穿着浅色的麻质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脸上带着微醺的松弛,眼神却在看到顾澂的瞬间,变得清明而锐利。
“巧。”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了顾澂旁边的空位上。
“不巧。”顾澂重新坐下,语气平淡,“我以为这是你的产业之一。”
何逸轩笑了,对酒保做了个手势,酒保很快送上一杯冰水。“投资而已。不过确实常来。”他喝了口水,侧头看顾澂,“药膏收到了?”
“嗯。”顾澂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好用吗?”
“……没必要。”顾澂避开了他的视线,落在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
何逸轩也没追问,只是看着他。酒吧昏暗的光线下,顾澂的侧脸线条冷硬,但睫毛垂下时,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柔和了那份过分的冷硬。他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仿佛在极力掩盖什么。
“这几天很忙?”何逸轩问,语气寻常得像普通朋友寒暄。
“托你的福,监管问询。”顾澂直接点破。
“那不是我做的。”何逸轩声音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