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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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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过半,雨水被按下循环播放键。
细密的雨丝昼夜不断,温吞而冗长,将日子泡得发涨。
杨树干挺立着,叶子却早已失了挺拔,被雨水打得湿透、软塌。叶脉贴在跑道上,像一个个失去支撑的掌纹。
雨没下到极致,却也从未真正停歇。云层总像随时会塌下来似的,天色一天比一天灰。
体育课已经暂停一周。教室里人声稀疏。窗户不敢开,空气里叠着闷热与潮气。每个人都在微微出汗,不知是因为题太难,还是因为这不合时节的湿热。
五点过后,天已全黑。雨仍在下。
天花板一角的喇叭里传来滋滋电流声,所有人的神经仿佛都过了电。
“全校同学请注意,全校同学请注意,因天气原因,今晚夜自习取消。晚自习结束后,请同学们收拾好物品,有序离校。再重复一遍。因天气原因——”
闪电照亮墙壁。几秒后,窗外炸响一片惊雷。
李老师此时踏入班门。她穿了一件斗篷式雨衣,像个途经此地渡劫的神仙。
此时广播结束。班里的喧闹与雷声一起减弱。气氛再次沉下来,只剩大雨狂拍玻璃的声音。
“刚才的通知都听到了吧。”李老师看了眼墙上的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按耐住你们的性子。”
她望向窗外的瓢泼大雨,“需要家长来接的,放学后可以在班里等着。”她压住嗓音,“要是怕家里不放心,记得提前联系一下。”
不少人闻言抬起头来。李老师放出一个“低调点”的暗示之后,便离开了教室。
细碎的窃笑声蔓延开。大家叽叽喳喳地互相借手机。
梁丘音的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李叔的信息:我刚到,晚饭估计得晚半个钟头。
梁丘音:今天夜自习取消,不用急。
李叔:好!晚上涮麻辣烫!
梁丘音:有黄瓜没?我想吃拍黄瓜。
过了半分钟,李叔的回复来了:冰箱里有新买的。
梁丘音回了一个“好极”,然后收起手机。
大家在躁动不安中熬过了最后一个小时。下课铃一响,所有人像开了笼的蚂蚱,不急着往外跑,只顾着蹦跶。
梁丘音拎起雨伞走出班门,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
谈以明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把折叠伞。他瞧见梁丘音,便问:“咱们打一把伞行么?”
“打我的吧。”梁丘音举起手里的长柄伞。
谈以明回过头,向身后某个人招手。阿粉从走廊那边跑过来,接过谈以明的伞,“谢谢谢谢!啊——”
他顿时僵在原地,怯怯地望着梁丘音,脸上泛起一阵红。
梁丘音对他微笑。
“伞柄有点不结实,收伞的时候用力一点。”谈以明对阿粉说。
“哦、哦哦,好!我知道了!”他仿佛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认真回答,另一个依旧在沉迷。
“那、那我先走了。”他终于挪开眼,两条腿像拌蒜似的搅开,“明天还你!”
等他走远,梁丘音问:“他平时也这样吗?”
谈以明笑着摇头,“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
他们一同下楼去。
“不过也有例外,”谈以明闲聊般地回忆道,“之前有次体育课,他在花坛那边发现了一只小猫,特别兴奋,一整节课都在逗猫玩。”
梁丘音眨巴两下自己的猫眼,看向谈以明,就差在眼里直接写上:难道我像猫吗?
谈以明对上他的眼睛,观察片刻后说道:“是有点像。”
梁丘音立马拧起眉毛,语气略显不悦,“你说什么?”
“那天的小猫,毛色也跟你一样,”他并不慌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异常清亮,“跟你一样好看。”
梁丘音没说话。他看着谈以明下楼梯时的后脑勺,手里的伞把不停来回旋转。
下了两层楼,他还是气不过,迈开步子赶到谈以明旁边,问:“只有这样而已吗?”
谈以明看着他的样子,简直和炸毛的猫咪一模一样。
他垂眸一笑,语气比刚才更加从容,“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吧,我也不例外。”
梁丘音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低沉下去。
“只不过,我比他们大胆一点。”谈以明靠近他一些,凝视他的侧脸,“总得有个开始。”
伞柄上摁满了梁丘音的指纹。
走出教学楼,梁丘音嘭的一声撑开伞。这猛烈的动作里多少还残留着某些情绪。
谈以明被遮在伞下。他发觉这伞的宽度比普通直柄伞还要大出一圈。
“李叔做了麻辣烫。”梁丘音说。
谈以明露出期待的表情,正中某只猫的下怀。
“喜欢粤菜吗?明天我让李叔做。”小猫开始使坏了。
谈以明立刻会意。他认这个栽,于是点点头,“行,吃个三天没问题。”
梁丘音满脸无奈。
没有反抗的惩罚索然无味。
他握紧伞把,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糖。
“你的少辣。”李叔给梁丘音端来一大碗,又给谈以明端来一碗,“你的中辣。”
两碗又麻又辣又烫的麻辣烫摆在面前,里面盛着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的整盘地基。
“还有拍黄瓜。齐活!”他拿起围裙边擦手,然后解开脖子后面的绳,摘下围裙,“厨房我都收拾干净了,你俩慢慢吃。”
谈以明看向窗外,雨线在檐下拉成一串串水帘。
“李叔,不急的话在屋里坐会儿吧,这雨还很大。”
李叔摆摆手,“这种雨啊,不能等。赶上啥时候就啥时候走,等会儿说不定雨更大。再说这天都黑了。”
“东边菜市场那条小路地势高,不容易积水。再从五金店后面绕一下,就能到你常走的大桥口。”梁丘音说。
李叔一听,在脑中盘算了一下路线,惊呼道:“真行啊你!”他套上雨衣,扣上连衣帽,“你在这一片比较熟,听你的。”
梁丘音拿来一个小碗,往里面挑了一些粉丝。
谈以明见李叔朝门口走去,便说了句:“李叔慢走。”
“好嘞!”他再次挥挥手,穿上门边的雨靴,拉开门走出去。
过了不到一刻钟,雨势开始减弱。
等他们吃完饭,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远处雷声翻滚。
梁丘音站在窗边,观察外面的雨势。
身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多时,谈以明走过来,在单人沙发上放下一些东西。
梁丘音打眼一看,一条崭新的浴巾上铺着一条小方巾,旁边有未拆封的牙刷和牙膏。
“今晚在这睡吧,”谈以明看着这堆用品,“还需要别的吗?”
“这些就够。”梁丘音继续看窗外。
“你几天刮一次胡子?”
“不怎么刮。”梁丘音慢悠悠地转过头来,视线游移在谈以明脸上,“我的体毛普遍较少。”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走。
谈以明的气息表明,他听到了。
手机在震动。
谈以明接起电话:“喂,妈……嗯,这边的雨也很大……”他挪去窗户的另一端,“洗漱用品都有,他答应了。”
他又走去厨房,拉开冰箱,“有,做两个人的早餐足够了。”他关上冰箱门,再慢慢踱步回来,“嗯,我知道……一会儿我问问他……嗯……拜拜。”
他挂掉电话,拇指轻轻刮蹭通话键。
问题并没有立刻问出。他好像还在组织措辞。
“阿姨说了什么?”梁丘音问。
“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天气……你可以留几套换洗衣服在这里,这样更方便。”
梁丘音看着他略带局促的样子,轻轻一笑,“好。”
这一声好像还不够。
“我下周带来。”他加上一句。
谈以明重新放松下来。
之后,他轻步走开。厕所传来水声。
等他再回来时,梁丘音正窝在沙发里,手里的笔记本挡住了脸。
谈以明拿来一个立式护眼灯,放在沙发边,插上电源,一片暖光裹在梁丘音周围。
餐桌已经收拾干净。谈以明在桌上放了一个小型护眼灯,找出笔和卷子,坐在餐桌边学习。
时间慢慢过去。
梁丘音单腿蜷在沙发里,手捧黑皮笔记本,食指静音叩击笔帽。
红皮本放在一旁的窄茶几上,蓝皮本以微妙的平衡挂在他落地的那条腿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屋里只有轻轻翻页的声音。
全部看完后,他合起三个本子,找出今天的卷子,走去餐桌边坐下开始写。
谈以明稍稍抬眼。相隔不到一米,他能勉强看清梁丘音笔下的字。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停下。梁丘音抬起头,将自己的试卷反转,推至谈以明面前。
“这句省略的是谁?”他问。
谈以明看见笔迹暂停的地方,往上找到原文,读过之后说道:“前句写景,主语是使者;后句动作转折,承接的是被访之人。”
梁丘音的眉头并没有松懈下来,“为什么要这样表述?”
谈以明拿笔记本对齐卷子上的那句话,在本子上连了两条线,“如果主语不变,意境就没有了。它要的是从‘见’到‘被见’,画面才立得起来。”
他思忖片刻,又补充一句,“用省略主语的方法,让转折显得更加干净。”
梁丘音翻转回自己的试卷,又读了两遍,在括号里写下缺失的主语,然后抬起头。
谈以明的视线正好落在笔梢移开的地方。他对梁丘音点头微笑。
两人的笔尖又回到纸上,与窗外的雨声在同一节奏里落下。
十点多,梁丘音打了个呵欠。
他解开脑后的皮筋,抓散自己的长发,眼眶微红,“我可以先洗澡吗?”
“可以,”谈以明放下笔,“你困了吗?”
“嗯,”他揉揉眼,“平常这个时间我已经睡了。”
“怎么……”谈以明没有问下去。他站起身,“正好明天可以多睡一会儿。”他去卧室拿来一套睡衣,“穿这个睡觉行吗?”
梁丘音接过去,“可以。”
“热水管够,”谈以明又去拉开厕所门,“吹风机就在床头柜里,你用就行。”
“嗯。”
嘱咐完毕,谈以明继续坐回餐桌边。
梁丘音抱起浴巾、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卧室。里面传来脱衣服的声音。很快,一个只包着浴巾的身影悄悄闪过,走进了厕所。
一刻钟过后,淋浴声停止。
厕所门向外推开,雾气跑了出来。
他的湿法拢在一侧,缓步迈入卧室。
吹风机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响声停止后,卧室帘被撩开,“借个衣挂。”梁丘音身穿睡衣,手里拎着两只拧干的袜子。
谈以明走过来,去阳台上拿下一个衣挂递给他,“你先睡吧,不用给我留灯。明早我叫你。”
“你还有多久?”梁丘音懒懒地问。
谈以明轻启嘴唇,嗫嚅地说:“半个多小时吧。”
“嗯。”
梁丘音换下的衣服叠放在床头柜上。
谈以明没再说什么,返回客厅继续学习。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他收拾好学习物品,简单洗了个澡。等到再次走进卧室时,梁丘音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形。他没有盖被子。一条腿悬在床沿外,脚踝纤细而有骨感。
谈以明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那只脚踝,放回床上。
他从另一侧上床,小心地展开被子盖上。
睡着的人翻了个身。
一条胳膊甩过来,压在谈以明的胸前。
平稳的呼吸离得很近。
他向里挪了挪,让那条胳膊圈住自己。
不久,他便睡着了。
早上,谈以明去叫梁丘音起床的时候,他正侧躺着,仅有一个被子角挂在腰上。长发如瀑垂在床边,倘若再一动弹,整个人几乎要直接掉到地上。
谈以明轻拍他的肩膀。
梁丘音缓缓抬起胳膊,握住肩膀上的手。
他慢慢睁开眼,轻眨几下后又闭上。
接着,他松开谈以明的手,换成平躺,胳膊盖在脑门上。
“几点了……”他呢喃着问道。
“不到七点。”
被子盖住他的腹部和大腿,中间有一处高高的隆起。
谈以明轻咳一声,挪开眼,“七点半出门就来得及。我做了早饭。”
“嗯,”他没有动,“我这就来。”
谈以明走出去。咖啡的味道弥漫过来。
梁丘音稍作整顿后,花了不到五分钟时间洗漱。
他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去客厅。
餐桌上放着简易的早餐,一壶新煮的咖啡,和一些小袋的糖和奶精。
梁丘音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加糖也没加奶。
轻啜一口之后,他的眼睛亮起来,“你煮的?”
“嗯,”谈以明也浅尝一口,“怎么样?”
梁丘音接连品了两三口,看上去很开心,“很好喝。”
谈以明也跟着开心起来。
只是刚才那口咖啡让他苦得不行,于是赶忙加了一袋糖和一小盒奶精,用小勺搅拌起来。
“你半夜是不是给我盖被来着?”梁丘音问。
“嗯。”
“我压住被子了?”
“……对。”
梁丘音毫不惊讶,“不然下次我打地铺吧。别影响——”
“不可以。”
小勺碰到瓷壁,叮的一下。
他没想到谈以明会这样坚决。
他一口吃下半个煎蛋,咽下后说道:“那你不用给我盖被,我踢被子踢习惯了,不盖也能睡。”
“半夜不冷吗?”
“不冷。”
谈以明喝了一口咖啡,整张脸安静得像一堵关上的门,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当冷风吹掉最后一片杨树叶,楼房外侧的涂鸦成为街上唯一的色彩时,梁丘音和谈以明正分别站在床的两侧对峙着。
“我说了,不用给我盖被。”
谈以明举起手中的温度计,“这屋里现在才21度,晚上只会更冷。”
“晚上的暖气比白天热。”
“凌晨就没那么热了。”
“我之前也不盖被,哪次感冒过?”
“盖被是睡觉这件事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梁丘音举起一根手指,“重要,但不是必须。”
“除非你换成更厚一点的睡衣。”
“睡衣会把我缠住,很不舒服。”
“那就换成有扣子的睡衣,敞开穿就行。”谈以明扯起被子一角,“然后盖被。”
“我只能忍受身上有一层东西。”梁丘音再次举起一根指头,咬字狠狠地,“我已经穿了睡衣。”
谈以明扔掉被子,“什么意思?你平常在家——”
“裸睡。”
“……”
两人无言对视。
“所以,你盖你的被,我穿我的睡衣,互不影响。”梁丘音下了结论。
谈以明靠在格子窗边,静静思忖了半晌。
“你说下午要回家拿东西,我可以一起去吗?”
“可以,”梁丘音下意识回道,之后又藏不住好奇,“你去干什么?”
“帮你拿一条被子过来。你盖你的,我盖我的。”谈以明修改了结论。
还没等梁丘音有所反应,他又说:“如果你在自己的床单上更舒服,也可以带过来,我们铺你的床单。”
梁丘音不信这个邪。他再次更换思路,打量起面前的床,“你看你这床能放下两条被子吗?”
“那就带一条小毯子。”
“我家没有小毯子。”
“我家有。”
梁丘音不说话了。
“下午我回高科园那边,明天再过来。”谈以明顺手叠好被子,“需要我顺路去你家接你吗?”
“不必。”梁丘音故作冷淡。
整理好床铺之后,谈以明从另一侧绕过来。
梁丘音手撑墙壁,拦住谈以明的去路。
“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谈以明直视他的双眼,并不打怵,“我说过,我比其他人大胆一些。”
说完,他像升起道闸似的抬起梁丘音的胳膊,通过这道收费站。
小熊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前后左右相邻的人纷纷过来打探。
“怎么样?李老师怎么说?”
小熊轻叹口气,“还是那几句。依我的数学成绩,报计算机专业有点悬。”
“她是按照前阵子省模拟考的排名看的吗?”
“嗯,还特意给我看了往年排名。”
“不是吧?!”
周围人不禁长吁短叹。
“上次的数学卷子那么难,按她的标准,没几个人能报计算机!”
“就是啊!”
“那她让你报啥?”同桌问他。
“电子信息工程、通信工程那类的。说课程差不多,数学要求低一点。往年录取线也比计算机低一些。”
“听着好像也还行啊。”
“行是行,可是……”小熊低声嘟囔,“我还是想报计算机。”
前桌的女生回过头来,“通信工程是不是要学什么高频电路?我表哥说那玩意儿特别虐,挂科率比微积分还高。”
“你觉得软件工程怎么样?”邻桌男生插嘴道,“我叔说这个专业不错,数学要求也不高,就是学费稍贵点。”
“我再想想吧。唉……”小熊有些沮丧,“哦!我差点忘了。”他半站起身,向后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李老师让你过去。”
那个人身边掀起小范围的波动,大家纷纷祝他好运。
“没事,等二模的时候再加把劲儿!”同桌鼓励小熊。
“嗯!”
一整节自习课的时间,共有十几个人先后被叫去办公室谈话。回班时几乎没有颜面舒展的人。
课后,阿粉来到七班门口,向前排的小熊招招手。
小熊收拾好桌上的书,走出班门,看见阿粉一脸掉线的样子,便拍拍他的肩,“想什么呐?”
阿粉捂住胸口,长舒一口气,“刚才班主任找我谈话来着。”
“嗯,我也被叫去谈话了。”小熊努力稳住自己,“怎么样?你怎么跟班主任说的?”
“我说,大学要是能学个……档案学,好像也不错。”
“档案学?”小熊扬起眉毛,“你这是打算当图书馆管理员去啊。”
“也不是啦,就是那种……整理资料、保存文件的工作。”阿粉捏住校服拉链,转来转去,“不吵、不乱,节奏也不快。”
小熊笑了,“听上去很适合你,也省了办公室斗争。”
阿粉脸红地点点头。他支吾了一下,忽然又问:“那你觉得,这个专业会不会很冷门啊?”
小熊摇摇头,“很多文科专业都冷门,但不代表不重要。你要是真喜欢,冷不冷门无所谓。”
这话似乎对阿粉很受用。他低头看自己的拉链,表情很欣慰。
“对了,你还是跟你们班主任说想报计算机吗?”他抬起头来问小熊。
“嗯。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数学是短板。”
阿粉一听,连忙拍打小熊的胳膊,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急躁。
“干嘛呀?”小熊被打得有点懵。
“你跟大哥一个班,你让他教教你啊!”
小熊愣住,然后挠挠头,“人家也很忙,我哪好意思老去问人家。”
“偶尔问几次嘛!说不定问过一次你就通窍了。”
小熊认真想了想,“嗯,我试试吧。”
“有一回,我让谈以明给我讲古文,只讲了一遍我就全懂了。”
“他语文学得很好吗?”
阿粉高频点头,睁大眼睛说道:“上次省模拟考,他的语文成绩接近满分呐!”
小熊的嘴惊讶成一个“O”。
“我一直以为……”小熊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阿粉似乎猜到了小熊想说什么,于是小声道:“我以前也没发现谈以明这么厉害……不然他怎么能和大哥玩到一起去。”
小熊信服地点点头。
走廊上的人渐渐往班里走。
“快上课了,我先走啦。”阿粉迈开步子,“记得去找大哥讲题!”他一蹦一蹦走开了。
快到三班门口时,阿粉看见几个不知是高一还是高二的女生正趴在后门玻璃上,看热闹似的嘀嘀咕咕。
上课铃打响。她们小声地互相催促,一溜烟的跑走了。
第二天,已经暂停了一个多月的体育课再次恢复。即便迎着冬日的寒风,这样久违的撒欢对每个人来说依旧弥足珍贵。
操场边,几个高一年级的人挤作一团,手指冻得发僵,却依然护着手机屏幕。
“就是这个帖子,你看你看——”
页面缓缓向下,一张照片显现出来。地点是学校宿舍,几个赤膊的男生正对着镜头摆姿势。
他们圆润的腹部并不足以成为焦点。
照片左下角,一个身影正在擦头发。
他只穿一条灰色短裤,肩颈至腰际的线条暧昧不清,皮肤上的水珠映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几人放大画面,嘴角也跟着上扬。
屏幕继续滑动。跟帖评论的焦点从照片上的主角渐渐延伸至背景里的男生。
有人直接报出男生的班级信息,口吻笃定得很。
“真的假的啊?”另一个人眯起眼睛端详,“角度这么刁钻都能认出来?”
“不信等会儿你看,本人就在那里。”第一个人朝远处努了努嘴。
等到高三三班开始跑圈时,他们已经守在场边,努力比对照片与真人的轮廓。
“你找到了吗……”
“还没……看个头应该不矮……”
“那边!倒数第二排的那个!”
“我再看一眼照片……侧脸几乎一样欸……”
“发型也一样……肯定就是他了!”
“他叫什么名字?”
拿手机的人在评论区寻找。
“找到了……在这。”
办公室里的暖气很足,一进去犹如裹上一层厚毯。
语文老师坐在窗边。她的周围飘满茶香,杯子边缘热气飘散。
“苗老师。”谈以明来到她跟前。
她指指身后的椅子,“搬过来坐吧。”
谈以明坐在她侧对面。
苗老师两手捧起茶杯,目光透过氤氲的雾气落在谈以明身上。
“这次省模拟的成绩不错。语文成绩年级第三,数学和文综也稳定在中游。”
谈以明轻轻点头。
“想好报哪里的中文系了吗?”她轻声问。
“本市的就行。”
苗老师只是“嗯”了一声。这会儿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其他老师批改卷子时的沙沙声。
“你的语文功底一直都很扎实,作文也排在省内前列。如果只是留在市里,会不会有点可惜?”
谈以明抿起嘴,没有立刻回答。
“没想过考更好一点的大学吗?我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她的语气轻柔,丝毫没有压迫感。
“保底就行。”
苗老师笑了。这像是自己学生会说出来的话。
“那,你爸妈是怎么考虑的?”她又问。
“他们也觉得,留在本地比较稳妥。”
苗老师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稳妥固然重要,”她放下杯子,“但有时候,人也要给自己一点往上走的余地。”
谈以明抬起眼看她。
“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苗老师察觉到他的犹豫。
他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苗老师对他微笑,“你从高一开始就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选择。别给自己留遗憾。”
“嗯,谢谢苗老师。”
“回去吧。再好好考虑考虑。”
“嗯。”他站起来,将椅子放回原位,转身离开办公室。
走下几级台阶,谈以明望见走廊另一头,梁丘音正向这边走来。
长长的走廊中间,几个高一年级的人在中央楼梯口处徘徊。
这时,数学老师从旁边的办公室里出来,和谈以明并排走着。
他们和梁丘音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你们几个!”数学老师突然出声,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哪个班的?”
那几人吓了一跳,想走却不敢走。
“看见你们好几回了,闲着没事跑高三年级这来干什么?”
他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人看见谈以明,眼睛立刻睁大,却又突然移开视线,不敢再继续看。
梁丘音在这时经过旁边,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谈以明走进教室。数学老师还在训斥他们。
梁丘音此时即将拐进办公室。靠办公室这一侧的楼梯口竟还藏着两个高一学生。
他们躲在拐角后面心存侥幸。
“幸好咱们走的是这边……”其中一人小声道。
“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人就是谈以明。”
梁丘音一脚迈入办公室,停在原地。
“我看见了……跟帖吧里一模一样……”
“而且真人比照片还……有感觉……”
“可惜他穿着校服,看不到腰啊……”
“进来啊!愣在门口干嘛呢?”李老师在办公室里喊道。
梁丘音很想退出去再看一眼。
可那两人已经跑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