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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有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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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了?”
夏卓希坐上一辆黑色卡宴,他随口张嘴问候,但并非寻求一个回应,语气中也没有因为自己迟到而愧疚。
“刚到。”
驾驶位的男人本面无表情低头看文件,待人坐上副驾驶,略略严肃的眉头展开,深邃眼眸化出几缕波纹,几秒后,揶揄地挑了挑眉,“又被留堂了?”
夏卓希表示有被笑到,无奈地锤了他一拳。
“留你个猪头!又骂我是吧?每次都说这句,下次能不能换个开场白。”
“说留堂就是骂你?”
“是不是你自己最清楚!”
“不太清楚,劳烦再帮我回忆一遍。”
向景研眼睛含笑,与在外人看来沉默少言的冰冷形象不同,习惯一见到夏卓希多嘴损人,而夏卓希便骂骂咧咧地瞪人打人踢人,几次急火攻心,一拳打破向某人的鼻梁是常有的事,不管如何,他们总会迅速回归到好朋友的位置上。
夏卓希说,他们情比金坚。
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实打实的最佳损友。
“回忆你个死人头!”
夏卓希刚上初一那一年,有个雷打不动的爱好——放学后拉着向景研溜到学校后巷吃香到死人的牛杂摊,渌上几串面筋牛肺胡萝卜,站在巷口吃完回家才算是为一天挂上完美的句号。
为了这口吃的,每次都比其他同学晚半个小时回家,爸妈一问,说是被老师留堂。
他贪玩成绩一般,上初中掉队合情合理,爸妈起初心疼,后来起疑,怎么天天留你一个?夏卓希嘴巴一嘟,毫不心虚,说不是啊,向景研也留。
向景研被留堂简直是危言耸听,爸妈当即就觉得不对,马上打电话给老师了解情况。
留堂了半个学期,终于宣告结束。爸妈批评了一顿后,更多的竟然是感到欣慰,作为教职人员的孩子,智商还有救,没蠢到天天被补课。
不过这事让向景研笑话好几年,时不时拿出来内涵没脑子,居然扯谎说常居年级第一的学神日日留堂。
“再说就绝交!”
“好,不说。”向景研识趣闭嘴,正经没几秒,勾着嘴巴笑:“不留堂怎么晚半个小时才出来?”
“还不是怪你,我忙着——” 打包你的生日礼物。
夏卓希瞪了他一眼,嘴巴比脑子转得快,一贯在向景研面前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丝毫隐藏的必要,经常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往外吐真心话。
这一秒才明白真不是个好习惯,要藏点秘密需要嘴巴脑子互搏斗智斗勇,好在及时刹住车,窝藏了好久的计划才没前功尽弃。
知道自己经不起问,立马扯谎。
“怪你不打电话叫我,今天做浮雕难死了,一双眼睛弄了半天,拉屎都没时间。没你命好,拉屎自由。”
夏卓希是美院雕塑系的大三学生,每次上课做作业堪比罚站,一站就是八九个小时,勤奋的卷王同学甚至能站十八个小时。
醉心艺术创作的牛马忘记上厕所十3八九个,最常见的是搓泥搓顺手了,逼不得已忍住来势汹汹的屎意把生命奉献给艺术,说出来也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对,怪我。”向景研拿出手机,调了个闹钟凑到他眼前——提醒夏卓希拉屎。
“……神经。”夏卓希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
雨水多发的季节,天边透着火烧一般的云层,层层叠叠十分绚烂。
他扭头后发现玻璃外景色宜人,惊呼一声,便顺手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手机上下颠倒不同角度,拍了很久似乎仍没有找到好看的角度。
或许是停的位置刚好,或许是好几日没见,日头落在夏卓希的发梢,橙色暖光烘着他的脸,空气中弥漫的粉尘亮闪闪绕在身旁,时间仿佛就在此凝固。
夏卓希眼睛弯弯地对着手机调参数,满面春色。
向景研看着他出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半晌回过神,将车开出几米。
停车的位置是美院南门,周五傍晚此道水泄不通,路上枝枝丫丫横倒几辆共享单车,学生拉帮结派,勾肩搭背出门,许多本地的同学拉行李箱搭公共交通回家。
除此之外,一排蓝色出租车排队等候顾客招手,这个私家车进不来滴滴车不想进的地方,向景研准时接到了夏卓希。
他把车开到空旷处停下等待一会,夏卓希终于拍好了满意的照片。
戳戳点点手机,不知道把照片发给了谁。从上车斗嘴那刻起,嘴角就没下去过,似笑非笑,想笑硬憋着,好像在密谋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意识到自己过分外露的情绪,他抿了抿嘴。
“快点回家吧,饿死了!”夏卓希熄屏。
虽然极力忍住雀跃,其实并不想让向景研看出他今天有任何不对劲,但望过去的眼神仍是毫无保留地笑出一朵漂亮的太阳花。
幸得向景研给他找了个借口。
“明天和同学去漂流就这么开心?”向景研被笑容感染,淡淡笑了。
“是啊,很开心啊。”夏卓希一副嘚瑟的表情,戳了戳向景研的手臂,故意道:“怎么,向大律师也想去啊?好可惜啊,报名早就截止了,不过我可以说你是我的下人,专门跟在我后面提鞋的。”
向景研“切”了一声。
“山卡拉鸟不拉屎的地方,狗都不去。
“喂!你骂我是狗!”
“说你是狗,狗听了都摇头。”
“行,你小子过分,正好绝交两天,周末我去嗨,不带你!”
夏卓希暗自一笑,心想:伤心了吧,失望了吧。明天是你的生日,但你兄弟我只顾着游山玩水,把你忘光光咯。
一想到向景研误认为自己忘记了他的生日,独守空房孤零零跨零点,忍不住继续逗某人,“说真的,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玩?”
“不想。”
“狗都不去。”
哼,你最好是。
夏卓希一个月之前就想到了这次的惊喜计划,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假装忘记重要的日子。
然后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嘣”地跳出来,变魔术一般出现在主角面前,看他错愕惊喜,感动得哭天喊地,让他心情坐过山车。
上天眷顾,他的舍友组队去古龙峡漂流,恰巧定在向景研生日这天。
无需另外编排托词骗寿星公有事脱不开身,早早告知游玩计划,不用多解释,向景研默认夏卓希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并忘得彻底。
一行人的车程和住宿有意无意地漏给他看,订了高级自助餐,网购的拖鞋和水枪当他面拆开,兴致勃勃演示了一番,那是铁了心要去疯的。
接下来,吃过饭后将和舍友在高铁站汇合,假意踏上叨叨了半个月的美妙路程。
最后“嘣”地出现在寿星公家里,祝他又老一岁。
如此精心编排的好莱坞大戏,必然一辈子难忘。
嘿嘿。
终于有机会捉弄向景研了,到时肯定要抓拍他错综复杂的表情,然后笑话他一辈子。
夏卓希偷偷捂嘴笑,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悄悄把眼神落到向景研身上,期望从中探出至少一丝的失落,要是生气得跟他吵一架最好。
正所谓失望越大,最后出丑更丑。
但向景研神色如常,高挺的鼻尖落下一点夕阳余晖,给凌厉疏离的外轮廓添了点温柔。白色衬衫往上翻折几层,露出青筋微凸的修长手臂。
一手握住方向盘,右手扔给他一塑料袋。
夏卓希正处于“啊不是吧,兄弟居然一点儿也不伤心”的失落中,打开袋子后,所有乱七八糟的思考全都抛掷脑后。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是他初中时最爱吃的阿婆牛杂摊。
“先垫垫肚子。”
“你怎么买到的!”夏卓希惊呼,忙不迭打开,一面满足咀嚼食物,一面觉得神奇。
“牛杂摊在我们初中那里诶,离这里这么远,你专门跑去买啊。那个阿婆年纪大了出摊不固定,上次专门去都找不到。你是怎么知道她开档了?”
“下午法院旁听,顺路买的。”向景研言简意赅,不做过多的解释,他没说自己托住附近的旧同学帮忙留意了很长时间,等到今天有空,专门驱车去买。
“我怀疑你克我。”
“?”
夏卓希总结:“不然为什么好事都追着你跑,我专门去就没有,你顺路就能碰上。”
不光这事,每次他抽奖抽不中的卡,漏夜排队买不到的限量手办,摇十几人抢不到的票,最后轻而易举进了向景研的口袋。
最后还贱兮兮地表示其实并不感兴趣,顺手买来后觉得占地方,当垃圾一样扔给他。
“可恶。”夏卓希愤愤不平,张嘴塞了一颗牛筋丸。
向景研:“可能因为我长得帅?”
“自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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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睇下边个?两个靓仔又翻嚟咯!”
香婶拉长音色,这一声足够敞亮,米铺里称米的客人不约而同朝外看。
两个身形高挺的后生仔从黑色车里下来,打头的那位脚步松快,听见夸赞后赧然一笑。
更高的那位微微落后,脚步稳重,并不在意一众路人使过来的眼色。
夏卓希与香婶瞎扯两句,米店门口的小孙子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嘴里喃喃叫希希哥哥。
一个周未见,小孙子长胖不少,更加可爱了。夏卓希忍不住抱起来往脸颊上亲两口。
向景研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看他跟孩子玩了一会仍不撒手,提醒道:“天黑了。”
“好好好,知道你饿了,小馋猪。”
夏卓希一向反倒天罡,他憋着咕咕叫的肚子抱着小孩说:“向景研这只猪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以后见到他就喊他大猪头。”
小孙子咯咯笑:“大猪头!”
向景研:“。”
香婶抱回小孙子,满眼欣喜,眼前两位后生小时便在她家米店踩米玩,那么一丁点的人儿,如今是顶天立地的成年男子,是可以成家立业的模样。
“快啲上楼翻屋企,你妈今日煲咗生地龙骨汤。”
夏卓希嗯地应着,不急上楼,勾起食指逗小孩,小孩在怀里闹得七仰八叉险些跌落。
香婶摁住孙子肩头,嗔怪打住夏卓希的手:“这么喜欢小孩,以后生一只自己玩。”
夏卓希哈哈一笑,说香婶小气鬼藏着孙子不给人摸,并声称自己要生支足球队,从一至星期日,每天换着玩。
最后是向景研硬拉着他上楼的,走到一半,夏卓希倏然想起今天的正事,平静的心登时提起,心想要抓紧吃完饭去高铁站,继续把戏演下去。
推着向景研急急忙忙上楼,一步并做两步走,一个不注意,差点踩空脚。
“慢点!”向景研要吓死了,慌忙抬手拉他,夏卓希脚一岔开,自己先稳稳站定了。
“小问题,我有武功。”
向景研拉他一把,看他面色无异,略略松了口气。
惊魂未定,拉着他的手未放开,微微攥紧,力道的温和是对方无法察觉的,在心底里颤抖的紧张。
“刚刚还慢吞吞,一直在玩小孩,原来还知道着急。”
夏卓希心虚地挠挠头:“我是着急啊,这都迟到了快。”
“八点的高铁,就这么急赶着投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