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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这可笑、悲哀的命运 3 ...

  •   “你的话语有魔力?”连文认真地问。

      这问题问得让人发笑,但他想不出别的问法了。

      “不完全是话语。”徐相章平静地解释,“是一种特殊的镇静剂。注射后,配合特定的关键词句,可以在他脑海中短暂植入一个‘情景锚点’,强制修改他当下的认知,让他暂时‘相信’这个设定。”

      连文感到脊背发凉,禁不住追问:“效果能持续多久?那到底是什么镇静剂?叫什么名字?”

      “连的意志力非常强悍,”徐相章评估道,“最多五天。我将它命名为K-系列镇静剂。”

      “你命名?”连文敏锐地捕捉到关键,“是你制作的?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东西?”他的语气里混杂着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徐相章对这份称赞不以为意,淡淡道:“仅作防身之用。”他的梦想是躯体再生与基因修复,相比之下,这种精神干预类制剂,在他眼中还不算顶尖之作。

      连文紧紧盯着徐相章,脑中思绪飞转,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他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或者说,如果我想要这种镇静剂,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徐相章似乎早有所料,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极轻微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你确实不像‘踵’。”

      连文面色不变:“身为‘踵’,却不像‘踵’,不是好事。”

      徐相章收起那丝笑意,眼神变得严肃:“那就做一个交易。住院部C区5楼,503号病房,右侧最里靠窗,把里面的人带出来,安全地。”他顿了顿,“你有纸笔吗?”

      连文迅速拿出手机,调出备忘录:“你说,我记录。”

      徐相章语速很快,报出了一长串复杂的药名、化学试剂名称以及精确到毫克的配比剂量。

      “你接上人,想办法弄到这些药物,把人和东西都送到同一个地址。注意,不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怀疑。”他报出梧树区住所的地址,“现在开始计算,三天后的夜里十二点,你去那里,会拿到你想要的镇静剂。”

      连文快速记下,抬头问:“那你呢?你的伤……”

      尽管注射了神奇药剂,但徐相章腹部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我很好,不用管我。”徐相章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用手撑地,试图自己站起来,动作虽慢却稳,“时间紧急,现在就开始吧。”

      连文心中还有无数疑问,比如那支让他起死回生般的淡蓝色药剂究竟是什么,还有……他是谁。

      但徐相章显然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多余的询问时间。他报出地址后,便扶着墙壁,步伐踉跄却坚定地朝着与连离开方向相反的黑暗通道走去,很快隐没在阴影里。

      连文不再犹豫,收起手机,迅速清理掉地上的血迹和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转身朝着住院部C区快步走去。

      带走越廷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却也意外地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他没顾上去结算医药费,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医院方面后来发现,只以为是无力支付费用的病人被家属偷偷接走,最终也只能当作普通欠费事件处理。

      天色渐暗,连文开车按照徐相章给的地址向梧树区的方向前进。后座上,他从医院接出的人还在昏睡中。

      一路疾驰,车停在昏暗的路口,连文很小心,熄火后静静观察了四周几分钟。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只是梧树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旧居民区,几个晚归的行人拎着塑料袋匆匆走过,远处传来电视节目的模糊声响。

      连文决定先行去探查那个男人给的地址上的住所有无特殊之处。

      他没有管后座上昏睡的越廷,也没有立即搬运后备箱里那些用医院白色塑料袋装着的药品和试剂。

      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冬日的寒意扑面而来。连文竖起大衣领子,高大的身影融入巷口的阴影中。

      他从两个满溢的垃圾桶中间闪进小巷,动作轻盈得像只夜行的猫。

      巷子狭窄,两侧是斑驳的水泥墙,墙根处长着暗绿色的苔藓。连文快速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扇门上的门牌号,脚步声被刻意压得完全听不见。

      终于,他停在了巷子尽头的铁门前。

      这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门,表面有几个凹陷,门上挂着一把传统的老式铁锁,锁身已经有些氧化发黑。

      连文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打火机大小的银质金属,表面光滑冰冷,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光。他轻贴锁身,几乎是同时,“咔”的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这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连文停顿了两秒,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只有远处隐约的狗吠和风声。

      他推开铁门,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门后是一个半地下室,比外面的巷子路面低两个台阶。通风不畅,开门就闻到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书籍和难以名状的化学试剂的气味。

      连文踏进屋内,眼睛迅速适应了更暗的光线。

      台阶下摆着几双鞋。一双磨损严重的男式皮鞋,两双运动鞋,尺码不同。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抹过鞋架表面的灰尘,厚度均匀,不是临时布置的。

      两间小卧室,布置摆设同样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前一把木头椅子。

      其中一间的书桌上摞着几本生物学的专业书籍,连文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名字——越廷。

      字迹工整有力,书页边缘有频繁翻阅留下的轻微磨损。

      另一间卧室显然属于那个神秘男人。书桌上散落着一些手写笔记,字迹潦草难辨,旁边放着一副黑框眼镜。床铺是随便整理的,看上去有些凌乱。

      厨房很小,水槽里堆着未洗的碗碟,但灶台干净,看来并不常开火,也可能是只做简单的食物。

      卫生间里,毛巾整齐地挂着,牙刷有两支,牙膏挤到很扁。

      而客厅——如果这能被称为客厅的话——让连文小小惊讶了一瞬。

      大约十五平米的空间里,中央被透明玻璃围出了一个实验室。玻璃墙厚实,接缝处密封严实,顶部有简易的独立通风系统。

      实验室内,工作台上摆放着离心机、显微镜、一台连文都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以及一排排整齐的试管、烧杯、培养皿。

      操作台左侧的墙上贴满了手写的公式、分子结构图和实验数据,纸张层层叠叠,有些已经泛黄卷边。右侧则是一个低温冷藏柜,指示灯亮着幽幽的绿光。

      玻璃墙外,也就是真正的客厅区域,只有一张低矮的餐桌和两把木椅子。

      连文站在玻璃墙前,目光扫过那些精密的仪器。

      想到那个男人自制的、能瞬间让重伤者恢复生机的药剂,以及能植入“情景锚点”的K-系列镇静剂,这个实验室的存在突然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他退后一步,环顾整个空间。

      太干净了。

      不是指卫生,而是指生活的痕迹。

      这里更像一个临时据点,一个研究站,而不是一个“家”。

      没有家庭照片,没有装饰品,没有那些普通人生活中会积累起来的琐碎杂物。

      连文的目光最终落回实验室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走近玻璃,试图辨认上面的字迹,但大部分都是专业术语和化学式,还有大量他看不懂的符号。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声自语。

      确认无误后,连文返回车上。他分两次运出所有药品和试剂,动作迅速而安静。

      那些装在白色塑料袋里的瓶瓶罐罐,他也不知道怎么保存,是否需要冷藏,只能统一摆靠在实验室的玻璃墙外。

      最后,他回到车边,打开后车门。

      越廷还在昏睡中,呼吸平稳但微弱。在医院弄他出来时,连文就查看过对方的病历——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裂,左臂尺骨骨折,脑震荡。

      病历上的病因简短:殴打所致。连文随意地扫过一眼越廷的伤痕,就看出下手的人不是专业的打手,力度轻重不一,部位随心所欲,更像是泄愤式的暴力。

      他将越廷从车里背出来。男生清瘦,身量却不低,比他还要略微高点儿。

      回到半地下室,连文将越廷小心地放回他的卧室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床头边的书桌上放着一杯水,水面有薄薄的灰尘。连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倒掉了,没有饮水机,从厨房的水龙头接了一杯干净的放在原处。

      他再次探了探越廷的鼻息,气息正常,只是脸色依然苍白。

      抬腕看表:

      20:34

      时间不多了。

      连肯定已经回到了研究院,或许正在向1号汇报最近调查的结果。

      如果连真的如那个男人所说,被植入了“今天一切正常”的认知,那他的汇报应该不会提及这次遭遇。

      可1号的警觉远超常人,任何细微的不自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连文必须立刻回去,出现在他该出现的位置。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墙后的实验室。

      然后他转身走出半地下室,从外面重新锁上铁门,老式铁锁扣合时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高大的黑色人影几个轻盈的跳跃出了巷子,回到车上。引擎启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的声响很大,但很快就淹没在城市永不停止的背景噪音中。

      车子驶离梧树区,连文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黑暗的道路,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边缘。

      K-系列镇静剂……

      叛逃者……

      还有十一年前那扇未锁的门。

      无数线索和疑问在连文脑中盘旋交织。

      连现在又是什么状况呢?

      脑海中浮现出连那双从凌厉转为空洞的眼睛。

      以1号的谨慎和精明,他会察觉出什么吗?

      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一下午的消失?

      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例行巡查几个可疑区域,一无所获。这种报告最安全,因为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但1号不喜欢听“一无所获”,他会用平静的语气问:“那么,连文,你认为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一无所获’的巡查?”

      连文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越廷……”他念出这个名字,和空气对话,“你又是谁呢?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呢?”

      亲属?

      实验对象?

      助手?

      还是别的什么?

      连文想得脑袋疼,不禁叹了口气。

      他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觉。

      从在地下格斗场偶遇李默,到发现高建贤,再到所谓的“大人”,又到今天重遇十一年前他亲手放走的“叛逃者”。

      更不要说他亲眼看到了连的失控,看到了那个男人在死亡边缘的冷静计算,看到了能改写认知的镇静剂,看到了近乎起死回生的蓝色药剂。

      他这些日子的情绪波动比之前几年加起来都大。

      在研究院待了这么多年,他本已强迫自己习惯了一切都被精确计算、被严格管控的生活。

      每一天都在经受训练、执行命令,每一天都在观察、记录、汇报。

      他是活着的,但和没有生命的机器没分别。如果不是因为弟弟,他可能早就死了。

      将车窗落下,冷风迫不及待地灌进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寒冷的空气。

      原来还是没有。没有习惯。

      连对他的评价是对的:不该有的感情太多。

      “就从你的名字开始查起吧,越廷。”连文轻声自语道。

      车子拐进一条更暗的小路,前方隐约能看见研究院那栋灰色建筑的轮廓,像一头匍匐在夜色中的巨兽,正张着嘴,等着吞噬来人。

      连文再次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所有的情绪收敛干净,重新变回那个冷静、克制、永远在阴影中的【踵】。

      同时暗下决心,三天后的会面,他一定要搞清楚。

      与他交易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那“两个人”之一?

      他是高建贤背后的“大人”吗?

      车子缓缓驶入研究院的地下停车场,连文关闭引擎,在黑暗中静静坐了几秒钟。

      然后他推开车门,走进1区——高等生物与样本研究中心,步伐平稳,表情平静,仿佛他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巡查,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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