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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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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罗主任也没有再说什么,按照卫安遇的要求拨了电话,接是卫安遇接的,一开口,就带着仿佛是欠他的口吻,
“卫晏,我揍了个人,你来解决一下。”
多余的解释没有,对面只淡淡的“嗯”了声,寡淡的没有一点责怪的态度。
卫安遇挂了电话,面色依旧,轻松地说了句:“他明天一早就解决了。”
沐鑫好奇地问了嘴:“你跟你爸的相处未免太陌生了吧。”
“那你可能没想到我从出生到现在,见过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卫安遇满不在意,还强调,“应该还要再掰掉两根手指。”
“那也是真够忙的。”
卫安遇哼笑:“他能忙什么,钱都够几辈子花了,还跟个二三十岁的人拼的要死要活,也不知这些家产给谁。”
可能有钱人都会有一种想要过普通简单的生活,看着自己的亲人忙忙碌碌,且从小拥有的东西是别人死去都不会拥有的。这样的他们,养成了对钱没有任何概念和欲望。
听闻,几人纷纷看向他。
“你们看我——”卫安遇怔了一下:“我才不要他的家产。”
谁信。
这话题很快揭过。
罗主任吭了声:“既然事情解决了,但处罚是不能免的。”
“那个道貌岸然的垃圾,收拾他都算脏了手,还处罚什么。”卫安遇不满的反抗。
“打人就是不对,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罗主任转而又说,“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你也罚吧,就罚忤逆尊长,抄校训校规——”
卫安遇连忙往后退:“你当我没说。”
“褚暮辞,罚抄校训校规,外加三千字检讨,不能出现太多重复词,内容要诚恳,道歉要认真,少一个字都不行。”
褚暮辞倒没反驳:“校训校规写多少?”
“写到你理解了里面的含义为止。”罗主任说。
褚暮辞嘀咕了声:“我现在就理解了。”
罗主任又告诫了句:“不少于五遍。”
就那加起来一百多条的校训校规,抄一遍手都不能要了,抄五遍,算是个狠惩罚,足够长记性。
褚暮辞撇着嘴,上一秒还在心疼自己的手,下一秒就灵光一现,有了想法,低着头,在脑子里细细斟酌。
今天周五,没有晚自习,但在放学前十几分钟时,罗主任临时让褚暮辞去打扫操场,除了他,也没忘了今天在教导处的另外四个人。
几人边扫边玩,倒是没人抱怨这件事。
结束时,太阳落山,余晖挂在空中。此时六月初,风都是夹杂着躁意,五人并肩,把宽敞的道路站的满满当当。
学校已经安静了,甚至都能听到蛐蛐儿的声音,除了门卫的大叔,也就他们没走了。
沐鑫先一步与他们分道扬镳:“我先走了,跟你们反方向。”
“反方向怎么了,送你也不浪费那点油费。”卫安遇现在对他顺眼得很,大方地说。
沐鑫笑了下,还没开口,顾森抢先一步说:“你没听到人家不想坐你的车吗?”
“哎呦,您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卫安遇头脑灵活地阴阳怪气着,“在教导处该你说的时候不说,现在不论到你说,你倒是积极得很。”
顾森平心而论:“我不说话这件事不也被你解决了,我有必须说话的理由吗?”
“怎么没有?”卫安遇没理硬讲,“你的朋友受到了污蔑,你不应该出来帮他解释一下吗?”
“要是解释有用,要证据干什么。”
“……”
卫安遇在顾森这不能吃一点亏,偏要给他安上罪责:“无论有没有用,这是对待朋友的基本,有难就要往上冲。”
“哦,我看你也没帮忙解释什么,倒是一个劲的阴阳怪气。”
“……”
卫安遇:“那我最后不是解决了?谁像你一样,一声不吭,连个问候都没有。”
然而话音刚落,顾森便看向褚暮辞跟褚之随,很人机地说:“今天受惊了。”
“……”
“……”
“……”
“……”
还不如不说呢。
这刚接受,就见褚之随点了下头,接受了这种人机话。
“……”
卫安遇一脸错愕的看着顾森,顾森觉得自己没说错:“褚之随点头了。”
褚之随:“……”
“跟你们这种性格的人相处,真是无话可说。”
沐鑫呼了口气,找机会插嘴进去:“我有点自己的事要做,你们走你们的,况且,卫少的车,是真不敢坐。”
“……”
卫安遇也没坚持,四人送他离开,等看不见影了,卫安遇又开始问褚暮辞跟褚之随:“你们呢,我送你们回去?”
褚暮辞想都没想:“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刚要问他的车不能坐么,脑子难得比嘴快,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褚之随,笑着回:“好,我们先走。”
说完,卫安遇一副跟顾森关系很好的样子,揽着他走了。
卫安遇是踮着脚,猛地往下压着揽的,这就让顾森被迫弓着腰,只能抬头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到底是觉得憋屈,顾森冷冷开口:“松开。”
“你不舒服吗?”卫安遇仰着头,瞥他一秒,“我觉得这样还挺舒服的。”
“你舒服是吧。”顾森哼了声,很淡然地抬起手放在他腰上,然后没有任何预告,卫安遇就笔直的双脚腾空。
“顾森!”卫安遇吃惊大喊,“你他妈放我下来!”
离地面还有点距离,这个动作一点也不安全,要是一个不注意摔在了地上,那不完蛋了!卫安遇惜命地抱紧他的头,双腿胡乱扑通着。
顾森单手很轻松地抱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样你不是更舒服,不用走了。”
“赶紧放我下来,要是我有一丝好歹,我非把你告得倾家荡产!”
“那你可能会告得不尽兴,我什么都没有。”
卫安遇:“那我把你名声搞烂。”
顾森:“不在乎。”
卫安遇:“我骚扰你。”
顾森:“你哪天没骚扰我。”
“……”卫安遇拳头都硬了,“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猪头。”
“信,但你想清楚,我名声坏之前,你的名声会先不保。”
“……”
卫安遇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跟他商量:“那你到底怎么才能把我放下来。”
“道个歉。”
让他道歉可比登天还难,不是他没有礼貌,而是单单对顾森一个人不会说。
“休想!”
“那就这样走吧。”
卫安遇开始嘴硬了起来:“别说,这样是挺舒服的,就是比较累人。累死你。”
“累了,不就相当于没有力气把你摔在地上吗?我觉得挺好的。”
“……”
“顾三木,你要抱就安然无恙给我放在地上,不行就把我放下,我有腿。”
然后顾森给他放下了。到了平地,卫安遇安全多了,嘴也厉害许多:“才这么一会儿,你也不行啊。”
顾森:“……”
远处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个人把这些看在眼里,一时鸦雀无声,等两人上了车,褚暮辞收回目光,就直接定在褚之随的身上了。
褚之随神色很淡,心绪感觉不在状态上。
小随哥哥已经一天没跟他说话了。虽然会回答他的话,但冷冰冰的,让褚暮辞很不舒服。
他在心里想了好久,找一个好切入的点展开话题,把自己的错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袒露。
徐叔没来接他们。前段时间,褚暮辞跟褚明商量了一次,每周五可以不用来接他们,时间早,他们可以自己回家。褚明一开始是很反对的,但终究拗不过褚暮辞的执着,同意了。
每周五,就仿佛是他们独处的时光,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就他们,并肩聊天,看着太阳下山,天边染上一层橘黄色的晚霞。
学校这条路很长,两边的树木茁壮又繁茂,延伸到中央,两棵对立面的树木就紧紧缠绕着,一年四季都如此,仿佛遮挡了所有风雨障碍。
从亮走到暗,褚暮辞也斟酌明白了,加快了步伐,跟褚之随并肩,然后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褚暮辞小心翼翼地说:“小随哥哥,你的作业多吗?”
依旧是一个“嗯”字。
现在的褚暮辞不管他多不多,一定要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校训校规太多了,能帮我一下吗?”
这个“嗯”倒是没有褚暮辞想象的这么快落下,几秒后,褚暮辞都以为小随哥哥哄不好的时候,褚之随“嗯”了声。
褚暮辞松了一小口气。
“小随哥哥,”褚暮辞整个人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自己做的事,能得到褚之随的理解很没底。当初有多威武,现在就有多懊恼。
“对不起,我不该动手的,我不该把局面变成这个样子。我承认以前我是这样的,但每一个我都是有理由的。沐鑫说,他把我的打架的事告诉了你,那个是因为那个人造谣女生,还有偷拍,我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本来是想要跟他讲道理的,但他先动手了,我就……没忍住。
“收拾完他后,我就没想再做这样的事,但那个人跟甩不掉的刺猬一样,我不理他,他就去欺负女生,我又没控制住。”
褚暮辞停了停,抬头看褚之随的情绪,不知是不是他眼睛有问题,与刚刚一样,无波无澜的,他还走着,也与他说前一个速度,不快不慢,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
“还有,”褚暮辞全一股脑脱口而出,“收保护费这件事,原因是一个社会大哥经常收别人的保护费,而且谁都不放过,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好不容易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到了钱,全被那个人抢走了,经打听,那些钱是他家人的医药钱。
“所以,我就去把他的钱抢了过来,不知怎的,会被人传成了我在收保护费。这件事罗主任也知道,一开始她也觉得是我干的,后来那个男生来帮我作证了。”
“除了这些,我没有其他作恶的事了。”
褚之随依旧没吭声,褚暮辞咬了咬牙,往前几步,拦住他,撇着嘴,还委屈了起来:“所以,你能不要生气了吗?”
褚之随被迫停下,心思拉回,眼神有些许混沌,迷茫地问:“怎么了?”
“刚刚我说的话,你听了吗?”
“什么?”
褚暮辞委屈巴巴地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今天都没跟我说过话。我做的事很过分,隐瞒你也很过分,但我……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那样的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干干净净。”
我是干干净净,干干净净的对你好的。
然而话音刚落,褚之随平淡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气自己。”
褚暮辞一脸懵懂:“为什么?”
“因为不了解你。”褚之随叹了口气,语气全是对自己的责怪,“不了解你的所有,不了解你的情绪,你一直都是迁就我的那一方。与其气你,我气自己要多,要不是这件事,你就不会动手,就不会把这样的自己暴露在外人面前,是我拖累了你。”
褚暮辞愣住了,他以为褚之随在气那样他,却没想到,他在气自己。
褚之随又习惯低下了头:“因为气自己,所以找不到什么借口跟你说话,对——”
话还没落,褚暮辞直觉捂住了他的嘴:“我说过,不要说对不起,而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每次他下意识习惯承认是自己的错呢?
这是不对的。很不对。
“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自己承担?”
“因为,我的太阳不会有错。”
褚暮辞愣怔着,很茫然的看着他。
太阳。
他是他的太阳。
而他的太阳,无论做什么,在他心里都一如既往。
远处的晚霞由浅到深,拉长了短暂的余晖,夜色慢慢降临,斜侧的街灯乍然亮起,照亮周围的一片,一切都显得清晰明了。
蝉鸣躲在树丛里喳喳叫唤,像音乐,像心跳,鼓动不止。
少年的直白,是这个刚开始的夏天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以至于听到的那个人,恍惚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