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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尽在掌控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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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固了。台灯昏黄的光圈里,陆家明站在那里,睡袍的腰带松垮系着,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可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慵懒,只有淬了冰的锐利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他目光落在萧回青紧攥在身后、指节发白的手上,仿佛能透过皮肉,看见那枚灼热的金属。
萧回青浑身冰凉,血液好像瞬间停止了流动,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绝望在疯狂尖叫。他完了。陆家明知道了。
陆家明会怎么做?把他交给陆文鸿?还是用这个把柄,将他彻底锁死?或者,直接让他“消失”?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恶寒。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哪怕是苍白无力的辩解,但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剧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陆家明没有立刻动作,也没有继续逼近。他就那样看着他,如同审视一只落入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蛾。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凌迟的刀片,刮过萧回青紧绷的神经。
终于,陆家明动了。
他并没有去夺萧回青手里的U盘,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只是缓缓走到床边,拿起萧回青刚才匆忙脱下、扔在床角的运动服外套,指尖捻起一点衣摆处几乎看不见的、从外墙管道蹭上的锈迹和灰尘。
“身手不错。”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二十三层,维修梯和雨水管,倒是条好路。”
萧回青心脏猛地一抽。他连这个都知道!他果然一直在监视,或者说,这公寓里根本没有任何死角能逃过他的眼睛。自己那些自以为隐秘的观察和演练,在他眼里,恐怕如同儿戏。
“我……”萧回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破碎不堪,“陆总,我……”
“你什么?”陆家明打断他,随手将那件沾了污迹的外套扔回床上,转过身,重新面对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不见底,“是去见了不该见的人,还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迂回,不留余地。
萧回青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否认已经没有意义。他攥着U盘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金属外壳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个念头飞转:承认?否认?求饶?还是……破罐破摔?
陆家明似乎并不急于得到答案,他踱步到书桌前,拿起那部旧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老旧型号,早已停机,从未连接过公寓网络……倒是谨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萧回青听,“可惜,百密一疏。或者,是急了?”
他抬起眼,看向萧回青:“这么急着验证里面的东西?甚至不惜冒险爬楼,去那种地方?”他口中的“那种地方”,显然指的是城中村的黑网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萧回青浑身一震。他知道!他连自己去哪里、做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他看到U盘内容了吗?如果看到了,他看到关于父亲的部分了吗?
“U盘……”萧回青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调,“是……是陆副董掉的,在您办公室……我、我只是捡到了……”这个借口苍白无力到可笑,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陆家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是笑,是更深的讥诮。“捡到的?然后半夜三更,冒着摔成肉泥的风险爬出去,就为了找个黑网吧‘看看’里面有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萧回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最后几个字,音量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萧回青喘不过气。
“我……”萧回青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知道,在陆家明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徒劳。可真相……真相他更不敢说。
“还是说,”陆家明忽然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萧回青眼底,“你进陆氏,接近我,根本就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新水和所谓的‘前途’?”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你父亲,萧振华,四年前跳楼的那个建材公司业务员……跟陆文鸿有关,对吗?”
轰——!
萧回青如遭五雷轰顶,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家明。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连父亲的名字,当年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过后,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陆家明知道这一切,却整整三年,不动声色,看着他像个小丑一样演戏,看着他苦苦挣扎,看着他为了一点渺茫的机会委身于他……这比直接的羞辱和惩罚,更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早就知道?”萧回青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破碎的颤音。
陆家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痛苦与恨意,眼神微微暗了暗。
“陆氏内部,尤其是高层,任何有异动的人,背景都会被调查得一清二楚。”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项例行公事,“你进公司没多久,资料就摆在我桌上了。一个父亲刚死、母亲重病、急需用钱的年轻人,简历却漂亮得有些刻意,目标明确地往陆氏核心部门钻……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萧回青,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只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心思这么深。隐忍三年,甚至不惜……”他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萧回青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原来自己这三年小心翼翼的伪装,自以为是的隐忍,在陆家明眼里,不过是一场早已被看穿的、蹩脚的戏剧。自己就像透明人一样,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心思和秘密,都被他洞悉、掌控。
屈辱,愤怒,绝望,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心脏抽痛。
“所以,”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声音问,“这三年,你把我留在身边,看着我……是为了什么?可怜我?还是……觉得我很有趣,像只可以随意逗弄的宠物?或者,早就打算用我来对付陆文鸿?”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尖锐。
陆家明转过身,逆着晨光,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点。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觉得,我陆家明需要用一个……复仇心切的小助理,来对付我二叔?”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再次狠狠割在萧回青的心上。是啊,他算什么?在陆家明和陆文鸿这种级别的人物眼中,他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个可以随手利用、也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
“那U盘里的东西……”萧回青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你看过了吗?”
这才是关键。如果陆家明看到了里面关于陆文鸿构陷父亲的证据,他会是什么态度?他会帮自己吗?还是……为了陆家的“声誉”和内部平衡,选择掩盖?
陆家明沉默了几秒。这几秒对萧回青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一些陈年旧账的碎片,”他终于开口,语气依然平淡,“不够完整,但指向性很明显。”他没有说具体内容,但这句话已经表明,他至少知道U盘里是什么性质的东西。
“那是我父亲被陷害的证据!”萧回青的情绪终于失控,他向前冲了一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陆家明,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陆文鸿害死了我父亲!逼得我家破人亡!那些不是‘陈年旧账’,那是血债!”
压抑了四年的痛苦和仇恨,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他不在乎了,不在乎陆家明会怎么看他,不在乎后果,他只想嘶吼出这血淋淋的真相。
陆家明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所以呢?”他冷静得近乎残酷,“你想用这些碎片去告他?去扳倒他?萧回青,你太天真了。且不说这些证据本身不够充分,就算够,以陆文鸿在津港经营这么多年的关系网,你递上去的东西,可能还没到该到的人手里,就已经石沉大海,而你自己……”他目光冰冷地扫过萧回青,“会先一步‘意外’消失。”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萧回青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他知道陆家明说的是事实,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一个小小的萧回青,拿什么去跟树大根深的陆文鸿斗?就算有证据,也可能没命等到正义降临。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那我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就这么算了?让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让我母亲永远躺在病床上?”
陆家明没有回答。他走回书桌前,拿起那部旧手机,又看了一眼萧回青紧紧攥着的右手。
“U盘给我。”他伸出手,不是请求,是命令。
萧回青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这是他用屈辱和危险换来的,关于父亲之死的唯一线索,他不想交出去。
“给我。”陆家明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或者,你想让我亲自动手?”
萧回青看着他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又看了看他毫无波澜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反抗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紧握的右手从身后挪出来,摊开掌心。那枚小小的银黑色U盘,已经被他的体温和汗水捂得温热,躺在他汗湿的掌心,微微反着光。
陆家明伸手,指尖触到U盘的瞬间,也触到了萧回青冰凉颤抖的掌心皮肤。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U盘拿了过去,握在掌心。
“这件事,到此为止。”陆家明将U盘放入自己睡袍的口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U盘我没收了。里面的内容,烂在肚子里。从今天起,不许再私下调查,不许再有任何小动作。”
他走到萧回青面前,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拂过他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痕,动作称得上轻柔,却让萧回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记住你的身份,萧回青。”陆家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警告与某种复杂情绪的语调,“你现在是我的人。你的命,你的仇,都攥在我手里。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收拾一下自己。半小时后,我要去公司。”他转身,走向门口,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今天的工作照常。灵犀二期的风险摘要,我上班就要看到。”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卧里,只剩下萧回青一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天光已然大亮,透过窗帘缝隙,刺目地照进来,却驱不散满室的寒冷和绝望。
U盘被拿走了。
陆家明知道了全部。
他警告他不许再查。
他的复仇之路,似乎刚刚看到一点微光,就被一只更强大的手,无情地掐灭。
“你的命,你的仇,都攥在我手里。”
陆家明的话,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他真的会帮自己吗?还是说,这不过是另一种更彻底的控制?将他的仇恨也纳入掌中,成为牵制他、利用他的又一道枷锁?
萧回青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陆家明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交易”或“利用”的纱,被彻底撕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赤裸、更危险、也更复杂的关系。
刀刃已然悬于头顶,而握刀的人,心思难测。
他闭上眼,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
父亲,母亲……我该怎么办?
而此刻,主卧内。
陆家明站在穿衣镜前,慢条斯理地打着领带。镜中的男人,面容冷峻,眼神深邃。
他拿出那枚银黑色的U盘,在指尖把玩着,目光沉沉。
片刻后,他拉开衣柜深处一个隐秘的保险柜,将U盘放了进去。里面,赫然还有另外几个外形相似、款式各异的存储设备。
合上保险柜,他对着镜子,最后调整了一下领带结。
镜中人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暗芒。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也该,加快些节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