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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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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芳！秀芳！还睡死呐？”母亲浓重的乡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像鞭子一样抽打进来。
“看看日头！都晒屁股了！开学第一天，你想让老师罚站还是咋的？快点起来！不是你自己哭着求着要读书不嫁人，现在怎么起不来了，起不来就趁早死了这条心，明儿就跟东村张婶去厂里做工，也好给你弟攒点学费！”
开学？
林秀芳像是被这两个字烫着了，猛地从那张铺着硬邦邦草席的木板床上弹坐起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凉的土墙，粗糙的触感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真实。
目光仓惶地扫过小小的房间。墙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发黄的港台明星海报，边角卷曲着；靠墙的旧书桌上，堆着几本崭新的、包裹着劣质塑料书皮的教材，封面上印着清晰的“高一（三）班林秀芳”字样；书桌一角，安静地躺着一个东西——一部小小的、有着塑料键盘和绿色屏幕的诺基亚手机，屏幕还固执地亮着，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03年9月1日，星期三，6:45。
2003年…高一开学…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决定了她此后灰暗人生轨迹的起点？
上一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狠狠砸碎的镜子，带着锋利的边缘，瞬间刺穿了她的脑海。
为了减轻家里沉重的负担，她在高一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咬着牙，低着头，主动辍了学。
然后，便是漫长而沉重的打工生涯。
在弥漫着机油味的嘈杂车间里，在深夜昏黄的路灯下，拖着疲惫的身体，用年轻的身体换取微薄的、勉强糊口的薪水。
直到遇见那个叫周伟的男人，他脸上带着貌似憨厚的笑容，轻易地撬开了她孤独而渴望依靠的心扉……然后呢？
然后是更多的辛苦劳作，是无休止的争吵，是拳脚相加的噩梦，是最终被榨干所有价值后像破抹布一样丢弃在冰冷的医院角落……
“呕……”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反胃猛地涌上喉头。林秀芳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的酸涩。不能吐，不能倒下。
老天爷！这一定是你给的第二次机会！这一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几乎是扑到那张旧书桌前，抓起那本崭新的历史书。劣质的塑料书皮滑溜溜的，带着一股印刷油墨和塑料混合的刺鼻气味。
她颤抖着手，翻开扉页，雪白的纸张上，“林秀芳”三个字写得有些歪斜。她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抓起桌上那支廉价的圆珠笔，用尽全身力气，在名字下方，重重地、几乎要划破纸背地写下了五个字：
一定要读书！
黑色的墨迹深深凹陷下去，像一道刻在命运转折点上的烙印。
“秀芳！磨蹭啥呢？！死丫头片子，非得人三催四请是吧？再不出来，早饭喂狗也不给你留！”母亲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烦躁和厌弃。
“来了！妈！”林秀芳大声应道，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清亮和坚定。
她迅速套上那套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带着明显磨损痕迹的蓝白色校服。
堂屋里光线昏暗，父亲已经下地了。
弟弟林宝根独占着家里唯一那张像样的方凳，面前摆着一碗稠得能立住筷子的白米粥，粥上还卧着一个黄澄澄、油亮亮的煎鸡蛋。他正吃得满嘴流油，看到姐姐出来，示威似地“啊呜”咬了一大口鸡蛋，蛋黄沾了一腮帮。
母亲佝偻着背，正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另一个煎蛋夹到儿子碗里，嘴里念叨着：“宝根乖，多吃点，长得壮，读书才有力气，给咱老林家争光。”
听到女儿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只是迅速把装着剩下咸菜的碟子往儿子那边又挪了挪，仿佛生怕女儿多夹一筷子。
林秀芳的视线落在自己那份“早饭”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能照见人影的稀汤，漂着几片发黄的菜叶，米粒屈指可数。碗边放着半个黑乎乎的杂面窝头，硬邦邦的，一看就是昨晚的剩货。
“看什么看？有的吃就不错了！”母亲终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女儿竟敢奢求平等的恼怒，
“女娃子吃那么好做什么？省下来给你弟补身子是正经！赶紧吃了滚去学校，别在这儿碍眼。放学立马回来，割猪草、喂鸡、看着你弟写作业，一堆活儿呢！要是敢在外头贪玩耽搁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读书？读再多也是别人家的人，趁早认清自己的命！”
母亲的话语又快又毒，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过来。堂屋里弥漫着弟弟碗里煎蛋的香气和她面前稀汤寡水的清寒，界限分明。林秀芳垂下眼睫，默默端起那碗能照出自己苍白面容的稀粥，就着冰冷的窝头，一口一口，用力地吞咽下去。每咽下一口，那重生的决心，便在胸腔里烧得更旺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