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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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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日 3时19分
穿梭机撕裂首都星区稠密的大气层,进入跃迁通道。
舷窗外,星辰被拉成无尽的光流,时间在相对论效应下变得粘稠而漫长。但对于顾长空而言,这趟航程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没有休息,只是坐在客舱里,闭着眼睛,面前悬浮着不断更新的报告。许蔚发来的初步生理检测数据,谭越发来的安全布防图,以及温时与在禁闭室里的行为记录摘要。
记录显示:他进食正常,虽然吃得很少;睡眠尚可,需要依靠药物;配合所有检查。与许蔚、谭越交谈时,逻辑清晰,态度平静。他甚至回答了几个关于摩卡手环在极限测试后数据校准的问题。
“一切正常。”报告里反复出现这几个字。
顾长空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四个字上。
他甚至都能想象,当他出现在温时与面前,他会用怎么样的语气说话,真诚的,困惑的,甚至带着点完成难题后的轻松。
掌心包扎好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他需要这痛感来保持绝对的清醒。
血债血偿,这债,是他自己欠下的。
3月16日 4时59分
当穿梭机降落在远海基因与分化管理研究院专用停机坪时,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气渐暖,夜风却还是微凉。
谭越穿着风衣等在那里,脸上是少见的、毫无戏谑的凝重。许蔚站在他身旁。
“人怎么样?”顾长空走下舷梯,第一句话就问。
“身体指标暂时稳定。”许蔚的语调有些挫败,“但心理评估,长空,他的防御机制非常彻底。他建立了一个完整的、自洽的逻辑闭环。他真心认为自己的解决方案是合理且高效的。常规沟通无效。”
“他知道我回来了吗?”顾长空脚步未停,径直朝着禁闭楼方向走去。
“知道。”谭越跟上,语气低沉,“告诉他了。反应还是那三件套,垂眼,微笑,‘好啊’!”谭越几乎是咬着牙复述那两个字。
“你的建议是什么?”他问许蔚。
“如果言语沟通无效,建议采取非常规措施,在他的逻辑闭环里,撬开一个豁口,让他感觉到疼。”许蔚给出专业意见。
顾长空的脚步微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前。
禁闭楼守卫森严,但所有人在看到顾长空那张冰封般的脸时,都无声地行礼放行。走廊空旷,脚步声回响,冰冷的抛光地面映着惨白的灯光。
最深处的观察室门打开。
顾长空第一眼就看到了温时与。
他坐在靠墙的单人床上,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家居服,上面是橙色的格纹。那是顾长空之前放在他宿舍的。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着,手里拿着一本实体书。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那一瞬间,两人的视线相遇。
顾长空的心猛地一沉。
温时与的眼睛很清澈,湛蓝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像澄澈的天空。没有惊慌,没有闪躲,甚至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纯净的坦然和温柔。
他看到顾长空,唇角很自然地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像小时候无数次迎接他回家时那样。
“哥,你回来啦。”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久别重逢的放松。
他合上书,放在床边,然后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任何被禁锢的焦躁或不安。
顾长空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只是看着他,用目光一寸寸地刮过,仿佛要穿透这具熟悉的皮囊,看清里面那个陌生的,运行着自毁程序的灵魂。
温时与被他看得似乎不太好意思,睫毛微微垂下,又抬起来,主动开口:
“哥,首都那边还顺利吗?公主她没为难你吧?”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心,属于弟弟对兄长的关怀。
顾长空依旧沉默。他迈步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拧紧机械锁。
“嗑哒”一声。
温时与的身体,没来由地轻颤了一下。
厚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房间很小,他的靠近带来一股室外的寒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S级Alpha的压迫感。不再是往日那种克制的、有距离的威压,而是某种更原始、更直接的东西。
温时与感觉到了,借口退开了小半步,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温和的表情:“哥,你先坐,要喝点水吗?”
顾长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每个字都像被冰冻过:“听说,你发了条信息。”
温时与点了点头,没敢看他。
“是。”
“把你的逻辑再复述一遍。”
温时与抬起头,有些疑惑。
这些天,他已经重复了很多遍。明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公式。
“公主想要技术,我有技术。”
“哥的联姻麻烦,是因为公主想要技术。”
“我是哥的麻烦,被要求离开。”
“那我离开去公主那里,事情就解决了。”
他语速平缓,条分缕析,剖析自己的逻辑闭环,还不忘停顿一下,观察顾长空的反应。
顾长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
“不要说的好像自己是圣人,你的目的呢?说出来,让我听听看。”
温时与瞬间僵住,手指颤了一下。
“我不想……淡化标记。”他声音很轻。
“原因呢?”顾长空直直地看着他。
温时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顾长空问:
“既然拿我当兄弟,留着标记做什么?”
温时与明显被他问到,思维却在强撑着运行那套看似稳定的逻辑。
顾长空看着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他熟悉到骨子里的脸,看着那双曾经盛满星光与他的倒影,如今却充满着无措和慌乱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贫民窟的废墟里,小宁第一次出声,喊他“哥”,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漂亮的惊人。
和现在,何其相似。
却又,何其不同。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绞痛。
顾长空站起身,缓缓地、极慢地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温时与。
温时与下意识后退,不大的房间里,很快贴上墙壁。
他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不适感,依旧维持着镇定:“哥?”
顾长空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温时与温热的皮肤。
温时与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呼吸微微一滞。蓝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但很快又被压下。
“看着我。”
顾长空的声音低沉喑哑,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碾磨出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的多赢方案。”
温时与被迫仰着头,视线与顾长空那双翻涌着铁灰色风暴的眼睛撞在一起。
他试图维持逻辑:“方案就是由我出面联姻,解决技术诉求和你的舆论困境……”
“‘我’是谁?”顾长空打断他,手指微微用力。
温时与怔住。
“‘联姻’是什么?”顾长空继续问,声音更沉,气息几乎拂在温时与脸上。
“是一种合作绑定……”这是许蔚告诉给他的定义,温时与的声音开始不稳。
“和谁绑定?”
“和公主。”
“那你呢?”顾长空的指尖忽然抚上温时与颈间的抑制颈环,后颈,腺体所在的位置,隔着金属和皮肤,能感受到微微的搏动。
“这个标记,绑定的是谁?”
温时与的呼吸彻底乱了,脸色微微发白。
“公主想要技术,你有技术。”顾长空的手指轻轻抚触着他后颈的位置,声音平缓,“谁告诉你,技术=你本身?”
“谁告诉你,人可以用来交易了?!”
“看着我!”他突然高声,吼地温时与一颤。
“说不出来了?”顾长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逼近,“你的最优解,你的多赢方案,里面有没有算过一个变量,叫顾长空,他想不想要这个‘赢’?”
温时与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擅自定义了我的困境,擅自安排了你的牺牲,擅自决定了所有人的最优解。”
顾长空每一个字都砸下来,重重敲在温时与摇摇欲坠的逻辑高墙上:“谁给你的权力,嗯?”
“我……只是想解决问题……”温时与的声音开始发抖,那层“平静”的伪装出现了裂痕。他试图偏开头,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逼视和质问。
顾长空却不容他逃避,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固定住他的脸颊,力道很大,让他无法动弹。
“解决问题?”顾长空几乎要冷笑,但眼底只有一片冰冻的冷。
“你听好,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和负担。”
他顿了顿,看着温时与眼中骤然掀起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你以为把自己清除出我的世界,是在帮我?你是在我的心上捅刀,是在摧毁我建筑的地基。”
温时与彻底呆住了,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长空话语里的重量和情感,像病毒一样冲击着他脑子里的逻辑闭环,系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警告。
“至于联姻……”顾长空的目光落在温时与颈间的抑制颈环上,那下面是他留下的标记,“你想跟别人‘绑定’?”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那是一种属于顶级Alpha的,对所有物的绝对的宣告。
“可以。”话音落下的瞬间,顾长空猛地低头,吻了下去。侵略的,征服着,惩罚他。撬开他的牙关,席卷一切,不容抗拒,也不容回应。这个吻里没有丝毫情欲的甜蜜,只有Alpha信息素霸道的注入和一种近乎暴虐的宣示权。
温时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蓝色眼睛里瞬间氤氲,他下意识地挣扎,手抵在顾长空胸前,却撼动不了分毫。
顾长空短暂地放开他的唇,气息拂过他耳廓,声音压得更低:
“感受到了吗?这才是绑定。不是靠你那些可笑的自我感动,是靠信息素,靠腺体记忆,靠身体最原始的反应。”
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温时与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打开他脖子上的抑制器,取下,反手扔进角落,用指尖按压着后颈那块最敏感的皮肤。
“你以为离开我,去诺瓦,你的身体就会忘记谁标记过它吗?你每一次发热期,每一次信息素波动,都会像现在这样——”
他加重了按压的力道:“渴望着,叫嚣着,寻找我的气息。你会像离不开水的鱼,在陌生的Alpha身边枯萎。这是烙印,是诅咒,是我留在你生命里的刻痕。”
温时与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涣散,那层冷静弟弟的面具被彻底撕碎,露出底下真实的、无措的、被强烈情感冲击得晕头转向的灵魂。这是他第一次在顾长空冰冷的表象下,窥见一丝真实的占有欲。和他印象里温暖的哥,完全不一样。
“怕了?那就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的牺牲,在我这里——”
他再次吻住他,这一次更加深入、更加漫长,直到温时与因为缺氧和过度的刺激而大脑空白,身体发软,几乎站不住,全靠顾长空的手臂箍着腰才没滑下去。
“一文不值。”
顾长空终于放开他,但手臂依然牢牢锁着他的腰,将他禁锢在身体与墙壁之间。
他看着温时与颤抖的嘴唇,声音沙哑,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顾长空的最优解,是温时与活着,爱着,留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准去。”
“联姻?你想都别想。”
“你这辈子,能绑定的Alpha,只有一个。”
“就是我。”
温时与怔怔地望着他,望着顾长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感风暴,心跳声在胸腔里疯狂回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一滴滚烫的眼泪,却先于意识,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砸在顾长空的手背上。
也砸碎了那曾看似坚固的、自我物化的外壳。
顾长空看着那滴泪,眼底深处的暴风雪,终于掠过一丝痛楚,却也清晰的光。
第一步,完成了。
他把那个试图将自己当物品处理掉的温时与,强行拖回人的领域。
拖回有爱、有恨、有痛、有泪的真实世界。
无论这过程多么粗暴,无论会带来多少新的伤口。
他只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