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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0 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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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紫星离开后的第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许蔚站在门口,难得的一身军装,肩章是上校军衔。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抬手,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板。
老者看了他一眼,语气是微妙的味道。
“哎呦,许上校,难得。”
许蔚走进来,军靴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在距离办公桌三步的位置停下,站姿标准得像在汇报战况。
“爷爷。”
一声“哼”从老者的鼻腔里发出来。
“为了那个破坏力巨大的傻小孩?”
老者的眼睛看向许蔚,那双和他一样的琥珀色。
“他的状况需要修养,”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申请两个标准周的假期。”
老者没有立刻回应。
“装备部给我的报告,因为这次事件,摩卡列装计划预计延期三个月。”
“他是摩卡项目的核心大脑。”许蔚说,“他的崩溃,等于项目停滞。这是国家利益。”
“学会打官腔了。”老者忽然笑了,笑容很短,未达眼底,“不错。”
他绕过桌子,走到许蔚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老者的背挺得更直。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老者的目光锐利如刀,“你又一次为你那个小团体,动用家族资源。”
说的是许蔚将温时与转入独立于军方的基因与分化管理研究院的事。
许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办公室陷入沉默。
窗外的荷塘,忽然传来一声水珠滴落的声音,许蔚的灵魂都被这一声,震了一下。
“……他值得。”许蔚终于说。
“因为他像你?”老者的语气忽然变得尖锐,“聪明、纯粹、被体系排挤、爱上不该爱的人?”
许蔚的眉头瞬间拧紧,像被触碰到旧伤的士兵。
“爷爷。”许蔚的声音干涩,“请批准。”
老者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许蔚几乎以为他会拒绝。
然后,老者走回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翻开,在最后一页利落地签下名字。
“批了。”老者放下钢笔,抬眼,“你们四个一块。”
许蔚怔住。
“你以为我等你来申请才行动?”老者合上文件,扔给他,许蔚接住,“那个颈环3.0的数据,同步到我的医疗数据库了。他信息素第一次异常波动,我就知道你要干嘛。”
他的语气忽然转冷。
“顾家那些小把戏,玩得太脏了。”老者说,“他们忘了,这个国家不是只有军事和科技,还有人文。”
许蔚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他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
“……谢谢您。”他说。
“别谢我。”老者靠回椅背,“我是为了联邦不能失去一个天才。”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许蔚没有动。
“我说,坐。”
许蔚终于拉开椅子坐下。军服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是一个标准的汇报姿态。
老者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那东西太快,快得像错觉。
“说说你和谭家那小子的进展。”老者开口,语气像在询问一份常规报告。
许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进展。”
“因为他不敢争?还是你不敢要?”
“这和您无关。”
“和许家有关。”老者的手指叩了一下桌面,“私生子,情报官,能力中上,性格尖刻,连自己的出身都不敢正面对抗——”
他停顿,目光锁住许蔚的眼睛。
“他连温时与都不如!”
许蔚的下颌线骤然绷紧。
“那小子敢明着追顾长空,敢为爱发疯。”
老者的声音一改平日里的沉稳:“谭越呢?只敢在你身边打转,连句‘我要你’都不敢说!”
“他不是懦弱。”许蔚的声音冷下来,“他是……”
“是什么?”老者打断他,“是‘为我好’?是‘不连累我’?”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许蔚,你是我孙子。我见过太多人。谭越那种,一辈子都在计算得失,一辈子都在‘安全距离’里谈恋爱。他配不上你。”
许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毯上刮出沉闷的摩擦声。
“请您不要随意评价他……”
“我是在评价你。”
老者的声音像一记重锤,把许蔚钉在原地。
“你在医疗体系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感情。”
老者继续说,语速缓慢,每个字都精准地砸在许蔚的痛点上:“你在乎温时与,因为他让你看到勇敢去爱的可能。但你自己呢?等着那个懦夫有一天鼓起勇气?”
“……这不是懦弱。”许蔚握紧双拳,“这是尊重。”
“尊重?”老者摇头,那动作里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顾长空为了温时与威胁要掀翻棋盘,那才是尊重。”
他站起身,走到许蔚面前。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许蔚能看清老者眼角的每一条皱纹。
“谭越对你?”老者的声音压得很低,“那叫懦弱的体面。他给自己找了完美的借口,‘我不够好,我出身脏,我配不上许家嫡孙’,然后就可以永远躲在安全区,不用承担真正亲密关系的风险。”
许蔚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胸口起伏,军服扣子下的胸膛在压抑地鼓动。
“您不明白……”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太明白了。”老者打断他,语气忽然变得苍老,“因为我见过你父亲,也是这么‘体面’地放弃了他爱的人,选了家族安排的婚姻。”
他转过身,走向窗前,背对着许蔚。
“结果呢?”老者的声音从窗前传来,带着星空的冰冷,“他痛苦了一辈子,也让你另一个父亲痛苦了一辈子。”
许蔚的指尖猛地颤了一下,仿佛冰冷的基因链条在体内被轰然拨动。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
“许蔚。”老者的声音放缓了,像退潮的海水,“许家的未来在你手里。你可以选一个‘安全’的伴侣,也可以选一个让你活过来的人。”
他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异常明亮。
“但那个人,”他说,“必须敢为你对抗点什么,哪怕是自己的自卑。”
许蔚站在原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他只是站着,像一座被风雪侵蚀却不肯倒塌的石碑。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在丈量某种看不见的距离。
很久之后,许蔚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温时与那边,我规划好行程上报。”
“去吧。”老者挥手,“不限预算。”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还有……告诉谭越。”
许蔚抬眼。
“告诉他,许家老爷子说,”老者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要么站出来,要么滚远点。许蔚的青春,不是用来等人长大的。’”
许蔚的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
“……您真刻薄。”他说。
“快走。”老者再次挥手赶人,像驱散什么不愉快的东西,“还有,温时与的治疗记录,我要一份,是直接给我。”
“那孩子……有点意思。”
许蔚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门轻轻合拢。
老者独自站在办公室里,他走到办公桌前,调出光屏。手指在虚空中滑动,调出一份加密档案。
档案标题:【许蔚·青少年期心理评估】
关键词在屏幕上滚动:
天才早慧、情感压抑、过度责任、为保护他人而自我限制、亲密关系回避倾向……
老者的手指悬在“关闭”键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他关掉了档案。
老者重新斟了一杯茶,低声自语:
“一个温时与,炸出来多少不敢活的聪明人……”
他品了一口。
“也好。一潭死水,是该搅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