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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6 启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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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那只在解自己衬衫纽扣的手,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有星光在他睫毛上颤动:“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才说‘后果自负’。”
“嗯。”顾长空只应了一个字。
“那为什么还允许我这么做?”
顾长空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不是抚摸,而是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温时与的脸颊。这个动作很克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触感,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施加某种无言的告诫。
“你习惯用公式解一切,但人不是粒子。”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却字字清晰:
“谭越需要失控。”
“而你需要学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夜色里磨过的砂砾,“什么叫失控的代价。”
温时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而且,他俩该有个结果了。”
温时与低下头,明白过来自己不但被将计就计,还被上了一课。手底下的手腕抓也不是,放也不是,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说不清是委屈还是认命的情绪:
“……总感觉,被你骗了。”
顾长空看着他低垂的发顶,看了几秒。
“骗?”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温时与,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你可以选择安静看着,也可以选择点火。”
“你选了后者。”
他拂开温时与的手,继续解他的纽扣,语气如同宣判:
“那么,火的温度,失控的后果,你烧到的人,包括你自己,就得自己担着。”
“这才叫‘后果自负’。”
他把人剥出来,打横,抱回房间。
温时与的手搭在他肩头,听见他下任务:
“明天他们回来,记得道歉。”
温时与的唇角微微抽搐。
他被抱回主卧,放在床上,忍不住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忍不住嘟哝一句:
“你就是故意的。”
顾长空瞥了他一眼,继续解衬衫手腕处的纽扣:
温时与继续嘟哝:“你就是知道我爱你,所以根本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他心里很不服气,仿佛自己是一张摊开的图纸,所有线条、所有意图,都早已被敌人看清。
他想问敌人,想跳起来大声质疑。
你真的爱我吗?不是作为一件需要被掌控的所有物,不是作为能稳定产出的资产,不是承载你控制欲的工具!
但是他不敢问,既怕他的Alpha压抑的怒火,也害怕答案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害怕,他会不会是某个人的替身,或仅仅是寂寞时的疗愈。
顾长空低头看着他。
看了很久。
他走近温时与,用视线牢牢锁住他,用指尖抬起他的脸。
顾长空说:“我也在笼子里。你的笼子。”
温时与有些怔住。
顾长空将他剥开,压进被子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给,但前提是,你得在系统里。”
“你可以害怕,可以抗拒,可以厌烦。”
“但是不准逃。”
疼。
温时与本能地咬住下唇。
然后,顾长空吻了下来。
轻易撬开他的齿关,声音那么冷:
“当你举起白旗,就能收获王座。而我,将永远站在你身边。”
温时与疼的喊出声。
泪水从眼角滑落,不知道是生理性的,还是真得想哭,只觉得顾长空果然是个骗子。
明明说过尽量不让他疼。
“你需要知道什么是后果。惩罚。”
顾长空摆弄着他。
温时与泪眼婆娑。
他伸出手臂,环住顾长空的脖子。
把脸埋进他汗湿的颈窝。
“……王座上,只有我一个人吗?”
他甚至不敢抬头问。
他忍着疼,声音都在抖。
回答他的是停顿,然后,是更深的疼。
他想咬住被子,但是被阻止。
“现在,上面只有你。”
他赌气地抱紧顾长空肩膀,张口想咬他,但肌肉太紧,骨头太硬,根本无从下口,最后疼的只会是他自己。
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算了。
他心想。
投降就投降吧。
至少,
至少他得偿所愿了。
至少他在他怀里。
他乐意还不行吗。
他乐意!
谭越和许蔚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
客厅里,温时与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堆零件和工具,正低头捣鼓一台摩卡原型机。
他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黑色的长发随意在脑后扎起,露出白皙的后颈。颈后腺体位置的皮肤微微泛红,但新的抑制颈环已经戴好,指示灯稳定地亮着绿光。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抬,只是用精密螺丝刀拧着中央晶石簇的一个固定栓。
谭越走进来,目光在温时与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手里的原型机上。挑眉,语气是惯常的讥诮:
“温博士,你获得技术项目批准了吗?就在这里私自拆解联邦财产。”
温时与手上动作没停,看都不看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谭越挑眉,视线转向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顾长空。他走过去,在他身旁站定。
谭越用下巴指了指温时与的方向,语气微妙:“气成这样,这是搞定了?”
顾长空从光屏上抬起眼,目光平淡地掠过温时与的背影,极简地应了一声:
“嗯。”
一个字的确认,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让谭越的姿态瞬间放松。他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长腿一伸,接着问:
“什么时候回去?你不会真要在这儿耗两个礼拜吧?学院那边都快翻天了。”
顾长空关掉光屏,拿起茶几上已经半融的冰水杯,喝了一口:
“准备工作今天收尾。明天回学院。”
他的语调平稳,是下达命令的口吻。
谭越听了,嘴角扯出一个讥讽地,准备看好戏笑,没再说话。
另一边,许蔚放下手里拎着的生活用品袋子,走到温时与身边,撑着地,小心翼翼坐下,动作很僵硬。他看着温时与调整那些复杂的稀晶能量链条,目光温和。
温时与忽然开口:“现在的理论模型和工业标准,都是以五晶三链为基准设计的,我说要尝试六晶结构,增加一个冗余稳定环,科学院那些顽固说成本太高,结构不稳定,不接受。”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颗只有米粒四分之一大小的淡紫色稀晶,对准一个极其微小的凹槽。
“我在改基准链。不是在手环上改,是在原型机上改。如果这个基础架构能成立,后续所有量产型号的极限阈值和整体稳定性,至少能提升百分之二十。列装时间表能提前三个月。”
许蔚看着他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以及那双盯着微观结构时专注的惊人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可以考虑先把理论推导和初步模拟数据整理成论文发表,争取学术界的支持。有时候,迂回比正面冲突有效。”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点轻微的沙哑,说完,忍不住咳了两声。
温时与正准备放置晶石的手顿住。他侧过头,看向许蔚:
“你感冒了?”
许蔚清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红晕,避开温时与的目光,低声道:“没……昨晚,不小心吹了点风。”
温时与蹙眉,眼神如刀子般射向瘫坐在沙发上的谭越。
谭越接收到他的怒视,不但没心虚,反而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
温时与抿紧嘴唇,忽然把手里的镊子和晶石往工作毯上一放,双手撑着地面,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起身时,他蹙了下眉,腰间传来明显的酸痛感。他忍着没做出大表情,慢慢走向开放式厨房。
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接了温水,走回来,递给许蔚。
“谢谢。”许蔚接过,指尖碰到温时与微凉的皮肤。
温时与没应这声谢,只是重新在许蔚旁边坐下,这次是坐在了地毯边缘,背靠着沙发底座。甚至抱起一个抱枕垫在腰后。
又继续捣鼓起他的摩卡。
谭越说: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顾长空放下水杯,坐直身体,声音恢复了那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指挥官语调:
“蓝桥计划的核心目标,是在确保技术绝对安全与领先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最高标准,完成NM3型手环的最终定型、量产准备与首批列装。一切工作围绕此目标展开。”
“温时与,”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时与转头,他还是很不习惯从顾长空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你的核心任务,是在两周内,带领团队攻克最后的量产技术瓶颈,确保性能数据全面达到或超过军部A级列装标准。你刚才的六晶链构想,如果验证成功,是关键突破口。但所有实验必须严格在项目框架内进行,数据即时归档。我要你在返回学院72小时内,提交详细的攻关时间表与技术路径规划。”
温时与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螺丝刀。
“许蔚,你负责建立并管理独立于学院体系的医疗与安全监控协议,重点就是温时与。我需要你确保他的生理、心理状态处于最佳工作区间,任何可能影响项目进度的异常,必须第一时间预警并干预。你拥有最高医疗权限。”
许蔚郑重地点了下头:“明白。返程前我会准备好初步方案。”
“谭越,”顾长空转向他。
“情报与反制。两个方向:第一,诺瓦方面有关联合实验室的所有动向,无论是官方访问、学术交流还是私人联络,我要知道细节。第二,清理学院内部,特别是能接触到摩卡核心数据和设备的人员背景。林瑞薇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确保研发环境绝对干净,是项目加速的基础。”
听到林瑞薇的名字,温时与转头看向他们,但显然两个Alpha并不打算解答。
谭越已经收起了那副散漫的样子,目光锐利:“收到。需要一点时间,有些人的背景埋得很深。”
“给你权限和资源。”顾长空说完,目光扫过三人,“初步部署如此。返回学院后,每天20时进行四方短会,同步进展,解决问题。有疑问现在可以提。”
他的安排干脆利落,将未来一段时间的框架迅速搭建起来,所有任务都清晰地指向“加速列装”这个终极目标。
谭越交叠着双臂,没什么疑问的样子,只是嘴角噙着一丝看不出意味的笑。
许蔚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温时与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边缘。等顾长空说完,他才抬起头,没看任何人,眼睛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我想去跳伞。”
客厅里再次安静。
谭越这次连眉毛都懒得挑了,直接嗤笑出声:“我看你是脑子还没从发热期缓过来,想跳楼换个清醒。”
温时与没理会他的毒舌。他拿起旁边已经重新组装好的摩卡原型机,朝谭越丢去。
谭越反应极快,抬手稳稳接住,入手微沉。他颠了颠,看向温时与,眼神带着询问。
“手环式不适合你。”温时与撇开视线,语气硬邦邦的,“这个我改过,外壳是惰性材料,能屏蔽大多数常规扫描,能量波动也做了隐匿处理。关键时候……能当板砖用。”
道歉的话,对谭越,他是真说不出口,但改装这台设备所花费的心思,以及其中隐含着的,对谭越工作性质的理解和考量,比任何口头道歉都更有分量。
谭越垂下眼,看着手里这台看似普通却内藏玄奇的“收音机”,指尖拂过外壳上几乎看不见的拼接痕迹。几秒钟后,他抬起眼,看向温时与,脸上那种惯常的讥诮淡去了一些,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温柔,但足够清晰的弧度。
“行啊,”他把玩着设备,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欠揍,“家猪总算没白养。”
温时与耳根一热,想也不想就将手里抓着的小号螺丝刀,朝谭越扔过去:“你才猪!”
谭越笑嘻嘻接住,连同那台“收音机”一起,收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战术背包。
顾长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没有出声干涉。他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
“今天各自整理。晚上七点,最后确认行程和后续衔接。明早七点,准时出发。”
命令简洁明了。
他走向楼梯,准备回书房处理最后几份线上文件。经过温时与身边时,脚步停顿了半秒,目光掠过他低垂的,露出一截白皙后颈的侧影,然后收回,迈步上楼。
谭越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补觉。”他丢下两个字,朝许蔚示意。
许蔚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看向还坐在地毯上的温时与,温声道:“你也休息一下,别一直坐着。腰……不舒服的话,我那里有舒缓贴剂。”
温时与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许大哥,对不起。”
许蔚微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谭越离开。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温时与独自坐在光斑的边缘,看着散落一地的工具和稀晶碎片。他伸出手,指尖触碰那片阳光,很温暖。
指尖轻触向颈间的抑制项圈,这些天的疼痛、混乱、泪水、对峙与交融,仿佛这才被明亮的日光冲刷得褪了色,变成一种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
是他完全没想过的方式。
超出了他理解的速度。
甚至,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哥。
他被从那个自欺欺人的“弟弟”壳里,彻底拖了出来,扔进了一片真实的,属于成年人的情感世界,复杂、博弈、难以呼吸。
他还没能很好的适应。
虽然过程不堪回首,虽然前途遥远迷茫,
虽然“王座”之下是冰冷的镣铐……
但至少,他不用再踮着脚,隔着栏杆,仰望那颗唯一的星辰了。
星辰已为他降临。
哪怕是以一种,将他周身都灼痛的方式。
他叹了口气,撑着地面,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蹲下身,开始一点一点,收拾满地狼藉的零件与工具。
咔哒。咔哒。咔哒。
金属与晶石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规律地回荡。
像某种倒计时。
或是,某种……
启程的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