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转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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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撕开盛夏的热浪，校区的香樟树枝桠早已织成浓密的绿穹，层层叠叠的叶片滤过炽烈的阳光，簌簌落下细碎的、晃动的光斑，落在教学楼斑驳的红砖墙上，落在走廊晾晒的蓝白校服上，操场上的少年肆意奔跑，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光，转瞬便蒸发在燥热的风里这个夏天貌似没有这么难熬了。
宋野把最后一口烟摁灭在教学楼后墙的砖缝里，烟蒂上的火星溅起一点红，很快被墙灰吞没。他走进班发现班主任带着一位少年站在讲台上，他回到座位上，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被班主任带进来的转学生，喉结在颈间滚了滚，带着股刚打完球的汗味和烟草的呛味。
江栖站得笔直，背着个黑色的书包，校服穿得规规矩矩，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磨得起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瘦，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半垂着，没什么神采，像两潭死水——看着就没劲，是那种随便欺负两句就会哭鼻子的书呆子。
“他叫江栖，是从魔都来到我们林城附中的”班主任说“你先坐在靠墙这边明天给你安排座位”江栖坐下后，刚好打下课铃。宋野等人来到他旁边
“江栖？”宋野嗤笑一声，故意把“栖”字咬得又重又慢，像是在嘴里嚼了半天，“这名字听着就像个娘们儿，你爸妈给你取名的时候没动脑子？”
旁边的兄弟跟着哄笑起来，李飞用胳膊肘撞了撞宋野：“野哥，说不定人爸妈就希望他当姑娘养呢。”
江栖没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耳朵动了动，像是在听远处篮球场传来的哨声。阳光从他身后斜照过来，穿过镜片的边缘，折射出一道冷光，刚好落在宋野的手背上——那里有块不规则的擦伤，是昨天跟高二的抢场地时被人推在铁丝网上蹭的，已经结了层暗红的痂，边缘还泛着点肿。
“新来的，”宋野往前凑了半步，故意把胸口挺得老高，身上的烟味混着汗水味像团黏腻的网，直往江栖脸上罩，“哪个学校被开除了转过来的？看你这斯文样，八成是在原来的学校被人揍怕了，才跑到我们这儿躲清闲的吧？”
他这话半真半假。这片区的学校就没不知道宋野的，打架不要命，逃课是家常便饭，上次把隔壁职高的校霸打进医院，教务处找他谈话，他直接把教导主任的杯子摔了，最后还是他爸来赔了钱才了事。班主任见了他都绕着走，更别说新来的转学生了。他笃定这叫江栖的书呆子会吓得往后缩，就像上个月那个转学生，被他瞪了两眼就红着眼圈去找老师换班了。
可江栖只是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物理习题册，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卷得厉害，显然翻了很久。他用手指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指尖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然后才抬起头，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我是因为原学校的实验室设备太差才转来的，听说这里的物理实验室能做光电效应实验，还有光谱仪。”
宋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了似的。他以为会听到道歉，听到辩解，哪怕是一句服软的话，没想到对方蹦出来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的力气都卸了，憋得他心口发闷。
“装什么装？”宋野伸手就去抢那本习题册，想把它扔在地上踩两脚，“拿本破书就想在这儿装学霸？书呆子，你知道这学校谁说了算吗？”
他的手刚碰到书脊，江栖的手腕突然一转，像条滑溜的鱼，习题册稳稳地留在他手里，动作快得让宋野愣了一下。这转学生看着瘦得像根豆芽菜，手劲倒是不小。
“我不在乎这学校谁说了算，”江栖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像藏在水里的冰锥，“我只在乎实验室的钥匙能不能按时拿到，下周的物理竞赛需要用光谱仪。”江栖的声音清澈冷漠
“嘿，你他妈还敢瞪我？”宋野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这书呆子居然敢跟他叫板。他伸手就去推江栖的肩膀，没怎么用力，就是想吓唬一下，让他知道谁是老大。没想到指尖刚碰到对方的校服，江栖纹丝不动，反而快如闪电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扣在了他手腕内侧的脉门上，像被铁钳夹住似的，又酸又麻，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宋野心里一惊。他打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轻易地制住，而且对方看着明明没什么力气。
“你手上的伤是昨天抢篮板时被人推的吧？”江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伤口没清理干净，已经有点发炎了，再不处理可能会化脓。医务室在三楼东侧，现在过去还能赶上校医在，她三点半下班。”
宋野的手腕被他攥着，又酸又麻，心里的火更旺了，像被浇了桶汽油，可偏偏挣不开。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对方没喊没叫，没躲没闪，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化解了他的挑衅，还扯出什么发炎不发炎的，简直莫名其妙。这感觉就像他卯足了劲挥出一拳，结果打在了自己脸上。
“放开！”宋野低吼一声，声音因为用力而有点发颤。
江栖松开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拖泥带水。他顺势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小瓶碘伏和一包独立包装的棉签，塞到宋野手里：“涂的时候别碰到水，每天两次，三天就能好。”说完，他转身就往教学楼走，后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踩得很稳，像是完全没把刚才的冲突当回事，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
“站住！”宋野追上去，几步就拦在了他面前，把手里的碘伏和棉签往地上一扔，塑料瓶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刺耳的声响，“你知道我是谁吗？宋野！在这学校，我让你进不了实验室，你就别想踏进去一步！”
江栖停下脚步，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声音的冷漠没什么感情“你可以试试。”他顿了顿，补充道，“物理老师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能解出上周测验里那道光电效应的附加题，实验室的钥匙就归我管一周。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宋野噎住了。他连光电效应是啥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附加题了。他看着江栖抱着习题册走远的背影，那背影算不上高大，甚至有点单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韧劲，像扎根在石缝里的草，看着不起眼，却怎么都拔不掉。
“野哥，跟这书呆子较什么劲？”李飞捡起草地上的碘伏和棉签，拍了拍上面的灰，“晚上去打游戏？”
宋野没说话，一脚把旁边的石子踢得老远，石子“咚”地撞在墙上，弹了回来。他心里憋着股火，没处撒。
接下来的几天，宋野没少找江栖的麻烦。
路过江栖的桌子旁宋野故意把篮球往地上砸，“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江栖桌上的书本都掉了下来。他以为江栖会生气，会去找老师，可对方只是弯腰把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继续往前走，连头都没抬。
宋野趁江栖去上厕所，往他的储物柜里塞了一堆废纸和空瓶子，看着那些垃圾从柜缝里漏出来，心里的火气却没降多少。结果下午就看见江栖拿着扫帚和垃圾袋，安安静静地把垃圾清掉，还顺便把储物柜擦了一遍，光洁得能反光。
他去图书馆堵人，江栖正在刷题，宋野一把抢过他的习题册，翻了两页，全是看不懂的公式和符号，气得他把书往桌上一摔：“整天就知道做题，你不嫌烦？”江栖只是抬眼看了看他，伸手把书捡起来，抚平上面的褶皱，继续往下写，仿佛宋野就是一团空气。
宋野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费尽心机想惹对方生气，可对方根本不接招，这种感觉比打一架输了还难受。
直到周五下午，宋野在操场被人堵了。
对方是隔壁职高的，为首的黄毛上次跟宋野抢篮球场，被宋野打断了鼻梁，这次带了五六个人过来，手里还拎着钢管，显然是来报仇的。
“宋野，你他妈有种别跑！”黄毛捂着鼻子，说话还有点漏风。
宋野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活动了活动手腕：“就你们几个，不够我打的。”他虽然能打，可架不住对方人多，而且手里有家伙。后背挨了几下钢管，疼得他龇牙咧嘴，嘴角也被人打了一拳，尝到了血腥味。他正想抄起旁边的扫帚反抗，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江栖站在不远处的看台下面，抱着一摞书，安安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书呆子，看什么看？”宋野吼道，心里却有点发虚——他不想让这转学生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小心连你一起打！”
没想到江栖突然把书往地上一放，弯腰从看台下面捡起块砖头，不算大，但沉甸甸的，他抓在手里，对着那群职高生扬了扬：“校警五分钟内就能到，你们再不走，记过处分少不了，搞不好还要被开除。”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那群人愣了一下。
“你他妈吓唬谁？”黄毛骂道，“一个书呆子还敢管闲事？”
“我刚给教务处打了电话，”江栖指了指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界面，上面显示着“教务处”三个字，“不信你们可以等，校警的巡逻车应该快到门口了。”
那群人对视一眼，显然不想惹上处分，更不想被开除。黄毛狠狠地瞪了宋野一眼：“算你小子运气好！”然后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野捂着后背，疼得直抽气，他看着江栖把砖头放下，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动作慢悠悠的，好像刚才拿砖头威胁人的不是他。
“你不怕他们打你？”宋野问，声音有点哑，嘴角的伤口一扯就疼。
江栖推了推眼镜，镜片滑到鼻尖，他用手指把它推上去：“他们不敢。校警的巡逻车五分钟前刚经过南门，按路线，现在应该快到操场这边了。”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小瓶酒精和一包棉签，递过来，“嘴角的伤口有点深，得用酒精棉消毒，忍着点。”
宋野没接，只是看着他。夕阳把江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把他的影子完全盖住。他突然觉得，这个转学生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既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也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冷静得可怕，好像什么事都在他的算计里。
宋野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拍得很用力，像是想把刚才的狼狈都拍掉。他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多管闲事。”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迈得很大，没再看江栖一眼，也没接那瓶酒精。
江栖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棉签被捏得变了形，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弯腰捡起地上的书，转身往教学楼走去。书包带子磨着他的肩膀，有点疼。
晚风从操场吹过，带着点篮球的橡胶味和青草被晒过的味道。宋野摸了摸嘴角的伤口，酒精棉没涂，疼得钻心，心里却莫名有点躁。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栖的背影已经快走进教学楼了，像个小小的黑点。
这转学生，好像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宋野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心里那股没处撒的火气，不知怎么就消了点，反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转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