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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十二章 烬里藏身，白鹿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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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叶赫围场·崇德二年·深秋
朔风卷地，枯草连天。
残阳如血，将这片苍茫的林海染成了一片悲壮的赤金。风掠过耳际，带着草原特有的干燥与寒冽，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是大清男儿的角斗场，铁蹄与弓箭的交响。旌旗在猎猎风中狂舞，战马不安地刨着前蹄，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土、枯草与皮革的、令人血脉贲张的肃杀。
苏赫娜端坐于雪里青马背之上，一身火红骑装，宛如在这萧瑟秋风中燃起的一簇不灭的烈焰。她握着弓，指尖微凉，却并非因为惧怕，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神圣的期待，让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得比平日更快。
她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
那里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也藏着三年来未曾褪色的执念。
三年光阴，足以让一颗种子刺破冻土，长成参天大树。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了能与他并肩看这万里河山的少女。风拂过她的鬓角，几缕青丝贴在白皙的颈侧，随着脉搏微微颤动。
高台之上，皇太极端坐如山，目光如电，扫视着全场。
而坐在他下首的多铎，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金樽，杯中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眼神看似在看场中的猎物，实则那道红线，早已牢牢系在那个红色的身影上，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的发梢上，久久未曾移开。
“多铎，”皇太极声如洪钟，打破了片刻的沉寂，“今日围猎，你意下如何？”
多铎回过神，举起酒杯，遥遥一敬，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玩世不恭，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皇兄，臣弟今日，只想看个热闹。”
皇太极岂能不知这少年心性？他大手一挥，声音响彻山谷：
“朕闻东海女真进贡了一对极品的秋水白翎海东青，乃万鹰之神。今日，谁若能射中那传说中的白鹿王，朕便将这对海东青，赏赐于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白鹿王，祥瑞之兆，传说中通体雪白，疾驰如电，寻常猎手终其一生难见其影。
多铎闻言，指尖微微一顿。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兰馨院的梨树下，她指着画轴上那只翱翔天际的鹰，轻声说：“海东青，是属于天空的王者。”那时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
当时他只是笑，未置一词。
此刻，他端起酒杯，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他在心里默默道：
“想要吗？等着，我把它打下来，送给你。”
围猎·烈焰穿林
号角长鸣，低沉而苍凉，如战鼓般敲在人心上。
八旗子弟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洪流，咆哮着冲入林海，马蹄踏地，震得落叶纷飞。
多铎没有急着动，他像是一头蛰伏的猛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耐心地等待猎物入网。
林中，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划过，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满洲贵女敬达礼连射三箭，箭箭皆被横生的枝桠磕飞，发出“当当”的脆响，落空。
众人扼腕叹息，一片惋惜之声。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如火焰般切入视野。
是苏赫娜。
她没有选择在开阔地与人争抢，而是双腿一夹马腹，雪里青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追入了那片连绵不绝的密林深处。
风在耳边呼啸，枯枝抽打在脸上，留下细微的刺痛，但她眼神如磐石般坚定，瞳孔里倒映着那道白色的幻影。
她不是在打猎，她是在证道。
证明她苏赫娜，不只是科尔沁送来的一个政治符号，而是配得上豫郡王多铎的那个灵魂伴侣。
白鹿王在一处断崖边骤然停步，回首一望。
那双鹿眼，清澈如深潭秋水，竟似带着一丝通灵的悲悯，仿佛在审视这个追逐它的猎人。
所有人都被甩在了身后，视野里只剩下这一人一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赫娜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雪里青马与一棵百年老松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腰肢一软，身体猛地后仰，整个人如一张被拉满的弯弓，几乎贴到了马腹之下。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动作，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她反手挽弓。
弓弦被拉至满月，发出“崩”的一声轻响，紧绷的弦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弓如满轮秋夜寒冰，凝聚着她所有的力量与信念。
“嗖！”
箭矢破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了空气，也撕裂了这片林间的宁静。
“噗！”
利箭精准地没入白鹿王的咽喉，没有丝毫偏差。
那头白色的灵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四肢一软，缓缓倒下，激起漫天金黄的落叶，在夕阳的余晖下飞舞如金色的蝶。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紧接着，震天的喝彩如海啸般涌来，声浪几乎要掀翻这片林海。
高台·霸道请赏
多铎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金樽被捏得变了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眼里的震惊，慢慢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那是一种猎人看到自己亲手驯养的猎鹰终于独自捕获猎物时的骄傲与满足。
他看着那个在林间翻身下马、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钝痛又甜蜜。
这一刻，他眼里的苏赫娜，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遮风挡雨的小丫头。
她是一只正在展翅，即将冲向云霄的鹰。
皇太极龙口未开，多铎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转身，对着皇太极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衣袍带起一阵风，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皇兄！臣弟多铎，谢陛下赏赐！那对海东青，臣弟要了！”
满座皆惊。
这哪里是谢恩，这分明是抢亲！
规矩是，等猎物抬上来，由皇上定夺赏赐给谁。
多铎这是直接跳过流程，把功劳、赏赐以及这个女人的未来，都狠狠地揽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皇太极看着多铎那副“谁敢跟我抢我跟谁急”的护犊子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这个弟弟的纵容与欣赏。
他知道，多铎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从“娃娃亲”的责任，变成了“我要定了”的占有欲。
“好！”皇太极龙颜大悦，挥手如刀，斩钉截铁，“多铎，就依你！海东青，赏给苏赫娜！”
尾声·一箭穿心
夕阳西下，余晖将整个围场染成一片温柔的玫瑰金色，拉长了万物的影子。
苏赫娜牵着马，走在铺满落叶的归途上，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
她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场瑰丽而虚幻的梦，手中的弓还残留着发射时的震颤感。
突然，一匹神骏的黑马横亘在前，挡住了去路，投下一大片阴影。
多铎翻身下马，站在她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戏谑和漫不经心，而是一种深沉的、灼热的审视，像是一道X光，要穿透她的灵魂，看尽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风拂过，一片落叶悠悠飘下，落在她的发间。
他伸出手，指腹带着常年握刀握弓留下的薄茧，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枯叶。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碰坏了那如玉的肌肤。
“疼不疼？”他沙哑地问。
目光落在她刚才挽弓的右手，那是被弓弦勒红的指印，此刻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苏赫娜摇摇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瞬间模糊，眼前的他变得有些重影。
多铎看着她亮晶晶的泪眼，再也忍不住心底翻涌的洪流。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虔诚：
“苏赫娜，你听好了。”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
“你想要的，不用自己去拼，不用自己去抢。”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海东青，只要你要，我都会给你。”
风停了。
时间仿佛也停了。
只有落叶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和两颗年轻心脏剧烈碰撞的轰鸣。
苏赫娜靠在他宽阔如铁的胸膛里，听着他如雷的心跳。
她知道，那个漫长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单恋季节，终于结束了。
从今天起，他们是并肩的猎手，是彼此在这乱世中，唯一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