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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值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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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如果他的大脑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那它此刻一定已经满屏报错,疯狂地响起系统崩溃的提示音。
他瞪圆了一双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艰难地说:“谢逢,我在你眼里,有这么贱吗?”
说完这句话,周世玉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多日以来,面对这天大的变故,面对旁人的羞辱,他并没掉过眼泪。可是此刻,就连谢逢也觉得可以用钱来买他的自尊心,这才是真正令周世玉伤心的。
谢逢看见自己这样,心里一定很爽吧?周世玉自嘲地想着。
“不愿意就算了。”谢逢转过了头,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不过我要提醒你,今天我走出这个门,以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
好耳熟的话。周世玉想起高中时,每当自己有些什么小病小灾,谢逢也是这样说的,但到最后其实还是会管。那时的周世玉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是谢逢“也在乎自己”的证明。
其实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谢逢当年寄人篱下,不得不惯着自己这个少爷罢了。现在自己已经落入泥潭,谢逢自然不必再像当年那样勉强地纵容。
如今的谢逢说不管,大概就是真的不管了吧。
二人僵持了一会,谢逢见周世玉呆坐在原地,并不回应自己,便作势要走。
不料他刚起身,上衣的一角就被抓住了。
谢逢回过头,垂眼看去,只见周世玉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着下唇,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那泛红的脸和委屈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逢多刻意地羞辱了他。
“我同意。”周世玉的声音在发抖,“但你要答应我,借我一笔钱,我先把眼前要紧的债务还上。”
谢逢微微蹙眉,喉结滚了一滚。他注视了周世玉几秒,然后嗤笑道:“这点钱我还是有的,送你了,就当是......”
他顿了一顿,俯下身来,轻轻地说:“买断你整个人的钱。”
周世玉闻言,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眼眶盈着一汪水,笑容惨然:“哦,那看来我还挺值钱的。”
谢逢看着这张脸,心下一颤。他定了定心神,拍了拍周世玉的脸:“还好吧,没你高中的时候值钱。”
周世玉松口答应下来后,谢逢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脸色也不那么严肃了。他在病房里陪周世玉坐了一会,便要起身往外走。
周世玉有些疑惑:“你去哪里?”
“去给许阿姨交费。总不能让她住不起院吧。”
周世玉一怔,想起刚才住院部那边打电话给自己,催自己交住院费,而自己知道银行卡都被冻结了,也不好意思当着谢逢的面说这些,便含糊其辞地答应下来。
没想到还是被听出来了。周世玉面皮薄,此刻脸立刻就有些发烫,低着头“唔”了一声。
这家伙......说要帮自己还钱,还真就立刻开始还了。行动力真强。
周世玉默默在心里吐槽完,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是该庆祝自己还有几分被谢逢羞辱的价值呢,还是该悲哀于自己如今也只剩下这点价值了呢?
谢逢推门走了。周世玉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发愣。
这样的消毒水气味,对他而言,仿佛是一种久别重逢。
那时候也是只有他和谢逢两个人,在那样一个晴好的冬日下午,在消毒水气味里单独相处着。医务室的窗户透进来明媚温暖的阳光,而周世玉的心情比阳光还要明亮。
高二的冬天,云洲市骤然降温,迎来一场大雪。周世玉上午体育课在操场踢足球,玩疯了把外套一脱,只穿着件薄卫衣在场上跑来跑去。
谢逢他们班的体育课恰好也在同一时间。谢逢几次路过足球场,都远远地冲着周世玉投来眼神。周世玉以为他是特意看自己踢球,心中兴奋得很,便奔跑得更加卖力,每每射门,还要特意做出最花哨的庆祝动作,恨不得在场上跳一套体操。
中场休息时,谢逢远远地看着周世玉,晃了晃手机。周世玉以为他是发了消息夸自己,兴高采烈打开手机,却只见到一句:“天这么冷,你把外套穿上吧,当心感冒。”
周世玉想被夸奖的愿望落了个空,嘴立刻一瘪。他把手机一扔,再也不想看了。
结果正如谢逢所言,当天下午周世玉就狂流鼻涕,头晕脑胀。这场感冒来势汹汹,到了第二天,他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只能虚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前桌的女生拿了班级医药箱的体温计,给周世玉一量,惊呼道:“你都烧成这样了,还上什么学呀?怎么不请假回家?”
“这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我爸肯定不让我请假的。他要是知道我在期末考试前发烧了,肯定又得骂我。”周世玉趴在桌子上,气若游丝道。
前桌女生闻言,不可置信地地“啊”了一声。不过周世玉家里管得严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她也不好多评价什么,只能嘀嘀咕咕地转回了头。
到了做课间操的时候,同学们都下楼去了,周世玉却实在是头晕到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下楼做操。
他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谢逢发了条消息:“来国际部找我。”
谢逢回得很快:“我都到操场了。”
紧接着又是第二条:“你不是说,不让我去你们班找你。”
“我真的好难受,你过来吧。”周世玉发完这条消息,连按手机的力气都没了。他疲惫地撂下手机,把头埋在了桌子上,几乎要睡过去。
然而他没趴一会,桌子就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看见谢逢竟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张冷淡的脸上带着点红晕,还微微喘着气。
谢逢打量着他:“烧成这样......早都跟你说过了,你不听。”
说罢,不等周世玉反驳,谢逢就把他扶了起来,然后一弯腰,示意周世玉上来。
周世玉愣了一秒,然后很顺从地趴在了谢逢的背上,任由谢逢背起他往外走。
谢逢整个人高高瘦瘦,肩背却很宽,把宽松的校服撑得很满,在一众少年里头也格外惹眼。周世玉趴在他的背上,忍不住把脸贴在他的肩窝里,蹭了又蹭,心中竟有些窃喜。
“别乱动,一会把你摔下去我可不管。”谢逢的声音从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也许是带了些共振的原因,听起来要比平时低沉些。
“我就乱动。”周世玉故意作弄他,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惹得谢逢“啧”了一声。
到了医务室,校医却正要出门开会,只匆匆忙忙地给周世玉拿了感冒冲剂和感冒药,叮嘱着他吃下,便出门了。
于是小小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谢逢把感冒冲剂用热水冲开,端给了周世玉。
周世玉微微抿了一口,脸立刻皱了起来:“好苦!”
“苦?”谢逢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这种感冒冲剂为了适口性,都不会做得过于难喝的。
他想把药接过来自己尝一口,周世玉却死死地端着杯子,不让他拿走,只是委委屈屈地说:“算了,我不听你的话,生病也是活该,喝这么苦的药也是活该。”
谢逢看着周世玉烧红了脸的可怜模样,终归有些不忍。他抿了抿嘴,低声说:“你忍一下,良药苦口利于病。”
“是呀,我会乖乖喝的。可是这药实在太苦了,我真是喝不下去,除非......”周世玉眼睛一斜,狡黠地注视着谢逢,“除非你亲我一口。”
谢逢一愣,看着周世玉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最终还是绷不住了,化作了前仰后合的大笑。他这才反应过来,怒道:“你骗我?”
周世玉笑得快岔了气,乐不可支地把一个灿烂的大笑脸凑过来:“骗你什么啦?你这样冷冰冰的,天天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我喝什么都觉得苦呀!你必须亲我一口,就当是补偿。”
谢逢简直被这人的不要脸震撼得外酥里嫩。他觉得这医务室已经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
然而走到了门口,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周世玉那张烧得异常红润的脸,叹了口气。
随后他从兜里翻出一小块东西,隔空扔给了周世玉:“嫌苦就吃糖。”
周世玉伸手一接,然后摊开了手掌心。
只见那是一小块柠檬味的水果糖。
换药室里很安静。周世玉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他才回过神来。
是谢逢回来了。谢逢手上拿着一堆厚厚的单子,大抵都是些医药费账单和检验报告。
“许阿姨的病房已经安排好了,之后会有专人来照顾她。至于你,现在跟我回去。”谢逢一边整理那些单据一边说。
“回哪里?”
谢逢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回我家啊。我都说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贴身生活助理。不回我家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