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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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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燕城国际机场T3航站楼。
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冬日的阳光过滤得柔和而明亮,韩牧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休闲装,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双手插袋,步履散漫地走在前面。
白棠跟在他身后,依旧是一身清爽的浅色系新衣,衬得他肤色不再那么苍白。
他们的行李已经被韩家的司机提前送到机场办理了托运。
这是韩牧一贯的做派,讨厌一切烦琐的流程。
“韩牧!你属乌龟的吗?这么慢!”萧然清亮的嗓音穿透嘈杂。她正坐在一个显眼的行李箱上,脸上戴着个大大的太阳镜,浑身上下都透着“本小姐准备好了赶紧出发”的明快气息。
“催什么催,你行李都还没托运着什么急。”韩牧毫不客气地回怼。
萧然的目光掠过韩牧,定在他身后的白棠身上。太阳镜滑下鼻梁,露出一双写满惊诧和探究的美眸。她绕着白棠走了半圈,像是欣赏什么新奇物种,最后转向一脸事不关己的韩牧:“我靠……韩牧,你转性了?居然会给人买衣服?”她凑近韩牧,突然严肃起来,手指掐诀,“我不管你谁,立刻给我从他身上下来!不然我就要拿雷轰你了!”
韩牧隔着墨镜白了她一眼,用一种极度敷衍且欠揍的语气回道:“滚一边去发癫。他原来那身太拿不出手了,跟在我旁边,丢我的人。”
这个理由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理所当然,符合他一贯的傲慢和自我中心,仿佛给白棠换装不是为了白棠本身,而是为了维护他韩大少爷的视觉舒适度和社交体面。
萧然显然并不相信,啧啧两声,重新戴好太阳镜,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韩牧乐得清静,立刻拿出手机,身体往旁边候机厅的沙发上一歪,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起来,彻底进入了“勿扰”模式,直接把白棠“丢”给了萧然。
萧然对着韩牧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拉上白棠:“走,白棠,你陪我去办理行李托运。”她语气熟稔,“这两晚休息得怎么样,还习惯吗?他没欺负你吧?”
白棠看着眼前明媚张扬的少女,与记忆中初中竞赛时那个同样耀眼的女孩形象略微重叠。他摇了摇头,声音平和:“没有。休息得很好,谢谢萧然姐。”
萧然笑了起来:“跟我客气什么。倒是你,”她目光欣赏,“这么一打扮,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很好看。”
白棠耳根泛起一丝的红晕,轻轻点头:“是衣服的缘故。”
“衣服是外在,也得靠人撑得起来。”萧然见远离韩牧,正色道,“对了,咱俩那件事,他查出来了。”
白棠一愣:“什么?”
“放心,他查不深,你继续扮演你的‘清纯小白花’就好。”萧然微微一笑,“只要把他哄高兴了,你接下来的一切,那都不是问题。”
两人办理完行李托运刚回到候机厅,机场的广播就响起,提示他们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
韩牧懒洋洋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走到两人身边,语气依旧是那副调调:“该走了,大小姐。”
萧然冲白棠眨了眨眼:“走吧,南屿的阳光可比燕城的冬天可爱多了。”
下午,航班平稳降落在南屿机场。湿热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燕城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萧然预订的酒店专车和接待人员早已等候在接机口,穿着笔挺制服的工作人员恭敬地接过他们少量的随身行李,引导他们坐上一辆宽敞舒适的商务车。
车子沿着海滨公路行驶,一侧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另一侧则是蔚蓝无垠的大海,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
萧然看着外面依旧明亮的天空,兴致勃勃地提议:“现在回房间多无聊!我查了,附近沙滩晚上有篝火晚会,还有海鲜烧烤和小吃摊。我们先去那边逛逛,填饱肚子,玩够了再回酒店休息,怎么样?”她看向另外两人,眼神亮晶晶的。
韩牧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后颈,一副兴致缺缺无所谓的样子:“随便。”
白棠看着窗外摇曳的椰树和远处金色的沙滩,点了点头:“我跟着萧然姐。”
萧然满意一笑,对酒店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便挥手道:“那走吧!直接去沙滩!”
车子在海边一条热闹的岔路口停下,喧嚣的人声、节奏欢快的热带音乐混合着浓郁的食物香气汹涌而来。眼前是宽阔的沙滩,沙子细白,临近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粉色,巨大的篝火堆已经架起,虽然尚未点燃,但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游客和当地人,气氛热烈。
“哇!好香!”萧然深吸一口气,立刻被一个烤鱿鱼的摊子吸引。
她兴致高昂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很快就手里拿满了各种烤串、用芭蕉叶包裹的烤鱼以及插着吸管的冰镇椰子。韩牧对食物没那么大热情,只随便要了瓶冰饮,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三人找了一张靠近沙滩的露天桌子坐下,食物铺了满满一桌。
萧然兴致很高,一边吃着烤得恰到好处的生蚝,一边跟白棠介绍着哪种蘸料更地道,哪种海鲜怎么吃最过瘾,像是姐姐在照顾弟弟。
白棠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动作斯文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坐在对面的韩牧靠在塑料椅上,长腿随意伸展,慢悠悠地喝着冰饮,看着远处海平面上最后一抹余晖被夜色吞没,不远处篝火“呼”地一下被点燃,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映亮了周围兴奋的人群,音乐声也更响亮了。
他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白棠。少年正低头,用竹签小心地剔着一块烤鱼上的刺,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长长的睫毛垂下,鼻梁挺秀,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嘴唇轻轻抿着。
韩牧看着他那副费劲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顺手把自己面前那盘已经剥好了壳的烤虾往白棠那边推了过去:“喏,吃这个。看你剔个刺跟做外科手术似的,磨叽。”
白棠剔刺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那盘突然出现在自己手边剥好的虾肉,又看向韩牧。
韩牧已然移开视线,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饮料,喉结上下滚动。随后他的目光再度投向那热闹喧嚣的篝火和翩翩起舞的人群,仿佛刚才的举动不过是一时无心之失。跳跃的火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海风吹拂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远处漆黑的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棠看着那盘虾肉,沉默了几秒,最终生硬地用筷子夹起了一块虾肉,放进了嘴里。
萧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毛微挑了,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
韩牧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神经粗得能跑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这种带着点霸道的“顺手照顾”在旁人看来意味着什么。而白棠那副平静面具下细微的僵硬,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还真是可以。
萧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海鲜,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毕竟,这场突如其来的旅行,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游玩。
吃完晚饭,萧然擦擦手,点开微信:“白棠,我给你转了点钱,你拿着。在这边玩,看到什么喜欢的零食、饮料或者小玩意儿,自己买方便,韩牧那个粗心的家伙总不能什么都能想到。”
话音刚落,白棠的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一笔转账。
白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转账信息,金额不小:“萧然姐,不用了,我没什么需要买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萧然语气不容拒绝,“出门在外,身上有点钱方便。快收了。”
白棠看了她一眼,又瞥向旁边事不关己的韩牧,沉默两秒,最终还是伸出指尖,在屏幕上点击接收:“谢谢萧然姐。”
韩牧对这边的小动作毫无兴趣,注意力被篝火旁即兴跳起草裙舞的年轻人吸引了几秒,又意兴阑珊地收了回来。
他觉得有点吵,也有点无聊了。
“差不多了吧?”他放下空瓶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回酒店睡觉,困了。”
萧然看了看时间,也觉得尽兴了,便点头同意:“行,走吧。白棠,你呢?累了吗?”
白棠摇头起身:“还好。”
三人离开喧嚣的篝火晚会区域,走向路边等候的出租车。
海风依旧温热,吹拂着白棠的新衣,也吹动他额前柔软的黑发。他安静地跟在萧然身侧,听着她规划着明天的行程,偶尔应和一声。
韩牧落后半步,双手插袋,看着前方并排走着的两人,一个明艳活泼,一个沉静清冷。他撇了撇嘴,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南屿的夜晚,确实比燕城暖和多了。
至于刚才推过去的那盘虾,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如同沙滩上被海浪卷走的一粒细沙。
酒店座落在僻静的海湾旁,设计极具热带风情,大堂开阔通透,海风穿堂而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接待人员早已收到通知,恭敬地将他们的房卡递上。
萧然接过房卡,利落地分了分:“我住这间单人套房。”她将其中一张递给韩牧,“你俩住这间双人套房,就在我楼下。”
韩牧原本懒散的神情在听到“双人套房”几个字时,瞬间凝滞。他没有接过那张房卡,指尖捏着冰冷的卡片,眉头蹙起:“你订的双人套房?”
萧然闻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这里面有两张床,环境挺好的,视野也棒。你和白棠住这间,怎么了?”
“不行。”韩牧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甚至没去看那套房里究竟如何,直接转身就往回走,语气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我自己去开一间。”
“喂!韩牧!”萧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有些气结,“你毛病啊,两张床还不够你睡?你将就两晚能死啊!”
韩牧脚步没停,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白棠停下动作。
他站在原地,看着韩牧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听着那斩钉截铁的拒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了一丝茫然,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萧然姐,他……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了?”
萧然看着他干净眼眸里的那点茫然,心里的那点气恼被无奈取代,叹了口气解释道:“不不不,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有病!”
她带着白棠上了电梯,边走边说:“也就是近几年吧,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破毛病,总觉得睡着的时候身边有人不安全,搞得好像随时会有人跳起来谋杀他一样。所以他不管去哪,要么自己住,要么就把整个套房包下来。这次我订了双人套,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他这臭毛病了,不是冲你。”
白棠安静地听着,眼中的茫然渐渐褪去。
原来只是韩牧固有的规则。
“韩牧他要是真察觉到了什么,根本不会带你出来,早就把你扔出韩家了。”萧然把那张双人套房的房卡塞到白棠手里:“行了,别多想。这间房现在归你一个人住了,宽敞着呢,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叫你吃早餐。”
白棠接过房卡,低声道:“嗯,你也早点休息。”
“我回房间了,累死了。”萧然打了个哈欠,冲他摆摆手,下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