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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4 迷雾渐深 ...

  •   第四十七章迷雾渐深

      腊月二十八,下午三点。

      岚江市局大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墙上挂起了大幅案情白板,左侧是冷库案三名已确认身份的受害者照片与信息,右侧是雁回山案两名尚未确认的女性骨架示意图,中间用红线连接着“作案手法相似”“抛尸袋同款”“工具特征一致”等标注。

      白板下方,七张重点嫌疑人的照片一字排开:刘兴旺、陈德海、吴建军、张明远、李正华、王志刚、马国富。每张照片旁边都贴着简要的疑点和排查进展。

      秦峥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刚从省厅传来的正式文件。会议室里坐着支队全体骨干,以及从市局其他部门抽调来协助的侦查员,总共二十余人。

      “半小时前,市局正式批准成立‘12·28系列杀人碎尸案’专案组。”秦峥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我是组长,林薇、赵建国任副组长。从今天起,所有资源向这个案子倾斜。”

      他转过身,用笔敲了敲白板:“目前确认的受害者五人,实际可能更多。凶手具备专业解剖技能,拥有或能接触专业工具和低温环境,熟悉城西老工业区和雁回山地形,独处时间多,心理素质极强,反侦查意识明显。”

      “七名重点嫌疑人,每个人都有疑点,但都没有直接证据。”秦峥的目光扫过那七张照片,“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从这七个人里找出真凶,或者排除嫌疑。”

      他走到白板前,开始分配任务:

      “第一组,林薇负责,带八个人,继续深入调查刘兴旺。重点查四个方面:一,他的兽用抗生素购买记录与实际使用量是否匹配;二,德科医疗器械的销售记录里是否有他的名字;三,他最近三个月所有车辆行驶轨迹的精确还原;四,对他农庄进行二十四小时外围监控,特别是夜间。”

      “第二组,赵建国负责,带六个人,调查吴建军和马国富。吴建军的农家乐位置最偏僻,独居,有低温冷库和狩猎背景。马国富是货运司机,白色厢式货车,夜间活动频繁。你们要查清楚他们案发时段的具体行踪,获取他们的工具做比对,同时调查他们的社会关系网里是否有与受害者特征相符的失踪人员。”

      “第三组,雷大力负责,带四个人,排查王志刚和刘建军。这两个人是肉联厂旧员工,有专业知识,目前独居。重点查他们最近半年的经济状况、通讯记录、日常活动规律。特别是王志刚——邻居反映他经常半夜出门,说是钓鱼但从没见带鱼回来,这个说法要核实。”

      “第四组,周伟负责,带三个人,继续跟进张明远和李正华。张明远的抗生素用量异常需要合理解释;李正华的车库冰柜和手术器械要查清来源和用途。另外,查一下全市还有没有其他离职外科医生或医学院教师符合侧写特征。”

      秦峥放下笔,环视会议室:“技术队全力支持各组,需要搜查令、监控调取、通讯记录的,统一向赵建国报备申请。省厅沈清墨博士团队负责所有物证检验,她的结论是我们侦查方向的基石。各组每天下午五点前汇总进展,紧急情况随时报告。”

      “秦队,”林薇举手,“如果各组在调查中发现新的嫌疑人怎么办?”

      “随时补充进名单,但要有确凿疑点。”秦峥强调,“记住,我们时间不多。年关将近,舆论压力会越来越大,凶手也可能察觉我们的调查。如果他停止作案或销毁证据,案子就可能陷入僵局。所以动作要快,但程序必须合规。”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各组迅速领命而去,会议室很快只剩下秦峥和刚赶到的沈清墨。

      沈清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她在秦峥旁边的座位坐下,打开文件夹。

      “刺青颜料的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她将一份报告推过去,“与冷库案王丽耳后的刺青颜料成分高度一致——都含有氧化铋和一种罕见的有机染料‘酞菁蓝BX’。这种颜料组合在全市只有一家店使用:‘暗夜纹章’刺青店,位于城南酒吧街。”

      秦峥接过报告,迅速浏览:“能查到购买记录吗?”

      “已经联系了店主。这种特殊颜料是他三年前从国外进的货,总共只进了五瓶,每瓶50毫升。店主记得很清楚,因为价格昂贵,买的人不多。”沈清墨翻到下一页,“根据他的记录和记忆,五瓶颜料的流向是:两瓶卖给了一个搞地下刺青艺术展的收藏家,一瓶自用,一瓶卖给了一个老顾客,还有一瓶……丢失了。”

      “丢失?”

      “店主说去年八月清点库存时发现少了一瓶,以为是学徒拿错了或者记录有误,没太在意。”沈清墨抬头,“时间点很关键——如果凶手是那时候拿到颜料的,那么他给受害者刺青的时间可能就在之后。”

      秦峥立刻记下这个线索:“那个老顾客的信息呢?”

      “店主不肯轻易透露客户隐私,需要警方正式手续。我已经让他准备好资料,你们派人去取。”沈清墨顿了顿,“另外,我从捆绑雁回山尸块的骨骼凹痕里提取的金属残留,元素分析结果也出来了。”

      她抽出另一份报告:“主要成分是铁、碳、铬,还有微量的钒和钼。这是一种中碳合金钢的典型成分,硬度高,耐磨性好,常用于制作……手工工具,比如钳子、扳手,或者某些特殊夹具。”

      “能确定具体工具类型吗?”

      “凹痕的宽度是8毫米,深度1毫米左右,边缘整齐。结合金属成分,我推断是一种自制的、带有8毫米宽金属扣的捆绑工具,可能是改装过的扎带、夹具,或者干脆就是专门制作的。”沈清墨在纸上画了个简图,“凶手用这种工具固定尸块,然后切割。工具会反复使用,所以会在骨骼上留下磨损的金属碎屑。”

      秦峥盯着那个简图:“这种自制工具,一般人不会有。”

      “对。要么是凶手有手工制作的爱好或技能,要么是他的工作需要这类工具。”沈清墨合上文件夹,“结合之前的手术器械、兽用抗生素、专业解剖知识……凶手的职业或生活背景越来越具体了。”

      “七个嫌疑人里,谁最符合?”

      沈清墨沉默了几秒:“从技能组合看,刘兴旺和吴建军都有屠宰背景,可能具备制作工具的能力;张明远是兽医,熟悉解剖和器械;李正华是外科医生,也有能力。但拥有全部条件的人……没有。”

      “也就是说,凶手可能在不同领域获取了不同资源?”秦峥皱眉。

      “或者,他有一个我们还没发现的、能整合所有资源的身份或场所。”沈清墨站起身,“我回去继续检验雁回山尸块的DNA。如果运气好,今晚能出结果,看是否能匹配到失踪人员数据库。”

      “辛苦了。”秦峥也站起来,“我马上去安排人查刺青店那条线。”

      两人在会议室门口分开。沈清墨回解剖室继续工作,秦峥则召集林薇和赵建国,紧急布置对“暗夜纹章”刺青店的调查。

      下午四点,城南酒吧街。

      “暗夜纹章”开在一条小巷深处,门面不大,黑色的招牌上画着骷髅和玫瑰。店里灯光昏暗,墙壁贴满了各种刺青图案的照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墨水的混合气味。

      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长发,手臂上布满刺青。见到林薇亮出的证件,他并不意外。

      “沈博士打过招呼了。”他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旧账本,“特殊颜料的记录在这里。买走那瓶的老顾客叫‘阿龙’,真名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他。他是个跑货运的,常年在路上,每回来岚江都会找我纹身。”

      “跑货运的?”林薇心里一动,“有照片吗?”

      “没有。但他左手虎口有个蝎子刺青,是我纹的。”店主回忆,“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偏瘦,四十来岁。说话带点外地口音,但听不出具体是哪儿的。”

      “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吧,十月末。那次他纹了个小图案在胸口,用的就是那种特殊颜料。”店主翻到账本某页,“看,十月二十八号,收费八百,备注‘酞菁蓝BX’。”

      林薇迅速记下日期。十月末——与雁回山第二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推断(十一月初)非常接近。

      “他有没有提过自己的工作、住处,或者认识什么人?”

      “跑车的人,嘴都严实。”店主摇头,“不过有一次他喝多了,说漏过一句,说他常年在城西那片拉货,认识几个‘站街的’,便宜。”

      林薇和旁边的侦查员对视一眼。

      “你能联系上他吗?”

      “留过电话,但打不通了。”店主报出一串号码,“上个月我想问他还要不要补色,已经关机了。”

      林薇记下号码,又详细询问了阿龙的外貌特征、说话习惯、可能驾驶的车辆类型。店主尽力回忆,但信息有限。

      离开刺青店后,林薇立刻打电话给赵建国:“查一个绰号‘阿龙’的货运司机,四十来岁,瘦高,左手虎口有蝎子刺青,常跑城西线路。电话号码我马上发你。重点查他十月到十一月的行踪,还有是否认识性工作者。”

      “明白。另外,秦队让我告诉你,德科医疗器械的销售记录查完了。”赵建国在电话那头说,“购买过那种德国进口解剖器械的个人客户,全市只有两个:一个是市医学院的退休教授,另一个是‘刘兴旺’,三年前买的,买了一整套,包括手术刀、骨锯、分离钳,总共花了四万八。”

      “四万八……”林薇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养殖户,花这么多钱买专业解剖器械?

      “购买理由是‘用于牲畜解剖教学和肉质研究’,开发票了,手续齐全。”赵建国继续说,“更关键的是,我们调取了刘兴旺农庄的用电记录。过去半年,他那个加工间的夜间用电量有三次异常高峰,每次持续三到五天,用电量是平时的三倍。时间分别是:九月中旬、十月底、十二月上旬。”

      林薇迅速心算:九月中旬——雁回山第一名受害者死亡时间(十月中旬)前一个月;十月底——第二名受害者死亡时间(十一月初)前;十二月上旬——冷库案三名受害者遇害期间。

      “他在加工间里用大功率设备,而且刻意选在夜间。”林薇低声说,“冰柜?还是……其他设备?”

      “不知道。农庄的电表是总表,加工间没有独立计量,只能看出总用电量的波动。”赵建国顿了顿,“但三次用电高峰期间,农庄的监控都‘恰好’出现故障。刘兴旺的解释是线路老化,已经修好了。”

      “太巧了。”林薇握紧手机,“秦队知道了吗?”

      “刚汇报。他让我们继续查,但要小心,不能打草惊蛇。”赵建国压低声音,“技术队正在尝试恢复那三段监控故障期间的记录,但希望不大。”

      挂断电话,林薇站在酒吧街的巷口,看着渐暗的天色。线索越来越多,但都像散落的珠子,缺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

      那个叫“阿龙”的货运司机,会是马国富吗?还是另一个他们还没掌握的嫌疑人?

      刘兴旺的疑点越来越重,但依然没有直接证据。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这场迷雾,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散开?

      ---

      同一时间,市局解剖室。

      沈清墨站在DNA测序仪前,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小杨在旁边整理雁回山尸块的骨骼样本,准备做进一步测量。

      “沈老师,骨架B的左侧锁骨有陈旧性骨折,愈合位置有点错位,可能会影响身高估算。”小杨报告。

      “记录下来,修正估算范围。”沈清墨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DNA提取进度如何?”

      “两名受害者的骨骼样本提取完成,正在扩增。另外,从捆绑痕迹金属残留里提取的微量有机物,也做了蛋白质分析——发现了少量人体汗液成分,正在做DNA提取尝试。”

      沈清墨点点头。如果能从凶手工具的磨损碎屑里提取到他的DNA,那将是突破性的证据。但希望渺茫——微量、降解、混杂着无数污染。

      测序仪发出提示音,第一批数据出来了。沈清墨迅速操作电脑,将雁回山两名受害者的DNA数据导入全国失踪人员DNA数据库进行比对。

      进度条缓慢前进。十分钟后,屏幕弹出结果:

      【骨架A:与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骨架B:与数据库中一条记录部分匹配(线粒体DNA序列一致),登记编号:MJ-2023-047,报案人:李素珍,失踪人:张红霞,女,38岁,2023年10月15日报失踪,失踪前职业:家政服务员。】

      沈清墨立刻调出这条记录详情。张红霞,38岁,身高162厘米,已婚,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失踪前在城东几户人家做钟点工,十月十二日下班后未归,丈夫两天后报案。记录显示她右手腕有一处旧伤,是年轻时在工厂工伤所致。

      她快步走到解剖台前,拿起骨架B的右臂骨骼。在桡骨中段,果然有一处陈旧性骨折愈合痕迹,位置和形态与工伤记录吻合。

      “骨架B身份确认:张红霞,38岁,家政服务员。”沈清墨记录,“通知秦队长,让他们联系家属进行正式DNA比对确认。”

      “那骨架A呢?”小杨问。

      “数据库无匹配,可能是外地人,或者家属没有报案,或者……”沈清墨没有说下去。

      或者家属根本不知道她失踪了。

      她回到电脑前,将张红霞的社会关系、工作地点、失踪前的活动轨迹等信息整理出来。家政服务员——这个职业与之前的性工作者侧写不同,说明凶手的受害者选择标准可能比他们想象得更宽泛。

      或者说,凶手的目标不是特定职业,而是某一类他认定的“肮脏”或“低贱”的人?

      沈清墨想起秦峥提到的凶手可能有的扭曲价值观——“不配生育,不配活着”。如果真是这样,那在他的认知里,性工作者、家政服务员、甚至货运司机,可能都属于同一类“该被清理”的人。

      她拿起电话,打给秦峥。

      “秦队长,雁回山骨架B身份初步确认:张红霞,38岁,家政服务员,去年十月十二日失踪。右臂有陈旧骨折,与记录吻合。需要你们联系家属做正式DNA确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家政服务员……不是性工作者。”

      “对。所以我们要重新审视凶手的受害者选择标准。”沈清墨说,“可能不是职业,而是某种他认定的‘特征’或‘象征’。”

      “我明白了。另外,刺青店那条线有进展。”秦峥简要说了“阿龙”的情况,“赵建国正在查,看这个阿龙是否在马国富的社会关系网里,或者是否还有其他货运司机符合特征。”

      “还有,刘兴旺那边……”沈清墨犹豫了一下,“他的解剖器械购买记录和用电异常,都很可疑,但依然不是直接证据。”

      “我知道。林薇已经带人对他农庄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技术队也在尝试恢复监控记录。”秦峥的声音透着疲惫,“沈医生,你那边还能从物证里挖出什么吗?”

      “我在尝试从工具磨损碎屑里提取DNA,但希望很小。另外,刺青颜料那条线也许可以深入——如果凶手是用偷来的那瓶颜料给王丽刺青,那他可能也认识刺青店的人,或者至少去过那里。”

      “好,我会让林薇再详细询问店主,看去年八月前后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挂断电话,沈清墨看着解剖台上那五具受害者——三具已确认,两具正在确认——的骨骼和物证。五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这些冰冷的证据。

      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远处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再过两天就是小年,家家户户该开始准备年货了。

      而这些家庭的年夜饭桌上,永远少了一个人。

      沈清墨揉了揉眉心,重新戴上手套。她还要继续工作——骨架A的身份需要确认,金属碎屑的DNA提取需要尝试,刺青图案的完整还原需要做……

      小杨端来一杯热茶:“沈老师,您休息会儿吧,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停过。”

      “没事。”沈清墨接过茶,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早点出结果,也许就能早点阻止下一个人受害。”

      小杨点点头,默默回到工作台前。

      解剖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键盘敲击声。沈清墨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和身后那些沉默的证物。

      真相就藏在那些细微的痕迹里——一缕纤维、一粒金属屑、一抹颜料、一段DNA序列。

      而她,必须在迷雾完全笼罩之前,把它们找出来。

      窗外,飘起了今冬的第二场雪。细密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飞舞,悄无声息地覆盖着这座城市,也覆盖着那些尚未被发现的罪恶。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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