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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误解无解 ...

  •   没人知道李青眠那么循规蹈矩一个人,在车上为他的疯狂而缔造出几百个谎言的行为,究竟有多么离经叛道。
      深夜造访并不是有礼貌的行为,李青眠知道,但李青眠没有力气去说服自己不去找贺君临。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如果他能制止自己来找贺君临,那他就不会再回到武汉了。
      一切都是命运的决定。
      一切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咳咳……你要不要喝水?”贺秋恩有些生涩的问。
      “不用。”
      “哦。”
      贺秋恩左看右看,家里年年都要被打扫,他天天没事儿的时候就看着天花板,午觉睡不着的时候就看地板,家里哪个缝隙他都看过,这会儿他就是像看不够一样,抬头看天花板,脖颈酸了就看地板。
      “你热吗?”贺秋恩又问。
      “还好。”
      满头大汗,这叫还好?
      贺秋恩怕他哥和他师傅回来看到客人被浸成汗人了,仿佛虐待他一般,师傅的数落他就算了,最怕的还是他哥那可以给活剐一般的眼神——他打了个寒颤。
      还是去打开制冷吧。
      他在李青眠的视线下灰溜溜的打开制冷风扇,李青眠低了低头,用手背擦去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谢谢你。”
      李青眠不问自己当时为啥要撒谎吗?
      度秒如年。
      院落里终于有开门的动静了!
      贺秋恩冲出去:“哥你终于回来了!”
      仿佛打了狂犬病毒的泰迪犬冲到贺君临面前,他皱了眉头不解,贺秋恩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说李青眠来了。
      “哪里?”
      “中堂。”
      贺秋恩回答完,贺君临一秒没停留,大步流星到中堂,直到已经看到直挺挺站在屋子中间,在这个简陋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的李青眠,他才克制地放慢步子。
      随即,对李青眠露出一个很熟悉的笑容:“又见面了。”
      直到这一刻,李青眠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贺君临还在他的世界里。
      “师傅在后面,你稍微坐会儿吧。”贺君临对他说,转头又吩咐站在一边贺秋恩,“没给人家倒水?”
      是他不喝好吧……
      贺秋恩刚想解释,李青眠开口了:“不用倒水。我是来找你的。”
      男人他穿黑T恤,显得他肤色不是那么黑。这几年又长高了一些,已经差不多高出李青眠一个脑袋了,他走近半步,微微弯下腰,真诚发问:“找我吗?”
      夏天总是会拉近人与人的距离,人呼出来的热气本就突兀,在让人汗流浃背的日子里,这种热气无非只会让人更加面颊发热。
      李青眠被这个距离热了脸,他别过贺君临黑得发亮的眸子,闷闷一声:“嗯。”
      他的动作被贺君临看在眼里,贺君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道:“跟我出来吧。”
      从院墙后出来,李青眠落后他半步,他自觉走慢一点,留给李青眠一个背影:“要在附近走走吗?”
      他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从高楼大厦夹缝中透过矮墙砖瓦被铺满月光的道路上。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沉默。
      “什么时候来的武汉?”
      突然发问,李青眠“嗯?”了声,却也极快地反应过来,回答道:“上个周六,七月二十三。”
      前面的背影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背影又问:“一个人来的?”
      “是。”
      一个接一个问题,但每一个问题之间都隔了一段时间,就像问出一个问题需要在脑海里反复斟酌这个问题怎样问出口才算是最得体的,得到这个答案是否是真实的,是否是可以再得到一些什么信息。
      你现在住在哪里——
      在循礼门那边。
      觉得这和七年前有什么区别没有——
      有,发展更好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回武汉了——
      因为。
      李青眠见那人一步也没有回头,头顶的月光似乎在他眼前渐渐暗淡下来,他的语气也沮丧了很多:“修房子。”
      “修房子?”
      姑且就相信他是回来修房子的吧。
      “你房子,”贺君临停顿一下,“买在哪里的?”
      “汉口。”
      这周边的巷道错综复杂,这条连着这个村,那条连着那个街,稍不留意就被屋檐阴影屏蔽在月光之下了。
      他领着拐过一条漆黑的路,李青眠手心捏了一把汗。
      这种路对于他来说就是阴影,即便外面的月光很亮,即便前面有人带路,即便贺君临就在他跟前——可他没有被拉着手。
      他的脚步渐渐落后贺君临很远。在某一个错乱的脚步产生时,应该是一不小心踢到了废弃易拉罐,李青眠突然停下了脚步。
      手机就在他兜里,他随时可以打开手电筒。
      可是他就是下意识选择了动了动颤抖的唇,说:
      “贺君临,可以等我一下吗……”
      “……”
      前面的脚步停下:“没人教会你怎么走夜路吗?你可以打开手电筒的。”
      是可以的。
      他忽然就觉得好失落,那种难以掩饰的失落降临他身上。
      李青眠不是没有自尊,相反,他自尊心强到可怕。
      他只好在黑夜中笑笑,说,抱歉,忘了。
      直到现在,他不知道贺君临还会不会说自己已经死了,他不知道贺君临还会不会打击他,说:“你认错人了。”
      于是他终于学会了用拙劣的谎言掩盖自己隐隐期许的自尊心。
      灼热的气息却突然靠近:“抓我的手。”
      他温热的手没有在虚空,而是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然后拉着他,领着他走回头路,把他带到光亮更多的地方。
      李青眠感觉被他抚摸过的脸颊很热,被他牵着的手也很热。
      昏黄的路灯照在他头顶,他松手了。
      贺君临松开手,还是背对他。
      “这么晚了,师傅也要休息了,改天他把东西修好了会联系你的,你到时候再来吧。”
      “不是的。”李青眠说,“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呢?”贺君临转过身来,“你来找我还你钱是吗?”
      他在路灯下愣愣的看着表情逐渐变得冷漠的人,明明不久前他还笑着问他:“找我吗。”
      “不是的……”
      贺君临自顾自笑了一声:“不是的?不是的你用得着对我这样穷追不舍。”
      “我记得用了你四百多全都还回去了吧,你妈当时给了我八万,拿走那八万后一个礼拜我分文不动地还回去了,你以为我还欠你家多少钱?”
      “我不欠你,我不欠你家的,李青眠,你不应该再来找我要债了。”
      他抬起头,能看到贺君临紧绷的下颌,更能看到他绷直的唇。
      飞蛾扑腾着翅膀冲向路灯灯泡,发出“噗嗤噗嗤”的动静,蝉鸣是这样的吵闹,而这样的吵闹根本没办法让寂静消匿。
      李青眠缓慢的张了张口:“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来要债的吗?”他咄咄逼人,“还是说,你是来讨别的债的。”
      别的债……别的债。
      这世界上的债种太多,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常见的就是两种,一种是金钱债,另一种是情债。
      前者可还清,后者很多时候这辈子都算不清。
      贺君临的眼睛还是那样亮,但李青眠仿佛在那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两团绝望的火光。
      “对不起。”他就是来索要这辈子都说不清的债。
      李青眠垂下了睫帘,连同泪珠也不争气的坠了下来。
      “滴答。”
      眼泪落地的声音很清晰,贺君临听见了。
      贺君临闭了闭眼:“你哭也没用的,李青眠。”
      “我没办法了……”李青眠说。
      他最开始只是想佐证他没死,他后来又想佐证自己还可以再在七年后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奈何他不回头,他没勇气。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坚决只落泪不出声。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树上的蝉喘息一口气,李青眠突然被拥进一个不算柔软、但足够消融——那阵突然迷漫上来的寒冷的温暖怀抱。
      平凡的气息,衣服的洗涤剂香味,汗液味道,洗发水味道。
      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
      哽咽和蝉鸣融进夏夜里。
      “放过我吧,李青眠,我错了,七年前我就不该动你一分一毫的。”贺君临轻轻说,“你看我现在能还你什么?”
      李青眠缓缓从他怀里抽离,肩膀一耸一耸的,嗓音也颤颤巍巍:“你个老赖……”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了,乍一下笑开,酒窝深陷,两颗尖尖的虎牙也显得很和气,可说出的话倒是冷冰冰:“是,我就是老赖。这次帮你修东西不要钱,下次……不,没有下次。你不要来找我了,好不好。”
      好不好,不要来打搅我已经逃离你,好不容易过上的安稳生活了。
      “你看你来找我,和你说这么多你还是会失望。”
      李青眠眼前的贺君临已经被泪模糊重影,听着他一字一句字字珠玑:“自取其辱不是你这种自尊心强的好学生该有的做法,恶心别人的生活也不是你这种正人君子该有的行为。”
      回武汉,本来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他还活着,李青眠也就活着。
      这一切本来就是李青眠因贪婪而自作主张造成的自取其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误解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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