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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烬源复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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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死一线
陈景和仓惶逃离的脚步声,迅速被风雪和夜色吞噬。废墟之中,再次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铁狂那断续、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喘息**。
林云霁靠着冰冷的断墙,胸前的“月华”古玉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暖流,这暖流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光热,勉强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生机,同时也被动地、持续地滋养着胸口那枚愈发凝实的“烬痕”。他的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反复挣扎,灵台那点“清明之火”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只剩下一种本能的、对“我是林云霁”这个认知的最后坚持**。
他的目光,沉重地、几乎是挪动般地,落在对面的铁狂身上。
铁狂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右臂连同右侧胸膛的“惨白虚无”,已经蔓延过了心口,侵入了左侧胸膛。他的皮肤失去了所有血色,变成一种与周围“烬域”极为相似的、不自然的灰白。皮下的肌肉和骨骼,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空”了所有的“存在”与“活性”,只剩下一层脆弱的、即将崩解的空壳。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到了几不可闻,只有喉咙深处偶尔发出的、仿佛是破风箱般的、短促的“嗬嗬”声,证明着他还未彻底死去**。
师傅……要不行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林云霁麻木的灵魂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铁狂是在他最绝望、最危险的时候,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援手,并为他付出了惨重代价的人。这位粗豪、直率、有时甚至有些蛮横的体修师傅,是他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感受到的第一缕、也是最后一缕真实的温暖。
而现在,这缕温暖,即将在这片冰冷的、死寂的“烬域”中,彻底熄灭。
不……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
一股强烈的、不甘的情绪,冲破了“烬痕”带来的冰冷麻木与“浸染”的压制,在林云霁心中燃烧起来。他不顾胸口“烬痕”传来的警示性悸动,不顾灵台“清明之火”的摇曳,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铁狂的方向,艰难地、一寸一寸地、爬了过去。
碎石和积雪摩擦着他破损的衣衫和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咬着牙,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铁狂那张迅速失去生机的脸**。
“师……傅……”他爬到铁狂身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铁狂,却又僵在了半空。他不敢。铁狂身上那“惨白虚无”的侵蚀,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仿佛触碰一下,自己也会被那种“抹除”的力量所污染、吞噬**。
更何况,他能做什么?他自身难保,经脉中灵力枯竭,只靠“月华”古玉的一丝暖流吊着性命。他不懂医术,不会救人,在这绝对的死寂领域中,他就是一个最无力的囚徒**。
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那刚刚燃起的一丝不甘也彻底淹没**。
“不……我不能……”他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废墟中心——那片灰白领域,那个静卧的、制造了这一切绝望的源头**。
夜烬。
只有他。
在这片“烬域”之中,只有这个绝对的、漠然的、掌握着“死寂”与“终焉”力量的存在,或许……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能够逆转铁狂身上那同样源于“烬域”的、“抹除”性的侵蚀?
这个念头是如此荒谬,如此危险。向夜烬求救?求这个视万物如蝼蚁、宣告他为“所有物”、一个念头就能抹杀接近元婴妖禽的恐怖存在,去救一个与他毫无关系、即将死去的凡人?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甚至是在触碰那最深的禁忌。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看着铁狂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停止,林云霁的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与恐惧,也被那种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温暖消逝的绝望与不甘所吞噬。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转过身,面向废墟中心的夜烬,用尽所有的力量,嘶哑地、绝望地、喊了出来:
“救他!”**
“求你……救救我师傅!”**
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带着哭腔与绝望的哀求,显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
夜烬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静卧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也只是将其视为一缕无关紧要的、即将消散的风声**。
“我知道你听得见!”林云霁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绝望到了极致后的疯狂),继续嘶喊,“你是‘本尊’!你那么强!你能抹杀一切!为什么不能救人?”
“他是为了护着我才变成这样的!是因为你的‘域’!是因为你!”
“你既然说我是‘本尊的人’,那他是我师傅!你救救他!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以后……我以后都听你的!绝不违逆!”
他语无伦次地喊着,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不断地滑落。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他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的、最后的挣扎,将所有的希望(如果那能称之为希望的话),寄托在眼前这个最不可能的对象身上**。
也许是他的哭喊声太过“吵闹”,也许是他话语中某个词触动了什么**。
一直静卧的夜烬,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再次、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同时,他那平放在身侧的、苍白的左手,食指的指尖,又是一次、几乎是同时地、“蜷缩”了一下。
这一次的“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明显一些。
林云霁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目光死死地盯着夜烬,连呼吸都忘记了。
夜烬没有睁开眼。
但是,他周身那片灰白的、绝对死寂的“烬域”,却在这一刻,发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微妙的变化**。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是从大地深处、从虚空尽头传来的、极其古老而宏大的嗡鸣,开始在这片废墟的地底、在“烬域”的核心处,缓慢地、由弱渐强地、响了起来**。
随着这嗡鸣声的响起——
以夜烬静卧的身体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恰好是“烬域”覆盖的范围)的地面,开始“亮”了起来**。
不,不是“亮”。
是地面上那种绝对的、单调的灰白色泽,开始变得“活跃”,“流动”起来。仿佛那不是泥土和石头,而是一层凝固的、由最纯粹的“死寂”与“终焉”法则构成的——“浆液”。
这些“浆液”缓慢地、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向着夜烬的身体汇聚、流淌。而夜烬那苍白枯槁的身体,在这些“浆液”(或者说,是“烬域”本源力量的显化)的滋养下,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光”**。
不是之前那种毁灭性爆发的灰白光芒**。
是一种更加内敛的、仿佛是“存在”本身在“呼吸”、“恢复”的——“脉动之光”。
夜烬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死寂”的感觉,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他的呼吸(如果那能称之为呼吸的话),也变得更加有“节奏”,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种即将断绝的感觉**。
他在吸收“烬域”的力量!他在……恢复**?
林云霁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这诡异而神圣(如果那能称之为神圣的话)的一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中、地面下,那原本弥漫的、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正在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意志所“调动”,“收束”,化为一种更加凝实、更加纯粹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汇入夜烬的体内**。
这种“恢复”的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当那地下的嗡鸣声渐渐停息,地面上流动的灰白“浆液”也重新归于平静,化为普通的灰白地面时——
夜烬周身散发的那种“脉动之光”,缓慢地、敛入了他的体内。
他没有睁开眼。
但是,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晰”、更加“存在”的、冰冷而漠然的意志,仿佛从更深的沉眠中,“浮”上了一层,笼罩了这片“烬域”。
然后,
夜烬那一直静卧不动的身体,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猛地、从地面上——“悬浮”了起来**!
不是站起,不是坐起**。
是整个身体,保持着平卧的姿态,离地三尺,静静地悬浮在了灰白领域的中心上空!
他的长发无风自动,轻柔地在身后飘散。粗麻布衣的褶皱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苍白,枯槁,俊美,死寂。
但此刻,一种无法形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仿佛是“规则”本身化身的——“神性”(或者说,是“终焉神性”),从他悬浮的身体上,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充斥了整个“烬域”**。
林云霁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在这种“神性”的注视(尽管夜烬并未睁眼)下化为齑粉。他拼命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胸口的“烬痕”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是“朝拜”与“颤栗”的共鸣。
夜烬悬浮在空中,静止了片刻。
然后,
他那悬浮的身体,缓慢地、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规律的、漠然的方式,“转”了过来**。
从平卧,变成了面向下的、俯卧的姿态。
他的脸,正对着下方的地面,对着……那个蜷缩在铁狂身边、不敢抬头的林云霁,以及……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不可察、生机即将彻底熄灭的——铁狂。
夜烬那紧闭的眼睑,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极其微小的缝隙。
没有露出眼眸**。
只是一条黑暗的缝隙。
但就是这条缝隙中,有一道冰冷的、漠然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与本质的“目光”,“落”在了下方的铁狂身上**。
目光所及,铁狂身上那正在不断蔓延的、“惨白虚无”的侵蚀,似乎……“停顿”了一下。
然后,
夜烬那悬浮的、苍白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向下、“点”了出去**。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只是一个简单的、漠然的动作。
但就在他食指“点”出的同一瞬——**
“嗤——”**
一缕细如牛毛的、纯粹到了极致的、呈现出一种“虚无之灰”色泽的、仿佛是“死寂”本源凝练而成的——“丝线”,从他的食指尖端,悄然飘落,轻盈地、准确地、落在了铁狂胸口——那“惨白虚无”侵蚀的最中心、也是最接近心脉的地方**。
“丝线”接触到那“惨白虚无”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是水滴融入油中的声响。
那不断蔓延的、代表着“抹除”与“消失”的“惨白虚无”,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同源却又绝对的“秩序”,竟然……猛地、“凝固”了!
不再蔓延,不再扩散。
就像是一幅正在燃烧的画卷,被无形的冰水瞬间浇灭、冻结**。
然后,
那缕“虚无之灰”的“丝线”,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但不可抗拒的速度,“融”入了那片“惨白虚无”之中。
随着“丝线”的融入,“惨白虚无”的颜色,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那种绝对的、令人不安的“虚无”之白,而是渐渐地、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与“烬域”、与夜烬力量同源的——“灰”**。
这种“灰”,不是侵蚀,不是破坏。
更像是一种……“转化”,“定格”,或者说,是将这种“抹除”的过程,强行“中止”并“固定”在了某一个特定的状态**。
铁狂胸口那片被侵蚀的区域,不再扩散,也没有恢复,而是变成了一种僵硬的、灰白色的、仿佛是石膏或特殊金属铸就的——“疤痕”。
而随着这“疤痕”的形成,铁狂那即将彻底断绝的生机,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
他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即将停止的感觉。他脸上的死灰色,也稍稍褪去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纯粹的“死色”**。
他……活下来了。
虽然状态依旧危重,胸口留下了诡异的灰白“疤痕”,但他的生命,的确被从死亡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定格”在了一个濒死却未死的状态。
做完这一切,夜烬那睁开一线的眼睑,缓缓地、重新闭合。
他悬浮的身体,也慢慢地、重新落回了地面,恢复了之前静卧的姿态**。
周身那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神性”与“脉动之光”,迅速地收敛、消失。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但林云霁知道,不一样了。
夜烬“恢复”了一些力量,并且……真的出手,“救”了铁狂。
尽管那种“救”的方式,如此诡异,如此漠然,如此充满了不可知的后患(那灰白的“疤痕”是什么?),但铁狂确实活下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胸口多了一片灰白“疤痕”、呼吸渐趋平稳的铁狂,又看了看重新归于“沉寂”的夜烬,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感激?恐惧?迷茫?还是一种更深的、对未知命运的无力与顺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欠夜烬的,不仅是一条命,一个“所有物”的身份,还有……救师之恩**。
而这份“恩”,将以何种方式、在何时偿还,他无从得知。
夜,依旧深沉。“烬域”之中,死寂如故**。
但囚笼中的囚徒,与那制造囚笼的“神”之间,那根无形的、冰冷的纽带,似乎……因为这一次“救赎”,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