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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烬域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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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窥者之伤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嘶哑的抽气声,在废墟边缘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陈大夫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背靠着一截焦黑的断木,胸前棉袍被他自己喷出的鲜血浸染出大片暗红的污迹。他脸色蜡黄,山羊胡上沾着血沫,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黯淡无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深沉的震骇。
他颤抖着抬起手,试图去抓取散落在身旁雪地里、已经碎裂成几瓣的古旧罗盘碎片,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根本无法聚拢。那罗盘是他师门传下的重宝,用以探测天地间各种奇异气机与古老存在的痕迹,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也是他敢于深入此地的最大依仗。然而,在那片灰白“烬域”的恐怖反噬下,这件宝物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瞬间崩毁!
“好……好可怕的‘域’……”陈大夫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后怕。“仅是自发的排斥反应,就有如此威能……若是其主人真的‘醒’来……”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他勉强抬起头,目光越过废墟的断壁残垣,再次落在废墟中心那片诡异的灰白领域,以及领域中静卧的那个身影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中不再有狂热与探究,只剩下深沉的忌惮、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了某种惊世秘密的悸动。
“那位……究竟是什么存在?”他的目光又扫过废墟内另外两个奄奄一息的身影——那个被钉在墙上、半边身子都呈现出诡异“惨白虚无”的魁梧大汉,以及那个蜷缩在断墙下、胸口隐有微弱光晕、面色惨白如鬼的少年**。
这三人(或者说,一“存在”加两人)为何会在此地?那灰白“域”是如何形成的?那少年胸口的微光又是什么?与那中心的存在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在陈大夫心中翻滚。但此刻,他丝毫不敢再有靠近查探的念头。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那片“域”及其主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摸出几个晶莹的玉瓶,倒出几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胡乱塞进嘴里,然后盘膝坐好,开始运功化解药力,疗治内伤。他的修为并不算顶尖,大约在金丹初期左右,但胜在功法中正平和,且精通医理药性。在丹药的辅助下,他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但他不敢完全沉入疗伤。他的灵觉始终保持着一丝对废墟中心那片“烬域”的警惕。同时,他也在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此地绝对不能久留。那“域”的主人虽然似乎在沉眠,但其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源。而且,这里发生的一切,必须尽快上报!不是上报给青石镇的镇长,而是……他背后真正的“组织”**。
陈大夫,或者说,“陈景和”,他的真实身份,并非简单的乡镇坐堂大夫。他是隶属于一个隐秘而古老的、专门搜集和研究世间各种奇异现象、古老遗迹、强大存在踪迹的组织——“窥天阁”的外围成员。他的任务,就是隐匿于世俗,观察和记录一切不寻常的事物**。
今夜“剑庐”方向的冲天光柱和恐怖灵压,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本以为是某种异宝出世或高阶修士斗法,前来查探,却没想到,竟遇到了如此超乎想象的、可能震动整个“窥天阁”甚至更高层次的——“发现”**!
“必须……必须将消息传回去……”陈景和心中念头急转。但他此刻重伤,而且绝不敢在此地动用任何可能引起那“域”主人注意的传讯手段。他只能等,等伤势稍稳,立刻离开,用最快、最隐蔽的方式,将消息传回阁中。
就在他心中盘算之际——
废墟内,一直强撑着的铁狂,气息骤然急促了起来,脸上涌起一阵不自然的潮红,接着又迅速褪去,变得更加灰败。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傅……”林云霁艰难地、微弱地呼唤了一声,眼中充满了焦急与绝望。他能感觉到,铁狂的生机,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逝。那“惨白虚无”的侵蚀,已经蔓延到了心脉附近,即将触及最后的生机源泉**。
陈景和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目光投了过来。看到铁狂的状况,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作为一名医者,他能看出铁狂的伤势极其诡异和危重,那种“存在”层面的剥离与抹消,根本不是普通丹药和医术能够治疗的。这大汉,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林云霁身上。这少年虽然同样重伤垂死,气息微弱,但胸口那点微弱的、温润的光晕,却顽强地维系着他的一线生机,甚至在极其缓慢地修复着他的伤势。这种生机的性质……与那片灰白“域”截然相反,却又仿佛有着某种深层的联系。
“这少年……或许是个突破口。”陈景和心中暗忖。如果能从这少年口中问出些什么,或者弄清楚他胸口那光晕的来历,对于了解此地的秘密,以及向阁中汇报,都大有裨益。
但他同样不敢轻举妄动。少年身处“烬域”边缘,与那中心的存在关系不明。贸然接触,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引发那“域”的恐怖反应**?
就在陈景和犹豫、林云霁绝望地看着铁狂生机流逝之际——
异变,再次发生。
但这一次,不是来自“烬域”或夜烬。
是来自天空**。
“唳——!!!”
一声凄厉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禽类啼鸣,猛地从极高的夜空之上、那铅灰色的浓厚云层之中,穿透而下!
这啼鸣声中,蕴含着一种暴戾、凶残、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志,与“烬域”的绝对死寂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惊胆战!
“什么东西?!”陈景和猛地抬头,脸色再次大变!他感应到一股强大而邪异的气息,正在云层之上高速接近!这气息的强度,远在他之上,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接近元婴!而且,那种暴戾凶残的意志,绝非善类**!
“不好!是冲着这里来的!”陈景和瞬间明白了。此地连续爆发的异象(夜烬苏醒灵力爆发、灰白光柱、以及刚才“烬域”的震荡),恐怕早已吸引了不止他一人的注意!这头隐藏于云层之上的凶禽,显然也是被吸引而来的“窥探者”之一,而且,看其气息,来者极为不善!
“唳——!!!”
第二声啼鸣更加接近,仿佛就在头顶!浓密的铅云被一股狂暴的气流撕开,一个巨大的、翼展足有十余丈、通体覆盖着暗红色、仿佛凝固血痂般羽毛的狰狞凶禽,猛地从云层中俯冲而下!它的双眼赤红如血,闪烁着贪婪与暴戾的光芒,巨喙如钩,爪尖闪着幽蓝的寒光,显然带有剧毒!
它的目标极为明确——直指废墟中心,那片灰白的“烬域”,以及领域中静卧的夜烬!仿佛那里有着对它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同时,它那赤红的目光,也扫过了废墟中的铁狂、林云霁以及边缘的陈景和,眼中的暴戾之色更浓,显然将他们也视为了可以随意碾杀的蝼蚁或者……开胃小菜!
“血羽魔鹫!”陈景和失声惊呼,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之色!这是一种极为罕见且凶残的四阶妖禽(相当于金丹后期),喜食生灵精血与魂魄,尤其对各种能量充沛或气息奇异的存在感兴趣!这畜生定是被此地残留的恐怖灵压和“烬域”的奇异气息所吸引而来**!
面对俯冲而下的血羽魔鹫,陈景和根本不敢有丝毫抵抗的念头,他强压伤势,连滚带爬地向后急退,想要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至于废墟中的铁狂和林云霁,他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
林云霁看着那遮天蔽日般俯冲而下的恐怖凶禽,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暴戾威压,心中的绝望达到了顶点。前有“烬域”与夜烬这无法抗拒的囚笼,后有这凶残暴戾的妖禽索命,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甚至能闻到那魔鹫翅膀扇动带来的、夹杂着血腥与腐臭的恶风**!
铁狂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刺激,回光返照般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俯冲而下的魔鹫,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徒劳**。
就在那血羽魔鹫的巨爪,即将触及废墟上空,其带起的腥风已经吹得废墟中的积雪和尘埃四处飞扬,林云霁和铁狂都闭目待死的刹那——**
一直静卧在灰白“烬域”中心的夜烬,眉心处,那点暗沉的灰光,再次、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眼球的转动。
是一种……更加本能的、对“噪音”与“侵扰”的——“厌烦”**。
就在那灰光闪烁的同一瞬——
“咻——”**
一道细如发丝、凝实到极点的、纯粹由绝对死寂与冰冷构成的灰白色“光线”,从夜烬眉心前方的虚空中,无声无息地、“射”了出去**。
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忽略了空间的距离**。
下一刹那,这道灰白“光线”,便直接、“穿”过了那头正在俯冲、气势汹汹的血羽魔鹫的——头颅**。
“唳……?”**
血羽魔鹫那充满暴戾的啼鸣,戛然而止,化为一声充满了疑惑与不解的、短促的尾音**。
然后,
它那巨大的、狰狞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身躯,就这样,在俯冲的惯性作用下,继续向着废墟砸落,但在接近废墟上空约十丈的高度时——**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是气泡破裂的声响**。
整头血羽魔鹫,连同它体内沸腾的妖力、暴戾的魂魄、坚韧的羽毛与骨骼……一切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化”为了一片蓬勃的、灰白色的、细腻的——“灰烬”**。
这些“灰烬”在夜风中飘散,还未落地,便已经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废墟上空,恢复了平静。只有铅云依旧低垂,风雪继续呼啸**。
陈景和保持着向后逃窜的姿势,僵硬地定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了一个极度惊骇的、可笑的模样。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看着那头足以轻易撕碎他的四阶妖禽,就这样……在一道微不足道的灰白“光线”下,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这是什么力量?这是什么层次的存在?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眉心微光一闪,便瞬间抹杀了一头接近元婴的凶禽**?
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陈景和。他知道,自己刚才能从“烬域”中捡回一条命,绝对是侥幸中的侥幸!那“域”的主人,根本就没有真正“在意”过他这只蝼蚁!而现在,这头不知死活的妖禽,则用自己的彻底湮灭,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废墟中,林云霁和铁狂也同样被这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尽管他们已经见识过夜烬抹除黑衣老者的恐怖,但再次目睹这种绝对的、漠然的、视强大生灵如无物的毁灭方式,依旧让他们的灵魂为之战栗。
夜烬依旧静卧,眉心的灰光早已敛去,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驱赶蚊蝇的动作**。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却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那头已经不存在的魔鹫),都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在这片“烬域”之中,夜烬便是绝对的主宰,是生死的判官。他的“沉眠”,不代表软弱,恰恰相反,是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凌驾一切的“在场”。
任何“喧嚣”,任何“侵扰”,都将在其漠然的意志下,归于永恒的——死寂**。
陈景和再也不敢停留,他强压着翻腾的气血和恐惧,转身,跌跌撞撞地、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着风雪深处、远离废墟的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将今夜所见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尽快地,报告上去!这里的秘密,已经不是他这个层次能够触及和处理的了**!
废墟中,再次只剩下了铁狂、林云霁,以及废墟中心那个静卧的、制造了这一切恐怖与死寂的——夜烬。
林云霁看着陈景和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又看了看气息愈发微弱、即将油尽灯枯的铁狂,最后,目光落在了夜烬身上。
绝望,如同这片“烬域”一样,无边无际,将他彻底吞没。
他是这“域”中的囚徒,是夜烬“所有”的“人”。他的生死,他的未来,都不再由自己掌控。
而这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囚禁与等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