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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饵与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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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前的紧张感像初夏的潮气，无声慢润了江北附中。
“松哥，再来一局？”
放学后的篮球场，孙炜带着几个体育生第三次拦住沈松的去路，脸上挂着热络的笑，手臂却不由分说地把篮球塞进他怀里。
沈松抹了把额角的汗，阳光下他笑得比谁都灿烂，手一扬，篮球划出漂亮的弧线落入筐中。
“行啊。”
他答得爽快，心里那根弦却绷紧了。孙炜这周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美名其曰“切磋”，实际是要榨干他的精力，好让他在射箭选拔赛上出丑。
【玩这套。】沈松面上不显，又一次带球过人时，却故意让动作慢了半拍。
他需要证据。
何以青站在三楼走廊的窗边，目光落在球场上那个腾挪跳跃的身影上。
夕阳把沈松的头发染成暖棕色，也把他后颈的汗照得发亮。
他看着沈松那看似爽朗却暗藏锋芒的笑容，心里想着：这场戏是时候结束了。
昨夜，一份关于孙炜父亲项目账目问题的匿名邮件，已经精准地躺在了沈氏集团三位核心高层的邮箱里。邮件甚至贴心地附上了关键证据的获取路径。他算好了时间，此刻，风暴应该刚刚在孙家头顶成型。
第二天早自习，沈松盯着何以青解题时微蹙的眉头走神。
阳光描摹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稿纸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沈松忽然觉得，这道物理竞赛压轴题，比何以青的侧脸要无趣一万倍。
他撕下半张草稿纸，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答案，揉成团，轻轻砸在何以青的笔尖旁。
何以青笔尖一顿，展开纸团。上面是另一种更简洁犀利的解法，跳过了三个繁琐步骤，直抵核心。
他抬眼，对上沈松带着笑意的挑衅目光。“思路不错。”何以青声音平静，将纸条夹进书页，“第三步用了非惯性系参考，超纲了。”
“能解出来不就行了？”沈松靠回椅背，笑得恣意，“‘学神’同桌，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何以青没再反驳，他只是垂下眼，在那张纸条的边缘，用极小的字，补上了一个更基础的替代步骤，然后将它重新推回沈松那边。
沈松看着那行工整的小字，脸上笑容更甚，“还挺厉害啊，同桌。”
时间在笔尖和试卷的摩擦间溜走，转眼到了下午的体育课。
热身跑圈后是自由活动，人群一哄而散。沈松刚拿起一个篮球，就被孙炜从侧面拦住。
“松哥，”孙炜的脸色惨白，声音压得很低，“借一步说话，就几分钟，器材室那边没人。”
沈松挑了挑眉，随手把篮球扔给不远处的宋亦安：“等着。”
他走向坐在一边安静看书的何以青，蹲下说：“小同桌~我去处理点事，等哥回来带你打球啊。”
何以青抬眼，冷淡地说：“不打。”
沈松起身，嘴里嘟囔着，“啊，冷漠，这是何等的冷漠！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冻人，企鹅来了都得找我借羽绒服！”
何以青放下书，作势要起身：“你还走不走？”
沈松连忙后撤，双手抱拳，“告辞。”
逗完何以青，他转身跟着孙炜走向位于操场角落的废旧器材室，眼底的笑意骤然褪去。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时，一直安静坐在树荫下的何以青，不近不远地跟在了后面。
器材室的门被推开，灰尘在斜射的光柱里飞舞。孙炜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沈松！是不是你？！”他声音发颤，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热络，“就为了一个破名额，你就下这种死手？！”
“哪个‘破名额’？”沈松靠在落满灰的器材架旁，好整以暇，“说清楚。”
“我爸！他负责的项目出事了！今天一早审计就上门了，证据确凿！”孙炜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发抖，“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一夜之间搞到这些东西？！”
沈松微微眯起了眼。
孙父项目出事？而且是一夜之间证据确凿？这效率，不可能是他爸，以他爸的行事风格，如果要对下属动手，会先敲打、再给机会，最后才是雷霆手段，绝不会如此措不及防。
那么，是谁？
一个名字，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闪过他的脑海——那个总是安静坐着，对周遭漠不关心的同桌。噢，不对，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总会不自知地泄露一丝情绪。
但这个念头太过荒谬，被他瞬间按下。可那股被人“抢先一步”、甚至“代为出手”的异样感，却真切地留了下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证据确凿？”沈松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嘲讽，“那说明，是你爸自己手脚不干净，留了太多尾巴，让人抓到了把柄，关我什么事？”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千钧之力：“至于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孙炜，从你家动歪心思那天起，就该想到今天。”
这话模棱两可，既像是承认，又像是纯粹的恐吓。但在孙炜听来，无疑是坐实了沈松就是幕后推手。
仓库门就在这时被推开。
何以青站在光影交界处，校服领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他的视线掠过脸色惨白的孙炜，落在沈松身上。
空气凝固了一瞬。
孙炜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看到了揭穿真相的证人，表情扭曲地指向何以青：“他……他都听见了！沈松，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
沈松没理他。他的目光自门推开那一刻起，就牢牢锁在何以青脸上。他在评估，在探究——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何以青的出现，是巧合，还是……？
然后，他看到了。
何以青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海般的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孙炜的崩溃、他的对峙，甚至这满室灰尘——都不过是他预料之中的画面。
这种过分的平静，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松心里漾开更深的涟漪。
就在沈松思绪飞转的刹那，何以青动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咔哒”一声轻响，不算重，却仿佛给这个空间上了锁。他将自己，也关进了这个局里。
然后，他走向仓库深处堆放旧体操垫的角落，那里光线昏暗。他背对着两人，俯身，似乎是在一堆废弃器材里寻找什么。整个过程旁若无人，仿佛他们激烈的对峙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沈松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何以青这个“寻找东西”的举动，太自然，也太刻意了。自然得像他本就该出现在这里，刻意得……像在为他自己的出现，提供一个无可指摘的理由。
【他在给我递台阶。】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划过沈松的脑海。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再也无法压制：
如果……清除孙父的，真的不是父亲的手笔呢？
如果那个在幕后快、准、狠地出手，行事风格与沈家截然不同，却又实实在在地帮自己扫清了障碍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同桌呢？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几乎要颠覆沈松对何以青的全部认知。但诡异的逻辑链条却在脑中自动衔接：何以青的转学时机、那份远超普通学生的沉静、偶尔泄露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还有此刻，这恰到好处出现并完美融入现场的“巧合”……
沈松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玩味，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孙炜，而是转过身，面向何以青那清瘦的背影。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足以让仓库里每一个人听见，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找什么呢，同桌？需不需要……‘热心市民沈同学’帮你一起找？”
他特意加重了“热心市民”四个字，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何以青平静的表象，直视那个可能藏在深处的、令他心悸的真相。
而背对着他们的何以青，在昏暗的光线里，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微澜。
【……太敏锐了。】
他在心里轻叹。
果然，想完全瞒过他，是奢望。
就在沈松话音落下的瞬间，器材室生锈的铁门被“哐哐”拍响，宋亦安的大嗓门穿透门板：“老沈！沈松！你掉里面啦？老张头（体育老师）喊集合了！再不出来算你逃课！”
室内的诡异气氛瞬间被打破。沈松“啧”了一声，对何以青露出一个“真可惜”的笑容，转身拽开面如死灰的孙炜，拉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