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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囚笼的初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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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数到第三百二十七块天花板上的水渍时,门开了。
他没动。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四个小时。那支针剂打进去后,身体就不太听使唤了。神经抑制剂像一层膜裹着他,只有脑子还能在黑暗里慢慢转。
黑礁监狱的医疗观察室没有窗。灯是白的,有三盏在闪,在墙上照出抖动的影子。空气里有消毒水味、铁锈味,还有别的——很多Omega住过后留下的绝望,已经渗进墙里。
“编号743,林栖。”
声音平平的。林栖转眼看过去,两个狱警站在门口,黑制服,腰上挂着鞭子。后面跟着穿白大褂的,不是老杰克,是个年轻医生,低头看着板子。
林栖慢慢坐起来。动作很沉,像在水里动。后颈的抑制环在响,很低的声音,又在扫他的信息素。
“站起来。”年轻医生说,没抬头。
林栖站直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慢。三个月零三天。这是他在这个铁盒子里过的日子。每一面墙都想把他磨成该有的样子。
“他们不是在‘矫正’我们,他们是在‘格式化’我们。”
他在床板底下划了这句话。用指甲划的,只有他自己懂。但有什么用?他还是743,一个因为“基因不稳”和“OO倾向高危”被扔进来的囚犯。
“脱上衣。”医生说。
林栖手指搭在扣子上。囚服很糙,洗得发白。他解开第一颗,第二颗。能感觉到狱警在看——不是那种看,是更冷的东西,像在检查货物。
监狱外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突然的、很深的安静,像有人捂住了整个监狱的嘴。连那三盏闪的灯都稳了,光定在墙上。
年轻医生抬起头,脸上有点空。两个狱警对视一眼,手按上武器。林栖手停在第三颗扣子上。
他闻到了。
在消毒水和绝望下面,有新的东西渗进来。很淡,像很远的光——冷的,利的,有雪和铁的味道。美洲狮。顶级的。但是个omega.
信息素漫过走廊,空气都像被冻住了。林栖后颈的抑制环尖响了一声,然后弱下去,变成服从的呜咽。
年轻医生脸白了:“这是——”
“别说话。”
声音从走廊尽头来。不高,但切开了所有声音。
林栖看见狱警站直了,手从武器上挪开。医生慌忙关板子,差点掉了。林栖站着,手指抓紧了囚服。
脚步声不快不慢,每一步都一样响。林栖低头看自己的脚踝——有抑制环留下的青紫印子。
然后他看见了靴子。
黑的,皮的,很干净。停在医疗室门口,离他三米远。林栖抬眼往上看——腿很长,黑制服,银色绶带,最后,是一张脸。
谢沧暝。
就算有抑制环,林栖还是抖了一下。不是怕,是更隐秘的东西。美洲狮基因omega,S级异能“绝对掌控”。帝国最年轻的大公,北城家管事的。
还有——如果监狱里传的话是真的——黑礁监狱真正的控制者。
谢沧暝没看林栖。他扫了眼医疗室,看闪的灯、墙上的水渍、医生手里的板子。眼神里没情绪,只有看东西好不好用的样子。
“紊乱期早了。”谢沧暝开口,声音像冰,“我要‘活体抑制剂’。”
医生咽了下口水:“阁下,规定要三个医生一起评估,还有——”
“不要背规定。”谢沧暝打断他,终于看向林栖,“我要他。”
时间好像拉长了。林栖看见谢沧暝的眼睛——浅蓝色,像冻住的湖。但深处有别的东西: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紧,还有信息素的雪原下滚着的乱。
“他?”医生声音尖了,“可是阁下,743档案里记了,他猫薄荷基因纯,但OO倾——”
“我知道他档案。”谢沧暝说,语气里有了一丝可以叫“不耐烦”的东西,“七个月前,我签字把他送来的。我知道他是omega,我也是,不是吗?”
空气停了。
林栖觉得心跳空了一拍。他看着谢沧暝制服上的银绶带,上面绣着星星的轨迹。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在文件末尾签冰冷名字、把他扔进这里的人,现在站在面前,要用他的基因把他从牢房提出来。
谢沧暝往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打破了什么。美洲狮信息素涌过来,冷的,压人的,但奇怪地……稳。谢沧暝在用意志控住紊乱,但林栖的猫薄荷基因已经在反应了——后颈发热,抑制环在抗议,他自己差点要放出信息素去平复那冰下面的火。
这是“错”的。这是“病”的。这是帝国不让的OO反应。
但谢沧暝好像不在乎。他停在林栖面前,只剩一米。林栖能看清他领口下锁骨的线,右手手指不自觉地微蜷——又一个紊乱的小迹象。
“猫薄荷基因纯度92.7%,史上最高。”谢沧暝说,像念数据,“黑礁七个月,信息素测试全过,抑制剂用得比平均少15%。”他停了一秒,蓝眼睛真正对上林栖,“你很会控制自己。”
这不是夸。这是观察结果。
林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他该说什么?谢您看到我听话?还是问您为什么扔我进来?最后,他低下头,让黑发遮住眼。
“带他去准备。”谢沧暝对医生说,转身要走。
这时,警报响了。
真的警报——尖的,刺耳的,红光在转。走廊广播里有机器的女声:“全体注意。C区暴动。重复,C区暴动。所有非战斗人员去安全区。警卫队——”
广播断了,变成电流声。
年轻医生叫出声。两个狱警拔出鞭子,挡在门口。谢沧暝停下,侧耳听——不是听警报,是听更远处。林栖也听到了:闷的撞击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撞监狱;还有隐约的喊叫,疯的,绝望的。
“又是诱导剂泄露。”谢沧暝低声说,语气里没意外,只有确认,“格里高利的人越来越急了。”
他转向狱警:“封医疗区。你们留在这。”然后看医生,“你,跟我来。”
医生脸惨白:“可是阁下,你是omega!!!??”
“怎么?”谢沧暝说,信息素突然更压人,空气都重了,“你想抗令?C区医疗站要人。现在。”
医生跟了出去。谢沧暝到门口,又停了。他没回头,对林栖说:
“你在这。别动。”
门关上了。
医疗室里只剩林栖和两个狱警。红光在转,警报在响,远处的撞声更密了。林栖慢慢地扣上扣子。手很稳,没抖。
一个下巴有疤的狱警看了他一眼:“坐下。”
林栖坐回铁床上。凉的。他又开始数水渍——第三百二十八块,像破叶子。第三百二十九块,像没瞳孔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谢沧暝的信息素在远去。冷的雪原味退潮一样没了,留下原本的浊气。但有东西留下了——一点微妙的共鸣感,像弦被拨过后还在颤。
猫薄荷基因想平复美洲狮的乱。
这是错的。这是病的。
林栖闭眼,默背帝国《基因纯洁法》第十七条:“任何Omega对其他omega的信息素产生安抚冲动,均为基因缺陷表现,需接受矫正治疗。”他背得很熟,每个字都像冰钉子,往意识里钉。
但今天这些话没重量了。它们在空气里飘,落不下来,因为他的身体记住了另一件事——谢沧暝的信息素裹住他时,后颈的抑制环第一次安静了。不是被压住,是更深的:两种基因在古老层面的共鸣,帝国说“错”,他的每个细胞说“自然”。
撞声突然近了。
还有爆炸声——不大,炸弹的闷响。林栖睁眼,看见两个狱警紧贴在门边,向窗往外看。红光把他们的侧脸照成血色。
“妈的,他们冲破了C区封锁!”年轻点的狱警低吼,“那些疯子用了什么?!”
“诱导剂过量会毁脑子。”疤脸狱警声音紧,“他们会消灭所有动的东西…”
话没完,医疗室的门被重重地撞了。
不是敲,是撞。整个门框都在震。林栖从床上站起来,退到墙角。两个狱警举起鞭子,蓝电光在鞭梢跳。
“开门!里面的人开门!”外面有哑的喊叫,混着疯笑哭,“开门!我们要抑制剂!要——”
又一次撞。门锁响了,“不太好听的声音”林栖想。
疤脸狱警按通讯器:“医疗区3号室被攻击!要支援!重复…”
通讯器里只有电流声。
门锁断了。
门被撞开一条缝,一只青筋暴起的手伸进来,手指乱抓。然后第二只,第三只——至少三个人在外面推。眼睛在红光里乱转,嘴角流口水。诱导剂过量的样子:信息素系统全崩了,理性没了。
“退后!”年轻狱警挥鞭。
电光打中一只手臂,那人惨叫,却没退,更疯地往里挤。缝更宽了。林栖看见外面走廊里还有五六个暴动的,有的砸墙,有的撕自己衣服。空气里全是乱的、混的Omega信息素味,恶心。
疤脸狱警开枪了。子弹打中一个暴动者的胸口,那人抽着倒下。但疤脸狱警开枪了。但更多的手伸了进来。门被推开了一半。
“他们要进来了!”年轻狱警的声音变了调。
第一个暴动者挤进了医疗室。是个瘦高的男人,眼眶深陷,脸上有新鲜的抓痕。他看见了林栖,眼中闪过疯狂的光:“抑制剂……给我抑制剂……”
他扑了过来。
林栖没有躲。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只脏手抓向自己的喉咙。时间好像变慢了——他能看见对方指甲缝里的血污,看见瞳孔里倒映的旋转红光。
然后他动了。
不是后退,是向前。他侧身,让那只手擦过自己的肩膀,同时抬起右手,手掌准确地按在对方后颈的抑制环上。这不是攻击姿势——是安抚姿势。他在监狱医疗队做杂工时见过。
“深呼吸。”林栖说,声音很平。
他的猫薄荷信息素——被抑制环压着,只剩一点点——悄悄放了出来。不是对抗,是引导。
暴动者的动作顿住了。
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茫然。他闻到了——薄荷的凉,很淡,像夜里片静。
“抑制剂在墙边的推车里。”林栖继续说,手按着对方的抑制环,“第三层抽屉。蓝色标签。”
暴动者眨了眨眼。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眼眶滑落。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了另一种脚步声。
整齐,沉重,带着金属碰撞的响声。是重装警卫队。
“放下武器!所有人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