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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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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铃铃。
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今天是开机的日子。
沈遇伸长胳膊,闭眼在床上胡乱翻找手机。
太困难了。
在家放纵的那些天,每日晚睡晚起。如今,得严格执行褚金泽制定的作息时间表,简直难如登天。
沈遇挣扎着爬起来洗漱。
然后被逼无奈,和褚金泽还有罗缘一起吃早餐。
褚金泽盯着沈遇的眼睛看了半天,平日忽闪的大眼睛今天肿肿的,像颗栗子,不似往常灵动。
他随口问道:“眼睛怎么了?”
沈遇心跳顿了一秒,没好意思说自己看剧本哭的,给眼睛哭肿了。他含糊地说:“额,水肿吧。”
褚金泽蹙眉,“晚上八点以后不要喝水。”
“啊?”水也不让喝啊?
“演员的基本修养。”褚金泽解释道:“不然上午一张脸,下午一张脸,会给拍摄造成麻烦。”
沈遇小声辩驳:“可我还不是演员呢。”
“所以从现在开始养成习惯。”褚金泽拍拍他的肩,“我去出妆了,你慢慢吃,吃完直接去车里等我。”
沈遇嘴里叼着块油饼,他忙不迭点头唔哝:“哦哦。”
罗缘和褚金泽一同起身走了。
他们常年在剧组生活,特别讲究工作效率。吃早餐也是速战速决型的,沈遇一时半会还跟不上节奏。
说是来当助理,可他压根儿不知道助理该干些什么。
得亏褚金泽没指望他。
沈遇慢吞吞吃完早餐,自己先去车里坐着。等人的时候,他拿出剧本反复琢磨,这个人物小传该怎么写,挑哪个角色会好写一些呢?
褚金泽饰演的男主角叫桑平,整个故事就是围绕他来讲的。
沈遇咬着笔杆子,歪头思考,那肯定不能写桑平,太难了。
而且万一他写得太好,被褚金泽抄去了咋办。
不行不行,不能给他抄。
还是挑个戏份少点的吧,反正褚金泽说了,随便挑谁都行。
*
《无声的审判》的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一个杜撰的小镇,杲蓝县。
一桩凶杀案,打破了这个小县城几十年的平静。
桑平是杲蓝县土生土长的青年,天生的聋哑人。父亲终日酗酒,他的母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抛下父子俩逃跑了。
桑平可以说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每天勤勤恳恳干活,挣得一点钱全都让他爹拿去买酒了。
他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水,没有希望。
然而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这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晴芳。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她在镇上经营了一家理发店。
她的生意非常不错,因为男人们有事没事,就爱去她这理发,刮胡子。
晴芳三十来岁,婀娜多姿,又能说会道,和县城的女孩们都不一样。
她烫着时兴的大波浪,打扮的美艳动人,这是桑平对她的第一印象。
桑平的助听器廉价,而且用了很久了,但他能听出来,晴芳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很动听。
他每天早晨,会给芳芳理发店隔壁的早餐铺子送货。
这是在晴芳来到杲蓝县之后,他最期待的一件事。
每次他送完货,那个美丽的女人,会穿着一身颇为暴露的睡裙,撩起一头秀发,蹲在门口刷牙。
有时候女人会对他浅浅一笑,他总会害羞地逃开。
桑平偶尔也会去她那,每次去之前,他会刻意不把胡子刮干净。这样,女人问他要不要刮胡子的时候,他就可以点头。
晴芳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高大瘦削的小哑巴。
晴芳是南方人,没怎么见过像他这么高的男人。哑巴虽然土里土气的,但模样确实不差。
这天桑平来剪头发的时候,晴芳照例给他刮胡子。
她让桑平躺在椅子上,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明明只是刮个胡子,那手指却不安分的,几次三番,蹭上他的喉结。
桑平不安地吞咽口水,喉结滚动。
从一团噪音里,他听出了女人的轻笑。
女人凑在他带着助听器的耳边,低声呢喃着,问他:“晚上要不要来?”
桑平慌慌张张地逃了。
他惶恐,不安,紧张,期待。
晚上?晚上去做什么?
他听不懂女人的意思,又好像听懂了女人的意思。
经过一整天的挣扎,在夜黑无人的晚上,桑平骑着他那辆老旧的大杠自行车,来到了理发店门口。
女人在二楼的阳台抽着烟,像是专门在等他一样。
她热情地邀请他进门,带他去了楼上的卧室。
在那个晚上,她言传身教,让桑平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那如梦似幻的一晚,在桑平内心疯狂冲击,他狂喜,他迷茫。可他还来不及向女人问清楚,后面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晴芳突然就死了。
他在拉着警戒线的店门口不停地张望,四周嘈杂又混乱,高频的音调在他耳边啸叫。
他胡乱地抓住一个人,颤抖着手比划,问发生了什么。
隔壁的店老板,脸上带着惋惜,讳莫如深地说了句,“死了,可惜了啊。”
晴芳,那个漂亮的老板娘,被人掐死在了床上。
桑平在理发店门口跌跌撞撞、六神无主的样子,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于是他被带到警局问话。
接下来的事态,更是不可控制起来。
这个年代,DNA技术已经在刑侦领域广泛应用。
原本桑平只是采了个血和指纹,录完口供就回家了。可过了一段时间,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很多警察出现在他家里,将他当场拘捕。
他的DNA,与死者体内检测到的DNA样本一致。
如山的铁证摆在面前,正常人都有口难辩。何况桑平压根开不了口。
他激动地比划着手语,可没人能看懂他在表达什么。
死者的弟弟,义正辞严地指责他,痛骂他,口口声声地控诉他,说当晚亲眼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就发现姐姐死了。
人证、物证俱在。
法庭上,静谧而又肃穆。
只偶尔传来法官和律师的声音,其他时候,多是桑平和手语翻译在交流。
最终,这场无声的审判落下帷幕。
桑平被判无期徒刑。
入狱的那几年,他也吃了很多苦。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始终没有放弃为自己申诉。
而在监狱之外,一位严谨的刘警官也在为他做着努力。
刘警官始终认为,这个案子很多地方不对劲。
证人的口供前后不一,死者弟弟,前面说那天晚上和同学去网吧包宿了,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后面又说,晚上回来看见桑平慌张逃窜。
这是第一个说不过去的地方。
还有一点是,死者指甲里,提取到了两种不同的DNA样本,一份来自桑平,另一份不得而知。所以现场一定还存在第三个人。
而且路上的监控只拍到了桑平离开的画面,而他离开的时间,是在死者死亡前的三个小时。之后并没有拍到他再次返回。
另外,桑平的口供也存在出入。因为手语的原因,双方在沟通和理解上,似乎有障碍,信息并不对称。
据说这一点,是褚金泽在写完人物小传之后,向编剧提出来的。
桑平是没什么文化的,他那种家庭,也不会送他去聋哑人学校。所以他的手语,至少有一半是他自己琢磨的,不可能做到那么规范。
编剧和导演很认同他这个想法,于是才有了这一部分的改动。
回到故事里,后来在警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找到了一些突破口,才将这个案件推翻重审。
隔壁的小卖部,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监控,刘警官翻看了无数遍画面,才找到这个决定性的证据。
这个监控并不正对理发店门口,而且画面太黑了,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大家注意。
而在案发那个时间点,这个监控,模糊的拍到了一个人影,顺着理发店侧面的水管,爬上了二楼的阳台。
没多久又从同一个位置爬下来,最后消失不见了。
虽然看不见脸,但这个人身材矮小,肥胖,一定不会是桑平。
经历了长达三年的牢狱生活,桑平终于摆脱了杀人犯的身份,得以重新光明正大的,呼吸外面的空气。
然而故事到这里,才进展到三分之二,这场无声的审判,还远远没有结束。
*
沈遇想来想去,眼睛一亮,找到了一个蛮有意思的角色。
桑平在狱中的狱友,一个小青年。大家都叫他二条,二条这个人会点手语,经常帮助他和律师沟通。
剧本里关于他的内容只有这么多,一两场的戏份。
留白越多,写小传时,发挥空间就越大。
确定了目标之后,沈遇很快就有了思路。他打开备忘录,先记下灵感,等晚上回去再细细打磨。
这时褚金泽已经做好妆发,他弯腰钻进车里,一坐下就引来了沈遇的目光。
沈遇倍感新奇,忍不住凑上前观察。
只观察他还不满意,他没大没小的,伸手掰过褚金泽的脸,细细地比较。
男人冷眼瞧他,沈遇感受到一丝危险气息,讪讪地收回手,嘿嘿傻笑。
“还是很帅嘛。”褚金泽哪怕顶着个乱糟糟的短碎盖,也还是英气逼人。
脸上加了些斑斑点点,能看出来,已经尽力把他,往普通人方向去营造了。
沈遇灵机一动,显摆似的,展示他昨晚刚学的手语,向褚金泽比划了个:你好~
褚金泽心头泛起一股暖意,嘴角含笑,回敬了他一句:你是笨蛋。
沈遇不懂装懂,兴冲冲地点头,惹得男人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