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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夜色浸漫上来时,苏叶才惊觉窗外的天早暗透了。十五的月亮悬在墨蓝的天幕上,圆得像枚浸了清辉的玉璧,把院里的梧桐叶照得透亮,叶影在窗纸上轻轻晃。
      钟砚起身对苏叶说:“跟我来。早饭的时候说过晚上带你上去看看。”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风尘仆仆回来的李文峰和季云琛,他俩刚脱下外套,听闻钟砚要带苏叶去阁楼引音,眼睛都亮了——宗门典籍里只记载过引音共振的法子,大家还都没亲眼见过。
      “大师兄,我们也去看看!” 季云琛率先凑过来,语气里藏不住好奇,连平日里的散漫都收敛了些;李文峰也点点头,跟在众人身后一起上了阁楼。
      上到阁楼时,一股混合着艾草与旧木头的气味漫出来。阁楼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摆着个八卦形的法坛,青石板铺就的坛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中央供着一架半人高的琴——琴身是温润的桐木色,七根弦在明亮的月光下泛着莹白微光,透着股沉静的古意。
      “这是按《烬弦录》里的图样复原的。”钟砚走到坛边,指尖拂过琴弦,发出清越的嗡鸣,“真正的伏羲琴有‘中和之气’,这仿品能模拟十分之一的琴音频率。”
      苏叶站在坛边,看着钟砚将凤栖琼梧尺横放在八卦纹的乾位,尺身的凤血玄铁在晨光里泛着暗赤光。法坛角落摆着个小小的铜炉,里面燃着和客厅一样的艾草香,袅袅青烟缠向琴身。
      “过来。”钟砚朝他招手,指着坛边的蒲团,“坐这儿。”
      苏叶走过去,刚坐上蒲团,腕间的护琴纹就热了起来。李文峰和季云琛连忙屏住呼吸,往前凑了半步,眼神紧紧盯着苏叶的手腕,生怕错过一丝动静。
      “别怕,就是引个音。”钟砚的声音很稳,“共振时可能会有点麻,忍一下。”
      他看了眼苏叶腕间泛着浅红的护琴纹:“收复烬恶弦前,让这股同源气共振,能让你的念力强些。”
      “收复之后呢?”苏叶问道。
      “弦体入身后,锁弦网靠的就是这股气缠着它。每月共振一次,网会更韧。就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琴尾的太极图上,“就算你一时没守住以恶驯恶的誓约,弦体也没法快速挣脱。”
      他抬眼时,月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霜:“而且这琴音能滤掉一些弦体的戾气,能让你的身体撑得更久些。”
      月光爬上仿琴的弦,钟砚抬手拨动琴弦。第一声琴音响起时,苏叶觉得像是有根细针轻轻刺进护琴纹,紧接着,法坛中央的凤栖琼梧尺突然震颤起来,玄铁发出低沉的嗡鸣,与琴音交缠成一股气流,顺着八卦纹的脉络涌过来。
      腕间的淡红纹路猛地亮了,像被注入了光,热度顺着血脉往四肢漫,带着点微麻的酥痒。他望着钟砚——这人肩宽背阔,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得道袍都快兜不住,小麦色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分明是块能扛鼎的料,偏偏对着这架文绉绉的仿琴,手指在弦上翻飞时还挺像那么回事。
      苏叶在心里默默地想眼:说起来,这琴本就该配个清瘦有古韵点的……比如李文峰或者自己。毕竟前世是梧桐灵侍,论起跟琴的缘分,总该比他这练家子强。可惜啊,别说弹了,连弦都认不全。
      琴音忽而如流水漫过石滩,忽而如梧桐叶擦过风,每一声都精准地撞在护琴纹上,撞在那把玄铁尺上。腕间的热意越来越沉,像有团暖烘烘的气在顺着血管游走,连带着心跳都跟着琴音的节奏轻轻晃。
      原来这就是“共振”。
      苏叶望着钟砚专注的侧脸,眼眶还是有点热。他此刻血脉跟着琴音震颤,护琴纹跟着法器共鸣,那些宏大的宿命,正一点点往骨血里钻。
      或许宿命确实沉重,但身边有个人从小就带着千年的经验等你,陪着你一点点学怎么承担,好像也没那么难。
      琴音的余韵在阁楼里绕了两圈才渐渐消散,苏叶腕间护琴纹的热度也如潮水般缓缓回落,只是那道淡红纹路却比先前清晰了一倍,亮得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古印。钟砚放下仿琴,伸手拿起案边的凤栖琼梧尺——尺身的凤血玄铁竟比引音前亮了不少,暗赤光泽里透着细碎的莹光。
      一旁的李文峰攥着袖角的手松了又紧,喉结轻轻滚动。他自幼研读《烬弦录》,书中虽详细记载着“引音共振”的法门,甚至配了图文注解,可文字终究抵不过眼前的实景——护琴纹的发烫与发亮,凤栖琼梧尺的灵韵流转,每一处都精准对应着典籍,却又比文字描述得更具冲击力。
      “这就是……引音共振?”季云琛难得收了平日的跳脱,瞪圆了眼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撼。他以前翻《烬弦录》时,总觉得“灵尺共鸣”是夸张的写法,此刻亲眼见着,才知古籍所言非虚,连声音都忍不住激动地微微颤抖。
      钟砚指尖摩挲着尺身的纹路,眼底满是动容。他曾无数次推演过程,可真到亲眼见证这一刻,看着护琴纹与凤栖琼梧尺形成的灵韵闭环,仍觉得心口被一股沉厚的力量撞了一下——这是文字无法传递的、属于他与苏叶的宿命共鸣。
      “每三月一次,”钟砚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递给苏叶一杯温水,“慢慢就习惯了。”
      苏叶接过水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说你每一世都对我那么好吗?”
      话音落地,阁楼里静得能听见铜炉里艾草灰簌簌掉落的声。
      一旁的李文峰刚要抬手拂去坛边的浮尘,指尖猛地一顿,没敢多言,怕惊扰了大师兄此刻翻涌的心境。季云琛原本正歪着头研究仿琴的弦轴,闻言震惊地用眼神扫过苏叶和钟砚,又飞快收回目光,心里惊了一下:好小子,这话问得也太直白了!
      钟砚收凤栖琼梧尺的手顿了顿,他没料到苏叶会突然问这个,就像没料到自己听见这话时,心跳会漏半拍。
      艾草香还在袅袅绕着仿琴,月光把苏叶的影子投在坛边,一头小卷发毛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揉。钟砚喉结动了动,先把凤栖琼梧尺收回身侧,拿起时玄铁与青石板相撞,发出笃的一声,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从小师父就教我,” 他开口时,声音比刚才弹琴时哑了些,“说我这辈子就两件事:斩三界煞,护梧桐侍。”
      他低下头,视线刚好对上与坐在蒲团上歪头看他的苏叶。月光落在两人之间,把钟砚眼里的认真照得分明:“对灵侍多加照顾,是宗里的规矩,也是刻在魂魄的本分。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从没想过为什么。”
      苏叶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望着钟砚沉静的眉眼,冒出个没来由的念头:钟砚这辈子,好像从出生起就被写好了剧本——斩煞、护他,两件事就占满了全部人生。
      如果没有这千年的羁绊,没有宗门的规矩,钟砚这样出尘惊世的人,会不会根本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这般郑重守护的地方。钟砚活得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守护者,连偏爱都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挺孤单的?
      苏叶越想越乱,眉头微蹙,眼睛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眼神一会儿亮一下,一会儿又暗下去,像是在琢磨什么天大的难题。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思考吓了一跳——不过才认识三天,他怎么会琢磨起这些有的没的?
      钟砚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认真褪去几分,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连带着紧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些。苏叶这皱着眉、一脸纠结的样子,真是可爱得紧。他下意识地开口,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今晚…… 还一起睡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阁楼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月光似乎都停住了流动。钟砚耳根瞬间爬上一层薄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尴尬像细密的蛛网,缠上了他的全身,连平日里沉稳的气息都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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