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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华强北的第一个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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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的档口在赛格电子市场二楼最角落，位置确实偏，路过的人都少。档口不大，大概五平米，堆满了纸箱和电子配件。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电脑组装、维修、配件零售”。
“有点乱，随便坐。”陈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搬开一个纸箱，露出两把塑料凳子。
沈如霜坐下，打量着这个小档口。柜台玻璃下面摆着各种芯片、内存条、主板，标签上的价格比刚才那些摊位便宜不少。
“你一个人做？”她问。
“嗯，刚起步。”陈浩给她倒了杯水，“我是学电子工程的，去年毕业分配回老家，在国营厂干了半年，觉得没意思，就来深圳了。这档口开了三个月。”
“生意怎么样？”
“勉强糊口。”陈浩苦笑，“市场里竞争太激烈，那些老摊位有固定客源，我这个新来的，人家不信你。”
沈如霜明白。电子配件这东西，水太深。正品次品，行货水货，普通人根本分不清。客户宁愿多花钱去老摊位买，至少出了问题能找到人。
“刚才那个芯片，你怎么一眼看出是打磨的？”陈浩好奇地问。
沈如霜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表哥以前在电子厂上班，听他讲过。”
“哦。”陈浩没怀疑，“那你对电子还挺了解的。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帮忙？包吃住，一个月两百。等生意好了，再涨。”
一个月两百，在1990年的深圳不算高。普通工人能拿三四百，技术工能拿五六百。但包吃住，对于刚来深圳没地方住的沈如霜来说，很诱人。
但她没立刻答应。
前世吃了太多亏，这一世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能看看你的货吗？”她问。
“当然。”陈浩打开柜台玻璃，拿出几样配件，“这些都是正规渠道进的货，有发票。”
沈如霜接过来仔细看。内存条是三星的，主板是华硕的，芯片是英特尔的。表面看没问题，但……
“这些真是正品？”她抬头看陈浩。
陈浩眼神闪了一下：“当然是。”
沈如霜没说话，拿起一个芯片，对着光看。芯片边缘有点毛糙，印刷的字体边缘模糊——这是翻新货的特征。
她把芯片放下，又拿起内存条。金手指部分有明显插拔痕迹，而且颜色不均匀。
“这些是二手翻新的吧？”她平静地说。
陈浩的脸色变了。
“你怎么……”
“我表哥在电子厂，做的就是翻新。”沈如霜编了个谎，“这些货，你当正品卖，还是当二手卖？”
陈浩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当二手卖，但有些客户非要正品，我就……”
“就骗他们？”
“我没骗！”陈浩提高声音，“我跟他们说这是‘原装正品’，又没说‘全新正品’。市场里都这么干！”
沈如霜明白了。
陈浩和那些奸商没什么区别，只是手段稍微隐蔽一点。把二手翻新货说成“原装正品”，打擦边球。客户以为是全新，买回去发现问题，他可以说“原装正品又不是全新”。
“你这样干，生意做不长。”沈如霜站起来，“今天骗一个，明天骗一个，口碑坏了，没人再来。”
“那我能怎么办？”陈浩也站起来，有点激动，“正品进货价贵一倍，我卖不起价！那些老摊位有渠道，能拿到便宜的正品，我没有！我不这么干，一个月连摊位费都挣不回来！”
沈如霜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眼里有无奈，有不甘，也有良知未泯的矛盾。他不像那些纯粹的好商，至少还知道愧疚。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拿到便宜的正品呢？”沈如霜突然说。
陈浩一愣：“什么办法？”
沈如霜没回答，反而问：“香港那边，你熟吗？”
1990年，深圳很多电子产品都是从香港过来的“水货”。所谓水货，不是假货，是通过非正规渠道进入内地的正品，没有关税，价格便宜。
陈浩眼睛一亮：“你认识香港的渠道？”
“不认识。”沈如霜说，“但我知道怎么找。”
前世顾明远做电子贸易，就是从香港拿货起家的。他跟她说过，香港有个叫“深水埗”的地方，是电子产品集散地，价格比内地便宜三分之一。
她记得几个比较大的批发商名字，虽然不知道1990年他们是否已经在做。
“去香港拿货，要通行证，要本钱。”陈浩皱眉，“通行证我能办，但本钱……我这三个月就攒了一千多块，不够。”
“我有钱。”沈如霜说。
陈浩打量她：“你？你一个刚来深圳的小姑娘，能有多少钱？”
沈如霜没说话，从贴身小包里掏出一卷钱——一千块。
陈浩眼睛瞪大。
“这只是零头。”沈如霜把钱包好，“但我需要确认，你值不值得合作。”
“怎么确认？”
“三天。”沈如霜说，“这三天，我帮你卖货。你按正常价格卖，不骗人，把货的真实情况告诉客户。如果三天后，营业额比之前高，我们就合作。如果低了，我走人。”
陈浩犹豫了。
不骗人，怎么卖得过那些报低价的老摊位？
“你信我一次。”沈如霜看着他，“电子配件不是服装，客户看重的不是便宜，是稳定。你告诉他这是二手翻新，但保证能用，出了问题包换。那些真正需要的人，会愿意买的。”
陈浩咬了咬牙：“行！就三天！”
接下来的三天，沈如霜就住在了陈浩的档口。
陈浩在市场附近租了个单间，很小，只能放一张床。他让沈如霜睡床，自己打地铺。沈如霜没矫情，她现在确实需要个落脚点。
第一天，生意惨淡。
陈浩按沈如霜说的，客户来了就先说明：“这是二手翻新，但测试过能用，三个月内出问题包换。”大多数客户一听“二手”，扭头就走。
到下午，只卖出去一个内存条，五十块钱。
陈浩脸色很难看：“我就说不行……”
“才第一天。”沈如霜平静地说，“去，做个牌子挂上。”
她让陈浩做了个纸牌子，上面用红笔写着：“二手配件，保用三月，假一赔十”。
牌子挂出去，吸引了一些人来看。
“真保用三个月？”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问。
“真的。”沈如霜点头，“出了问题拿回来，我们给您换。”
“价格倒是便宜。”男人看了看柜台里的主板，“这块主板，新的要三百，你们这二手的一百五？”
“对，而且我们给您装好测试，确保能用。”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买了。
第一天结束，营业额两百块，利润大概八十。
陈浩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担心：“这样下去，一个月也就两千多营业额，除去摊位费、成本，赚不了多少。”
“别急。”沈如霜说。
第二天，她让陈浩又加了个牌子：“免费电脑咨询”。
来电子市场的人，很多不懂电脑，不知道自己的电脑该配什么配件。沈如霜前世在顾明远公司，接待过无数这样的客户。
第一个来咨询的是个大学生，想装台电脑做毕业设计，但预算只有两千。
“两千块装全新机不够。”沈如霜实话实说，“但用二手主板和内存，其他用新的，可以控制在两千内。”
她列了个清单，详细解释每个配件的作用。大学生很满意，当场就定了一台。
第二天营业额涨到五百。
第三天，昨天装电脑的大学生带着同学来了，说沈如霜配的电脑好用，价格实在。
口碑开始传播。
第三天下午，档口前居然排起了队。都是来咨询和买二手配件的。沈如霜负责接待，陈浩负责拿货装机，两人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到晚上收摊，陈浩数钱的手都在抖。
“八百……今天卖了八百！”
三天总共卖了一千五百块，利润大概六百。平均一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扣除摊位费三百，还有五千七。分一半也有两千多。
“怎么样？”沈如霜问。
“合作！”陈浩毫不犹豫，“你说怎么合作？”
“我出五千块本金，你出技术和摊位，利润五五开。”沈如霜说，“但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绝不卖假货。二手就是二手，翻新就是翻新，跟客户说清楚。”
“没问题。”
“第二，尽快打通香港的进货渠道。我有几个香港批发商的名字，你去联系。”
“好。”
“第三，”沈如霜看着陈浩，“我要学。你教我电子知识，从最基础的开始。”
陈浩愣了：“你学这个干什么？女孩子学电子……”
“女孩子不能学？”沈如霜挑眉。
“不是不是。”陈浩赶紧摆手，“我就是觉得……这行挺苦的。”
“我不怕苦。”沈如霜说。
前世她吃过的苦，比这多多了。
合作就这么定了。
当晚，沈如霜回阿婆旅社拿钱。天花板上的五万，床腿里的两万，她都取出来，只留一万继续藏着。
她拿着五万现金，用报纸包好，装在布袋里，准备带回档口。
下楼时，阿婆叫住她：“姑娘，今天下午有人找你。”
沈如霜心里一紧：“谁？”
“一个男人，三十多岁，说是什么电子公司的，问你是不是住这儿。”阿婆说，“我说不知道，他就走了。”
男人？电子公司？
沈如霜第一个想到顾明远。但他才二十出头，不是三十多岁。
“长什么样？”
“戴眼镜，瘦高个，穿衬衫。”阿婆想了想，“哦对，他左手腕上有道疤。”
沈如霜脑子里嗡的一声。
前世顾明远有个手下，叫阿彪，左手腕上就有道疤。那是年轻时打架留下的。阿彪专门帮顾明远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比如收账、威胁竞争对手。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难道顾明远真的也重生了？在找她？
不对，时间不对。如果顾明远重生，应该直接去找未来的贵人，或者去投资房地产、股票，找她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除非……他不是顾明远派来的。
那会是谁？
沈如霜越想越不安。
“阿婆，那人还说什么了？”
“就问你是不是住这儿，我说不知道，他就走了。”阿婆看着她，“姑娘，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没有。”沈如霜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找错人了。”
她离开旅社，一路上心神不宁。
走到老街时，天已经全黑了。路灯昏暗，街上人不多。沈如霜加快脚步，手紧紧抓着布袋。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跟踪。
回头，看见一个黑影闪进巷子。
她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身后脚步声也加快了。
沈如霜拐进一条小巷，想抄近路回市场。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没有路灯。她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突然，前面出现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沈如霜停下脚步，转身想往回跑，后面也被人堵住了。
两个人。
前面那个，瘦高个，戴眼镜，左手腕上果然有道疤——就是阿婆说的那个人。
后面那个，花衬衫——火车上那个小偷。
“你们想干什么？”沈如霜抱紧布袋，声音发紧。
“沈小姐是吧？”瘦高个开口，声音沙哑，“别紧张，我们老板想请你吃个饭。”
“你们老板是谁？”
“见了就知道了。”
“我不去。”沈如霜往墙边靠，“让开，不然我喊人了。”
“你喊啊。”花衬衫冷笑，“这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管。”
瘦高个往前走了一步：“沈小姐，我们老板没恶意，就是想跟你谈谈生意。”
“什么生意？”
“你手里有笔钱，我们老板有门路，合作赚钱，大家都好。”
沈如霜明白了。
他们知道她中了彩票，知道她有钱。
怎么知道的？彩票中心泄露的？还是周姐那边出问题了？
“我不认识你们老板，也不合作。”她强硬地说，“让开。”
瘦高个脸色沉下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两人慢慢逼近。
沈如霜背贴着墙，手伸进口袋——她随身带着一把小刀，是昨天在市场里买的，防身用。
就在瘦高个伸手要抓她时，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一束强光照进来，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干什么呢！”一个男人的声音。
车灯熄灭，沈如霜眯着眼，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
白衬衫，金丝眼镜，身形挺拔。
顾明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明远走过来，看都没看沈如霜，直接对那两个男人说：“滚。”
瘦高个愣了一下：“你谁啊？多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顾明远语气平静，“重要的是，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抢劫未遂，至少判三年。”
花衬衫有点慌，看向瘦高个。
瘦高个盯着顾明远，似乎在判断他的身份。几秒钟后，他冷笑一声：“行，今天给这位老板面子。沈小姐，我们还会见面的。”
两人转身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沈如霜和顾明远。
沈如霜还靠在墙上，心跳如擂鼓。她看着顾明远，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又是他？
为什么每次她有危险，他都会出现？
“你没事吧？”顾明远问。
“没、没事。”沈如霜站直身体，“谢谢你。”
“不客气。”顾明远看着她手里的布袋，“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你住哪儿？”
沈如霜犹豫了一下：“赛格市场那边。”
“正好顺路，上车吧。”顾明远转身往车边走，不容拒绝。
沈如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车上，气氛沉默。
沈如霜坐在副驾驶，抱着布袋，警惕地看着窗外。顾明远专注开车，没说话。
车子驶过老街，驶向华强北。
“那些人为什么找你？”顾明远突然问。
“我不知道。”沈如霜说。
“你一个人来深圳，身上带了不少钱吧？”顾明远瞥了她一眼，“财不外露，这道理你不懂？”
“我没露财。”
“彩票中心兑大奖，总会有人看见。”顾明远淡淡地说，“八万块，在深圳不算什么，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足够铤而走险了。”
沈如霜浑身一僵。
他知道她中了八万。
他怎么知道的？
“你……你调查我？”她声音发紧。
“不需要调查。”顾明远笑了笑，“昨天在火车站，我看见你从彩票中心出来，拎着个黑袋子，很沉。今天又有人找你麻烦，猜也猜到了。”
沈如霜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放心，我对你的钱没兴趣。”顾明远说，“我要是想抢，刚才就不会救你。”
这话倒是真的。
“你为什么救我？”沈如霜问。
顾明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能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妹妹。”顾明远的声音低了些，“她如果还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沈如霜愣住了。
前世她认识顾明远六年，从来没听他说过有妹妹。
“她……”
“死了。”顾明远打断她，“车祸。”
沈如霜不知该说什么。
车子在赛格市场门口停下。
“到了。”顾明远说。
沈如霜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谢谢你，顾先生。”
“你知道我姓顾？”顾明远挑眉。
沈如霜心里一慌，说漏嘴了。
“火车票上看到的。”她赶紧编了个理由，“你的票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名字。”
顾明远看了她几秒，没追究：“下次小心点。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来深南大道的‘明远电子’找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沈如霜接过，名片很简单，白底黑字：顾明远，明远电子有限公司，总经理。地址：深南大道201号。
“谢谢。”她推门下车。
车子开走了。
沈如霜站在市场门口，看着手里的名片，心里五味杂陈。
顾明远。
明远电子。
前世他就是用这家公司起家的，后来做成集团，身家上亿。
而现在，他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救了她两次，给了她名片。
这一切，太巧合了。
沈如霜收起名片，转身走进市场。
不管顾明远有什么目的，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生意做起来，把根基扎稳。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应对一切变数。
她走进档口，陈浩还没睡，正在整理货物。
“如霜，你回来了。”陈浩看见她，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差点出事。”沈如霜把布袋放在桌上，“不过解决了。”
她没提顾明远，只说遇到了两个流氓，有人路过吓跑了他们。
陈浩很担心：“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嗯。”沈如霜点头，“对了，明天开始，我要正式跟你学电子知识。从最基础的开始。”
“没问题。”陈浩笑了，“不过先说好，我这个老师很严格。”
“我不怕。”
沈如霜看着柜台里那些电子配件，眼神坚定。
这一世，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电子知识，商业运作，人际关系……每一样都要学。
但没关系，她有耐心，有时间，有决心。
还有八万启动资金，和一个重生的灵魂。
深圳，我来了。
这一次，我要站稳脚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