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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谢凌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投资人与艺术顾问,出现在必要的场合,给出专业的意见,与言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合作距离。然而,那层平静的冰面之下,暗流汹涌得连旁人都能隐约察觉。

      程昱在一次私下小聚时,半开玩笑地对谢凌说:“谢总,最近看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看你,像看一台精密的仪器,现在嘛……”他晃着酒杯,笑得意味深长,“像看一座……活火山?表面平静,底下滚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轰’一声。”

      谢凌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但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加重的力道,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对言澈的关注,开始无法自控地溢出既定的“观察”与“引导”范畴。他会留意言澈收工后是否按时吃了饭,会记得言澈随口提过一句喉咙不适,第二天片场的保温箱里就会多出润喉的特制茶饮。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比较——比较言澈今日与昨日的状态,比较他面对不同对手戏演员时的细微反应,比较他听到不同评价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或黯淡。

      这些琐碎的关注,不再带有明确的“塑造”目的,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想要将对方的一切细节都纳入感知范围的本能。

      言澈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谢凌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变长了,虽然依旧克制,但那目光里的温度,却无法掩饰。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有实质重量的专注。有时,在讨论剧本的间隙,他会发现谢凌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里面翻滚着他读不懂,却让他心跳失序的情绪。

      更让他心悸的是谢凌那些看似随意、实则越界的举动。

      一次深夜排练后,言澈因为一个动作反复不到位而烦躁不已,独自留在空旷的排练厅加练。谢凌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没有出声,只是靠在门边看了许久。当言澈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下,扶着把杆喘息时,谢凌走了过来。

      “这里,”谢凌的声音在寂静的排练厅里响起,他伸出手,不是指向言澈,而是虚虚地悬停在他后腰上方几厘米处,“核心不够稳,发力点偏了。试试感受这里收紧,将力量从地板经由这里贯穿上去。”

      他的手指没有真正触碰,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指尖仿佛散发的热意,以及他低沉嗓音带来的震动,让言澈瞬间绷紧了身体。他能闻到谢凌身上那股清冽的乌木香,混合着夜晚微凉的气息,强烈地侵入他的感官。

      “我……”言澈的声音有些发干。

      “别动,想象我的手指在这里。”谢凌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他的目光落在言澈的后腰,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言澈僵在原地,按照他的指引,尝试调整发力。奇妙的是,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谢凌“指示”的那个区域时,动作的流畅度和力量感果然提升了。

      “对,就是这样。”谢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或者说,是一种更柔和的情绪。他缓缓收回了手,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和灼人的气息,依旧笼罩着言澈。

      “休息吧,过犹不及。”谢凌说完,没有多停留,转身离开了排练厅。

      言澈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后腰被谢凌“注视”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滚烫的麻痒感。那不是真正的触碰,却比触碰更令人心慌意乱。

      另一次,是在一场情绪爆发戏后。言澈消耗巨大,下戏后坐在休息椅上,许久缓不过神,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谢凌拿着瓶功能饮料过来,递给他。

      言澈接过来,道了谢,拧瓶盖时却因为手抖而有些费力。

      谢凌看着他那双微微颤抖的、骨节分明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握住了言澈拿着瓶子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而温暖,带着薄茧,将言澈微凉而颤抖的手完全包裹住。那温度,像一道电流,瞬间从手背窜遍言澈全身。

      “放松。”谢凌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他握着言澈的手,稳稳地帮他拧开了瓶盖,然后,却没有立刻松开。

      他的拇指,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安抚意味的,轻轻摩挲了一下言澈的手背,那处皮肤因为刚才的表演而有些发红。

      这个动作,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的关心或前辈的体贴。它充满了占有性的亲密和一种无声的抚慰。

      言澈的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他想抽回手,但身体却仿佛被那温暖的触感和谢凌深邃的目光钉住了。

      谢凌也只是停留了那短暂的一两秒,便松开了手,将拧开的饮料塞回言澈手里,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平淡:“喝点东西,补充电解质。”

      然后,他便转身去和导演说话了,仿佛刚才那越界的触碰,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只有言澈自己知道,手背上被他拇指抚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久久无法散去那灼人的温度和触感。

      这些细小的、不断累积的越界,像水滴石穿,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言澈的心理防线。他发现自己对谢凌的警惕,正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一种混合着不安、悸动、甚至隐隐期待的矛盾情感。

      他开始不自觉地留意谢凌的动向,会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会在谢凌给出精妙建议时,感到一种与有荣焉的欣喜。会在谢凌用那种专注炽热的目光看他时,心跳加速,却又不敢与之对视过久。

      他清楚地知道,谢凌在引诱他,用一种比之前更高级、也更难以抗拒的方式——不仅仅是思想和资源的共享,更是身体的、气息的、温度的无声侵入。谢凌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抹去两人之间那最后的安全距离,将他拉入一个更私密、也更危险的领域。

      而他自己,似乎也在这危险的游戏中,越陷越深。

      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是言澈角色的死亡。没有轰轰烈烈,是在一个阴雨的清晨,角色选择安静地离开,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表演需要极致的平静与内敛,一种向死而生的、近乎神性的解脱感。

      言澈准备了很多天,却始终觉得差一点“魂”。直到拍摄前一晚,他接到谢凌的电话。没有寒暄,谢凌只是问:“准备好明天了吗?”

      言澈如实说了自己的困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谢凌用他那低沉平稳的嗓音,缓缓说道:

      “想想你最绝望,却也最平静的时刻。不是外部的风暴,而是内心风暴平息后,那种万物俱寂、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空白。然后,给那片空白,赋予一个意义——不是积极的意义,而是一种了然的、接纳的、甚至带着一丝慈悲的……告别。”

      “告别不是结束,言澈。是另一种形式的‘成为’。”

      这番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言澈心头的迷雾。他忽然明白了。

      第二天的拍摄异常顺利。当言澈躺在冰冷的道具床上,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缓慢、悠长,最终归于一片彻底的寂静时,整个片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镜头推近,捕捉到他嘴角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详。

      “卡!完美!”导演激动的声音带着哽咽。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言澈缓缓坐起身,还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抽离的状态中。他抬起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谢凌。

      谢凌没有鼓掌,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他只是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他。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射进来,正好勾勒出谢凌挺拔的轮廓,也照亮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赞赏,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沉痛的专注,以及……一种连言澈都感到心惊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温柔?

      是的,温柔。虽然转瞬即逝,但言澈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一瞬间,言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悸动交织着涌上喉咙。

      谢凌似乎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态,迅速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开了片场。

      杀青宴上,气氛热烈。言澈被众人环绕,接受着祝贺。他笑着应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身影。谢凌没有参加宴会。

      深夜,言澈回到酒店,疲惫却毫无睡意。他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

      他知道,随着项目的结束,他和谢凌之间这种紧密的、充满张力与越界接触的“合作”关系,也将告一段落。接下来会是什么?是回归平行的两条线?还是……滑向更未知的深渊?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加密邮箱。里面空空如也,谢凌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

      犹豫良久,言澈最终打下了几个字,发送:

      “戏拍完了。谢谢。”

      发送成功。他等待着,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依旧简洁:

      “是你自己完成的很好,休息。”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越界的试探,甚至没有提及未来。

      但言澈却从这平淡的字句中,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克制,以及……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映照着言澈眼中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临界点上。身后是相对安全的、可以预见的轨道,前方是谢凌代表的、充满极致诱惑与未知危险的深渊。

      而他,似乎已经无法回头。因为那道深渊的目光,已经如此滚烫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杀青后的几天,言澈将自己放空。没有立刻接新工作,推掉了大部分社交邀约,只是安静地待在住处,看书,看电影,偶尔去健身房。他需要时间,从那个耗尽心力的角色中彻底抽离,也需要时间,去消化与谢凌之间那场旷日持久、界限模糊的博弈。

      生活似乎回归了某种表面的平静。谢凌没有再主动联系他,那个加密邮箱沉寂下来,仿佛之前那些密集的交流、越界的关怀、灼热的目光,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但言澈知道不是。

      谢凌的存在,已经像呼吸一样,融入了他的生活惯性。他会不自觉地留意财经新闻里关于星曜的消息,会在看到某些深奥的艺术评论时思考谢凌会如何解读,甚至会在泡茶时,下意识地选择谢凌带他去过的那家茶舍的同款茶叶。

      更让他不安的是身体记忆。深夜独处时,他会想起谢凌握住他手时干燥温暖的触感,想起排练厅里那道悬停在腰后、带来奇异电流的目光,想起杀青时谢凌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深沉的温柔。这些记忆片段,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带来一阵心悸与恍惚。

      他试图理性分析自己对谢凌的感情。那绝非单纯的吸引或依赖。里面有对强者的敬畏,有对知音的珍惜,有被深刻理解的慰藉,也有面对危险本能的悸动与……被如此强大存在“选中”的隐秘虚荣。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甚至有些扭曲的情感混合物,他无法用简单的“喜欢”或“不喜欢”来界定。

      他只是清楚地知道,谢凌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而庞大的位置,与云清砚留下的那片温暖而破碎的废墟截然不同。谢凌代表的是风暴,是深渊,是能将他彻底吞噬或推向巅峰的未知力量。

      而他现在,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

      打破这种表面平静的,是一份意外的邀请——来自欧洲一个历史悠久、以苛刻和创新闻名的国际电影节。《无声之河》成功入选了主竞赛单元,言澈凭借片中令人震撼的表演,获得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消息传来,团队沸腾了。这是言澈职业生涯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国际认可,也是华语影坛近年来罕见的突破。倩姐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夜开始筹备行程、礼服、媒体应对策略。

      言澈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当然为此感到高兴和骄傲,这是他付出巨大心血换来的成果。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谢凌会去吗?

      以星曜在该项目中的重要投资方地位,以及谢凌对这部电影艺术层面的深度参与,他出席电影节的可能性极大。

      这个认知,让言澈在备战电影节的紧张筹备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与……忐忑。

      出发前夜,言澈独自在公寓里整理行李。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他却有些心神不宁。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内容只有简单一句话和一个地址:

      “明晚八点,旧码头仓库区,C3号仓库。一个人来。”

      没有署名。

      但言澈的心脏瞬间揪紧了。这个简洁到近乎命令的语气,这个神秘的地点……他几乎立刻想到了是谁。

      旧码头仓库区,那是城市边缘一片早已废弃、人迹罕至的区域。C3号仓库……他隐约记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谢凌早年刚回国创业时,曾在那里秘密筹划过某个不被看好的、后来却大获成功的并购案。那里对他来说,或许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考验。

      言澈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冰凉。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意味着他主动踏入了谢凌完全掌控的、未知的领域,也意味着他默许了这种超出常规的联系方式。危险不言而喻。

      如果不去……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干脆地做出这个选择。内心深处,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对谢凌的好奇、悸动、乃至某种隐秘的渴望,被这条信息彻底点燃了。他想知道,谢凌想做什么。想看看,在那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谢凌会展现出怎样的面貌。

      更重要的是,电影节在即,他即将与谢凌在另一个国际场合重逢。在那之前,他需要一次私下的、彻底的……了断,或是确认。

      最终,冲动与冒险精神战胜了谨慎。言澈删除了那条信息,没有回复。

      但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言澈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休闲装,独自打车来到了旧码头仓库区。入夜后,这里更加荒凉,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咸湿的海风中摇晃,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废弃的仓库像巨大的、沉默的怪兽,匍匐在黑暗中。

      海风很大,带着深秋的寒意和浓重的海腥味。言澈按照模糊的指示,找到了C3号仓库。那是一栋格外高大、锈迹斑斑的建筑,巨大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然后,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里面并非全然黑暗,高高的、布满灰尘的天窗漏下些许惨淡的月光,勾勒出仓库内部空旷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铁锈和陈年货物的霉味。

      在仓库最深处,有一点橘黄色的、温暖的光芒在跳动。

      言澈定了定神,朝着那点光芒走去。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走近了,他才看清,那光芒来自一小堆篝火。几块不知从哪找来的废旧木料在铁桶里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和寒意。

      篝火旁,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背影挺拔,肩线宽阔,正是谢凌。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没有系扣,随意地敞开着。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根长长的铁条,轻轻拨弄了一下篝火,几点火星飞溅起来,瞬间熄灭在黑暗中。

      “你来了。”谢凌的声音响起,平静,低沉,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回响。

      言澈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火光将谢凌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言澈脚下。海风从仓库破损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篝火摇曳不定,也让两人的影子在墙壁和地面上晃动、交织。

      “坐。”谢凌指了指旁边另一个倒扣的木箱。

      言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下。木箱粗糙冰冷,篝火的温暖只能辐射到有限的范围。两人隔着跳跃的火焰,静静地对视。

      谢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真实,又像是从黑暗中凝结出来的幻影。他的目光像往常一样,牢牢锁住言澈,但今天,那目光里少了些平日的审视与算计,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原始的坦诚。

      “为什么是这里?”言澈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海风太大,吹得他脸颊发凉。

      谢凌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回头,看着跳跃的火焰,沉默了片刻。

      “这里,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活’过来的地方。”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二十岁,瞒着家里,用自己攒下的第一笔钱,在这里策划了第一次独立的投资。失败了,血本无归。那晚,我就坐在这里,看着潮水涨起,又退去。感觉自己像这仓库一样,被遗弃了,生锈了。”

      他用铁条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再次溅起。

      “后来,也是在这里,我重新站了起来。”他顿了顿,“所以,这里对我来说,意味着‘开始’,也意味着‘一无所有’时的自己。”

      他再次看向言澈,火光在他眼中映出两簇小小的、跳动的火焰。

      “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背面’。”他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不是谢总,不是星曜的总裁,不是任何光环下的角色。只是谢凌。一个……也会失败,也会孤独,也会在黑暗中摸索的普通人。”

      这番坦诚,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诱惑都更具冲击力。谢凌在向他展示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过往,将他带到了自己精神世界的“原点”。这是一种极其私密、也极其危险的信任交付。

      言澈的心脏被狠狠地攥紧了。他看着火光映照下谢凌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确实少了许多平日的凌厉与距离感,多了几分真实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言澈问,声音有些发紧。

      谢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因为,你值得看到真实的我。”他缓缓说道,“也因为,我想知道,在看到了这些之后,你对那个‘更好的选择’,答案是什么。”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风的呼啸,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言澈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片场谢凌精准的指点,排练厅越界的温度,杀青时深沉的眼神,还有此刻,在这片象征着他起源与脆弱的废墟中,他毫不设防的坦诚。

      危险警报依旧在响。但另一种更强大的情感,正在席卷他——一种被如此深刻信任的震撼,一种窥见强大存在背后孤独的共鸣,一种……想要拥抱这份复杂与真实的冲动。

      他知道,谢凌将他带到这里,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剥去所有光环和伪装,将最本质的自己摊开在他面前,然后,等待他的选择。

      这不再是引诱,而是邀请。邀请他进入一个更真实、也更危险的谢凌的世界。

      言澈看着跳跃的火焰,又看向火光对面那个深沉如海的男人。他感到自己内心的天平,正在剧烈地倾斜。

      许久,他抬起头,迎上谢凌等待的目光。篝火的光芒在他清澈的眼中跳跃,像两簇小小的、同样明亮的火焰。

      “谢凌,”他开口,声音不再干涩,反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晰与平静,“你问我答案。”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凝聚最后的力量。

      “我的答案是——”

      话未说完,一阵更猛烈的海风骤然从破损的窗户灌入,吹得篝火猛地一歪,火星四溅。同时,仓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松脱的巨响!

      谢凌脸色微变,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起身,一把将还坐在木箱上的言澈拉了起来,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小心!”他的声音紧绷。

      言澈被他护在身后,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力量和紧绷的肌肉,能闻到他风衣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篝火的烟味。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言澈的心跳瞬间失序。

      黑暗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或许只是年久失修的某处结构松动。但刚才那一刻的紧张和谢凌的反应,却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言澈心中某个一直紧锁的闸门。

      在谢凌紧绷的注视下,言澈缓缓地、却坚定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与他并肩而立,同样看向那片黑暗。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谢凌在火光与阴影中明灭不定的侧脸。

      “我的答案是,”言澈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字字落在寂静的仓库里,落在篝火的噼啪声和海风的呜咽声中,

      “我想试试看。”

      “试试你说的那条路,试试看真实的你,也试试看……我能走到哪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坦荡:

      “谢凌,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不想再躲,也不想再猜。”

      他承认了。承认了那份复杂危险的吸引,承认了自己心意的倾斜。

      说完,他不再看谢凌,只是重新看向那堆重新稳定燃烧的篝火,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表白,只是说给这堆火焰听。

      仓库里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寂静。只有风声,火声,和他们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谢凌缓缓转过头,看向言澈被火光镀上一层暖色的侧脸。年轻人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紧抿着,透着一股下定决心的倔强。

      谢凌的眼中,无数情绪飞速掠过——震惊,了然,一丝难以置信的动容,随即,所有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更灼热的黑暗所吞噬。那黑暗里,有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有棋逢对手的兴奋,更有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想要将眼前这个人彻底揉入骨血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握住了言澈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发凉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短暂的、带着试探的触碰。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言澈的手,十指缓缓收紧,指尖嵌入言澈的指缝,以一种近乎宣告主权的方式,与他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处,传来滚烫而坚实的温度。

      “言澈,”谢凌的声音低哑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与……一丝奇异的温柔,“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这条路,走上来了,”他缓缓将言澈的手举到两人之间,篝火的光芒照亮他们交握的手指,“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言澈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滚烫温度,看着谢凌眼中那片翻涌的、要将自己彻底吞噬的黑暗深渊。

      他知道,自己已经亲手推开了那扇通往未知与危险的大门。

      前方是风暴,是深渊,是极致的理解,也可能是彻底的迷失。

      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是他自己选择的。

      光,终于主动拥抱了黑暗。

      而黑暗,也以最滚烫的掌心,牢牢握住了这道独一无二的光。

      海风依旧在旧码头上空呼啸,吹动着锈蚀的铁皮,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C3号仓库里,篝火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两个终于跨越了最后界限的身影,和那双在火光中,紧紧交握、仿佛再也无法分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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