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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言澈顶着四十度高温,在《青城》剧组里拍他的第五十六场戏。这是一部年代剧,他饰演一个战乱时期的年轻学者,戏服是厚实的棉布长衫,里外三层,汗水已经把最里层的中衣浸透。

      “卡!休息二十分钟!”

      导演话音刚落,言澈立刻冲到休息区的遮阳棚下,助理小米递上冰水和小风扇,他顾不上形象,仰头灌了半瓶,水顺着下颌流到衣领里。

      “澈哥,快擦擦,别感冒了。”小米递来毛巾。

      言澈接过毛巾,正要往脸上擦,余光瞥见片场入口处一阵骚动。副导演和制片人脚步匆匆地迎过去,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被簇拥着走进来,为首的男人尤其引人注目。

      那人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身材挺拔,气质冷峻。即使隔得远,言澈也能感受到那种与片场氛围格格不入的精英气场。副导演在他身边躬着身子说话,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那是谁?”言澈压低声音问小米。

      小米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也压低声音:“星曜的总裁,谢凌。咱们这部剧的最大资方之一。听说他是突击视察,没打招呼就来了。”

      言澈心头一跳。星曜娱乐——业内金字塔尖的公司之一,旗下艺人不是影帝影后就是顶流。而他,不过是刚签了个中等规模工作室的新人,在这样的人物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汗水浸湿的戏服领口,又觉得这动作徒劳。在这位谢总眼里,自己大概和片场的任何一个道具没区别。

      视察的队伍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言澈赶紧站起身,和其他几位正在休息的演员一起,准备迎接。

      副导演先一步过来,脸上堆满笑容:“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星曜娱乐的谢总,今天特地来关心我们的拍摄情况。”

      谢凌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那眼神冷静、审视,像在评估资产的价值。当他看向言澈时,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其他人稍长了半秒。

      “这位是言澈,饰演沈文修,我们戏里的青年学者,很有灵气的新人。”副导演适时地介绍。

      言澈连忙微微躬身:“谢总好。”

      谢凌点了点头,没说话,目光却落在言澈脸上,似乎在打量什么。那眼神让言澈有些不自在,不是因为压迫感,而是因为某种……过于专注的评估。

      “沈文修,”谢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冷,“第几场了?”

      言澈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自己,愣了一秒才回答:“刚拍完第五十六场,是夜戏补拍。”

      “情绪戏?”谢凌又问。

      “是……一场诀别戏。”言澈如实回答,心里却奇怪,这位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怎么会关心一个配角的具体戏份?

      谢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转向言澈手里攥着的剧本——边缘已经卷起,上面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

      “剧本看得挺细。”谢凌的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陈述。

      “应该的。”言澈谨慎地回答。

      谢凌没再说什么,转向副导演:“带我去看看A组的拍摄进度。”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言澈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却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微微出汗。

      “吓到了?”小米递过来一瓶新开的冰水,“这种大老板都这样,眼睛像X光,看你一眼就觉得被扒光了。”
      言澈笑了笑,没说话。他确实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但并非小米说的那种。谢凌的眼神里,有种他无法解读的东西——不是轻蔑,不是好奇,更像是在对照着什么。

      接下来的拍摄,言澈有些心神不宁。好在戏份不算复杂,几条就过了。收工时已是傍晚,夕阳将片场的仿古建筑染成一片暖金色。

      言澈换回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了个帆布包,准备去停车场找公司的车。刚走出化妆区,却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下,又看见了谢凌。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背对着言澈,正打电话。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在暮色中显出几分与白天不同的孤高。

      言澈本打算悄悄绕开,谢凌却在这时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言澈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谢总。”

      谢凌看着他,目光依旧深邃。片刻后,他忽然问:“今天的诀别戏,你用什么方法找的情绪?”

      言澈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专业的问题。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认真地回答:“我尝试代入角色,想象如果是我,面对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的人,会怎么表达。不是痛哭流涕,而是……尽可能记住对方的每一个细节。”

      谢凌安静地听着,傍晚的风吹过回廊,带来一丝凉意。

      “记住细节。”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微妙,“你觉得,一个人真能完全记住另一个人的细节吗?”

      这个问题超出了言澈的预期。他想了想,谨慎地说:“我觉得……重要的不是记住所有细节,而是那些细节带来的感觉。一种氛围,一种温度。”

      谢凌的眼神微微一动,那里面似乎闪过什么,但太快了,言澈抓不住。

      “氛围和温度。”谢凌低声重复,像是在咀嚼这两个词。然后,他点了点头,“很好的理解。你很有潜力,言澈。”

      这是今天他第一次明确地夸奖。言澈有些意外,连忙说:“谢谢谢总。”

      “好好演。”谢凌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的助理不知从哪里出现,跟了上去。

      言澈站在原地,看着谢凌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异样。这位谢总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资方大佬,问的问题却如此……私人化。而且,他总觉得谢凌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云清砚发来的消息:“收工了吗?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看到恋人的消息,言澈心头一暖,刚才那点异样感瞬间消散。他快速回复:“刚收工!想吃你做的清蒸鲈鱼~”

      发完消息,他快步朝停车场走去,心里满是对晚餐的期待。

      而另一边,谢凌坐进车里,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他透过车窗,看着言澈轻快跑向一辆普通商务车的背影,眼神复杂。

      助理小心地问:“谢总,回公司吗?”

      谢凌没有回答,而是问:“查一下言澈的经纪约在谁手里,还有,他最近的档期。”

      “是。”助理立刻记下。

      车窗外,暮色渐浓。谢凌收回目光,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张脸——清冷、疏淡,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永远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氛围和温度……”

      他无声地重复着那个年轻人刚才说的话,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还真是……微妙的巧合。

      或者说,是某种宿命般的吸引力的延续?

      车子缓缓驶离片场,驶入华灯初上的城市街道。谢凌睁开眼睛,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

      游戏,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言澈推开家门时,已是深夜。玄关处留着一盏暖黄的灯,空气里飘着极淡的檀香,是云清砚平心静神时点的。屋子静悄悄的,但言澈知道,他在。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丝绒小盒——在剧组所在古镇的老银铺里一眼相中的礼物。心脏因为期待而砰砰直跳,连日的疲惫都被这股雀跃冲淡了。

      客厅没人,书房门虚掩着,透出一点光亮。言澈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云清砚果然在。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质家居服,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正就着一盏古式台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侧影被灯光勾勒得清瘦而专注,几缕墨发松软地垂在额前,整个人像一幅淡彩的工笔画,安静得不沾半点尘埃。

      他似乎没察觉到门口的动静,直到言澈故意加重了脚步。

      笔尖一顿,云清砚抬起眼。看清是言澈时,那双向来平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清晰地漾开了一丝波澜,像石子投入静水,涟漪虽轻,却层层荡开,直抵眼底最深处。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目光细细描摹过言澈的脸庞,仿佛在确认这不是连日思念产生的幻影。

      “砚哥,我回来了。”言澈先开了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低哑。他几步走过去,绕过书案。

      云清砚这才放下笔,缓缓站起身。他比言澈略矮一些,此刻微微仰头看他,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累不累?”他问,声音是一贯的平和,但言澈听得出里面压着的关切。

      “看见你就不累了。”言澈笑着,伸手,用拇指指腹很轻地蹭了蹭云清砚眼下——那里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淡青,“倒是你,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我不在就不好好休息。”

      这动作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与掌控感。云清砚没有躲闪,任由他的手指停留,只是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像蝶翼掠过水面。

      “没有熬夜。”他轻声辩解,却没什么说服力。他的目光落在言澈风尘仆仆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上,那里面的热度几乎要将他包裹。“戏拍得顺利吗?”
      “顺利!”言澈迫不及待地分享,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他拉起云清砚微凉的手,将他带到旁边铺着软垫的榻上坐下,自己则单膝跪在榻前的地毯上,以一个微微仰视却充满主动姿态的角度看他。

      这个姿势让云清砚有些不适应,他想拉言澈起来,却被言澈按住手。

      “闭上眼睛。”言澈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神秘和不容拒绝的温柔命令。

      云清砚看着他,停顿了两秒,还是顺从地阖上了眼。失去视觉,其他感官便格外敏锐。他能听到言澈略显急促的呼吸,能感受到他靠近时带来的、属于年轻人的蓬勃体温和淡淡清香,混杂着片场尘土与远方风雨的气息。

      然后,一个微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东西,轻轻戴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分毫不差。

      云清砚倏然睁眼。

      低头看去,指间是一枚样式极其简洁的银戒。戒身打磨得光滑温润,没有任何花纹,只在指腹触及的内侧,刻着两个极小却清晰的篆字——「澈」。

      不是“清砚”,也不是其他,而是言澈的“澈”。

      言澈依旧半跪着,双手捧着他的左手,仰头看着他,眼神炽热而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与占有欲。“在那边一个老银匠铺子买的银,我看着打的。内侧……我让师傅刻了我的名字。”他声音有点紧,像是在紧张,“砚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张扬,这个样式很简单,平时也可以戴……我、我就是想……”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更清晰地说:“想让你身上,有我的印记。”

      印记。这个词被他如此直白而珍重地说出来,不带丝毫轻浮,只有最郑重的交付与宣告。

      云清砚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低头凝视着那枚戒指,银辉在暖光下流转,内壁那个小小的“澈”字,像一枚火漆,烙进了他的皮肤,烫进了他的血脉。简朴,却重逾千斤。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用冰凉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抚摸过戒圈,抚摸过那个刻字的位置。然后,他抬起眼,看向言澈。

      那双总是收敛着情绪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言澈能看懂和看不懂的复杂情愫——有震动,有温柔,有一丝被如此直接的爱意冲击到的无措,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静接纳和一丝愧疚。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任何矫情的话,只是看着言澈,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胜过千言万语。

      言澈胸腔里被巨大的满足和爱意填满。他不再克制,起身坐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散发着淡淡墨香与檀香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好想你。”他在他耳边低语,滚烫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廓。

      云清砚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靠进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他闭上眼,回抱住言澈的腰,将脸埋在他肩颈处,很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回应,对言澈而言已是足够。他知道他的砚哥不擅言辞,所有的情意都藏在最细微的动作和气息里。

      小别胜新婚的思念与渴望,在安静的拥抱中无声发酵、升温。言澈的手掌抚过云清砚单薄的脊背,隔着丝滑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微微凸起的蝴蝶骨。他的吻落在云清砚的额角、眉心,最后寻到那双总是吐出清冷话语的淡色嘴唇,温柔却不容置疑地覆了上去。

      云清砚没有抗拒,只是搭在他腰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抓住了一点衣料。他的回应起初是生涩而缓慢的,像被春风催化的冰层,渐渐融化,流淌出温润的春水。唇齿间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是言澈的炽烈,与云清砚的清冷,交融在一起。

      这个吻逐渐加深,变得急切。言澈的手探入那月白色的丝质衣襟,掌心下肌肤微凉,如玉般滑腻。他能感觉到云清砚在他怀里细微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全然掌控、被热烈爱意席卷时无法自持的战栗。

      “砚哥……”言澈喘息着稍稍退开,抵着他的额头,望进他氤氲着水汽、不复清明的眼眸,“可以吗?”

      云清砚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绯色,呼吸有些不稳。他看着言澈,看着这个用一枚戒指宣告占有、用炽热爱意将他包围的年轻人,眼底最后一丝清冷也被灼烧殆尽。他再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主动仰起脸,吻了吻言澈的下巴。

      这是无声的邀请,是最彻底的交付。

      言澈轻笑一声,将他打横抱起。云清砚低低惊呼,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书案上的台灯被碰得摇晃,在墙上投下纠缠晃动的光影,如同他们此刻再无距离的心跳与呼吸。

      卧室的门被关上,隔绝出一方只属于彼此的天地。那枚崭新的银戒,在昏暗的光线里,于交缠的指间,闪烁着幽微而坚定的光芒。

      言澈是炽热对的,也是克制的,他会尊重云清砚、也会体谅他。他和谢凌不一样,谢凌是霸道的,和他在一起是被主宰的哪一方,而和言澈一起是被心疼的哪一方。

      看着言澈的睡颜,少年的爱直白,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尊重和克制。云清砚觉得很愧疚,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和谢凌的那一夜了,但是那天的相遇,让他脑海里本来已经淡忘的细节一点点被激活,他才发现,那记忆清晰的可怕。

      谢凌危险、迷人,像毒。

      言澈明亮、直白,像月光。

      他可以在谢凌面前暴露不堪的一面,却总会下意识在言澈面前保留完美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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