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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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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294年，人类迎来第三次全球极夜。
异变的怪物蛰伏在黑暗中再度进化，监测显示它们在同时向主城区靠近。警报拉响，戒备等级K0。
接到调回主城区消息时，初尧正跨坐在一头长了四只眼睛的蛇尾鹿背上将其割喉，鲜血飞落在雪地，他从摇摇欲坠的鹿背上轻盈跃下。C级的怪物不足以引起他的失控，监测手环显示状态一切正常，这也是指挥中心让他直接前往主城的原因。
“十分钟后飞船会抵达你的坐标位置，请确保周遭环境安全。”
“收到。”
初尧用手背在脸上抹两下，算是把血擦干净了。他半蹲下，将寂铁打造成的匕首插进雪地再拿出来，弹走黏连在上头的雪。干净的刀刃在雪的映衬下银光流转，初尧看得出神，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追逐光点跳动。
距离感受到气流变化的第三分二十秒，一辆鱼型的小飞船在初尧面前平稳落地。舱门向上升起，露出狭窄的内部空间。明亮的灯光瞬间将这片荒芜的地界照亮。驾驶员看起来跟初尧差不多大，正紧张地向外张望，看见蛇尾鹿还在抽动的尸体时面露惧色，反复催促初尧快点上船。
初尧将匕首收进工装裤后头口袋，三步并两步跳上副驾驶，老实系好安全带后，一块不算干净的灰色湿毛巾被递到他眼前。
“擦擦。”舱门缓缓闭合，驾驶员朝他做擦脸的手势。
初尧点头，他不确定这块毛巾是否本来就是灰色的，最终还是照做了。抹布有些湿冷，但传递的善意让他放松不少。
驾驶员在中控台上按下红红绿绿的按钮，握住方向盘时，他向初尧搭话：“我叫秋岛。你在主城很有名，他们说你一直独自出任务，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转头再次打量初尧，语气兴奋：“真看不出来！你连TOP级的哨兵看起来都不像——他们一般的肌肉一般都大得可怕，而你甚至——”
顿了顿，秋岛将视线从初尧脸上挪开，声音放低，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很漂亮。”
“因为我不需要。”初尧淡淡道。
“你的精神体呢？是猎豹那类吧？”他们的路程并不算长，秋岛似乎想在这十分钟内了解完这位特殊哨兵的所有信息，“可以看看吗？”
初尧皱起眉头，上薄下厚的嘴唇抿起：“它不喜欢见人。”
“哦，哦。”意识到初尧的不悦，秋岛终于安分下来，像才意识到对方的强大，他不太专注地操作眼前的驾驶工作。
飞船的速度很快，但在那么一瞬间，初尧捕捉到一团比夜更深的黑影在相对缓慢移动。黑影的面积几乎有半个主城的大小，是怪物们在组织进攻。秋岛也看见了，不过是通过飞船的监测仪。他握紧方向盘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初尧觉得自己听见了秋岛牙齿互相磕绊的声音。
“你会把他们都杀了，对吗？”
秋岛问，而初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飞船摇摇晃晃地在指挥中心顶层落下，初尧双脚踏在地面，走出两步后，猛然间又回头向绝望地趴在中控台上的秋岛。
初尧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我会努力的，再见！”
初尧的背影融进夜色中去，他的脚步总是很轻快。比起总是全副武装的哨兵们，初尧的衣着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城区里的任何一个居民——不，不是任何一个，还只能是没什么钱的那一个——不知道穿了多久的靴子在地面上咔吱作响，身上也只有一件黑背心和洗褪色的翻毛皮夹克，像是感觉不到零度的寒冷。
进入指挥中心后的回忆变得碎片般混乱。高频的警报声、突如其来的分组、很凶的队长、不堪入目的配合、惨烈的战况……以及，比往常更早陷入的狂暴状态。
疼痛是由内而外降临的，全身的经脉都干裂成枯枝，五脏六腑仿佛要从体内重新生长出来似的疯狂吸食这具身体里残存的温度和营养。
初尧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暗。又或许他根本没有睁眼——他不知道，也听不见声音，喉咙里血腥味满溢。本能驱使他攻击所有靠近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轻盈的风。直到熟悉的针头刺破皮肤，初尧才如获至宝地沉沉睡去。
水。
冰凉的水流。
血腥味消失不见。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初尧下意识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呼吸，包裹身体的水流同时锁住了他的喉咙，窒息的紧迫感过后，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种近乎于死亡的解脱感，而他沉溺其中。
“初尧。”
男人厚重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是非常好听的声音，也是初尧最羡慕的那种声音。
“初尧，你该醒了。”
醒？我睡着了吗？
我在水里——他怎么可以在水里说话？
初尧觉得晕头转向。
在那个声音第三次喊自己的名字以后，包裹着他的海水忽然退潮，而初尧像溺水的患者一样猛地张开嘴巴倒吸氧气。眼前的景象晃动，他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箍住了——是人，而非冰冷的镣铐。
并非熟悉的场景下，初尧猛烈地反抗起来，体内的暴动因子催促他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他反手抓住身后人的小臂，俯身狠咬上去，而后趁对方松动时回身想要以肘攻击。
海水再次涌入他的身体，但速度不够快，只是大幅削减了他肘击的力度。初尧听见身后传来闷哼，接着自己被翻转过去，男人以跪姿结实地面对面压在他身上，紧抓着他的双手，一边再次呼喊他。
无法动弹的状态下，初尧的精神绷成一根脆弱的弦——对方到底是什么？不可能有人能压制住自己，即使是哨兵，初尧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最强的一个。
怪物？
……怪物都会说人话了？
“为什么我进入不了你的精神图景？”像是为了印证初尧的猜想，对方提出了一个问题，用人类的语言和好听的声音。
初尧又获得了大口呼吸的机会，剧烈地呛咳起来，而身上的男人并没有因此减轻禁锢的力度。潮水退去，初尧终于看清那张远离于水面之上的脸。
男人漆黑的眼底隐约泛着蓝，如果刚才遏制住自己的海有颜色，大概也就是这样。他的鼻梁高挺，直通眉骨，浓密的眉毛下压，标致的嘴唇紧抿，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处于防备状态的正常人类。
“我……”初尧艰难地开口，喉咙像刀割，“一直……这样。”
接着，初尧看见男人充血状态的小臂上清晰地烙着两排鲜红的牙印，血液正顺着肌肉线条缓缓淌下。他的睫毛颤动，向上，又见到对方右锁骨下明显的一块淤青，胸口也有，腹部……呃，好吧，全身都是。也许是之前也这样朦胧醒来过几次，但初尧已然没有了那部分的记忆。
“对不……”
他没能说完就晕了过去。
似乎也不是晕过去，因为醒来时，初尧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神清气爽？
——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初尧睁眼看向窗外的极光，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像确认自己的零部件是否都还在似的，在自己身上到处揉揉捏捏按按。接着，他抬起左手想要通过手环确认时间，却又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回到基地的，只得作罢。
但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没有做任何的梦，没有感到疼痛或恐惧，在初尧开始哨兵工作以后，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应该睡了一个好觉，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睡过好觉的感觉。
是因为那个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初尧回想起那双仿佛夜海一般的眼睛，心忽然怦怦跳动。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揉自己的头发——难道是我变弱了，单纯被他打晕了？不，不。可能只是这次真的太累了，本来之前就很久没睡好……
“叩叩。”
房门被敲响，以为是送餐的人，初尧便喊着让对方把餐食放在门口。没想到话音刚落，自己的房门竟然直接被打开了。
“我看手环数据显示你醒了，可以进来吗？”
“啊？哦。你、你进来吧。”
前一秒还在想的人，现在突然蹦到自己面前来，初尧莫名有些慌张。眼前站直的男人比他预想中更高，几乎有两米。如果是他之前在下城区的宿舍，这人应该得折腰进来，肌肉也得切掉起码一半再进来。
说完他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烤肉的香味切断了初尧不满的情绪。牛排、五花、烤肠和连鸡皮都被煎得焦脆的切块鸡腿肉拼盘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口水差点要从嘴角流出来，初尧盘腿坐在床上，伸直了两条手臂向对方索要那份餐点。对方却将盘子放在了靠近门口的圆桌上，转手倒了杯水递给初尧。
“先喝点水缓缓。你睡了两天，直接吃东西对胃不好。”
“我的身体没关系的。”初尧盯着那盘肉，两口将水喝光，“我想吃肉。”
“知道，所以给你拿过来了。”
男人将盘子端在手里，顿了顿，他将盘子向左移，就见到初尧的眼睛也向左移；他又将盘子向后移，就见到初尧整个上半身也跟着向前倾。
一声轻笑将初尧拉回现实，他的耳朵倏地变红，怒目瞪向对方：“你干嘛啊！”
“我可是差点被你咬破了动脉，这点报复不算什么吧？”男人终于将烤肉递到初尧手里，一边说道。
初尧想要大快朵颐的心情再次被打断，他蔫巴菜一样夹起两片猪五花塞进嘴里，缓慢地咀嚼后，小声道：“对不起。”
“放轻松，不是来怪你的。”对方在他床边坐下，悠哉地挽起蓝色衬衫的袖口，不经意露出了一点牙印，“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无法进入你的精神图景了吗？初尧。”
“在我清醒状态下，你是可以进入……一点的？”初尧不太确定地回答说，“但狂暴状态下肯定不行。”
“那等你恢复好来找我。”
“我恢复好的时候就又要出任务了，来不及。要不现在吧？”
“现在不行。你的精神还没有完全稳定，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我不会受伤的。”初尧放下已经半空的盘子，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将腿和手都伸直后三两下撩起衣服裤腿，露出满是深深浅浅疤痕的皮肤，“你看，我杀了那么多怪物，伤口也不过就这么点，而且很快就会愈合的。”
“……初尧。”
“嗯？”
“不是只有看得见的才叫伤口。况且你——”他没有说完，视线落在初尧的疤痕上。
初尧看着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初尧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我叫段游生。你在主城区期间，我会负责你的疏导工作。”
“段游生。”初尧重复道，包住自己的那只手结实而温暖，他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认真地说，“好的，谢谢你。”
向导。
一个可以替我做疏导、让我变得跟其他哨兵一样的向导。
懵了几秒后，初尧突然跳下床，抬头望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段游生，金色的眼睛瞬间圆得像夏威夷果，握着对方的手收紧：
“你是向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