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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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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一直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和偶尔做自己喜欢的事。真是怪了,生命不是用来享受的吗?怎么总是在受苦呢?
只有这种时候朗牧觉得自己恋痛还挺有用的,至少在生活对他重拳出击的时候他还能挑衅地说一句:“不够爽。”
别墅里的两人已经警惕地朝门口走来,朗牧抬腿想跑,身前的唐冲把他挡得严严实实,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咔嚓一声,门开了。
朗牧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房间里的光亮从朗牧背后散发出来,照亮了正对着光站的唐冲。
徐川的声音依旧温和,他故作惊讶:“啊,小牧?怎么来了也不讲一声,”徐川又抬眼看看唐冲:“额......您有什么事吗?”
唐冲不动神色地垂眸看了一眼发抖的朗牧,淡淡地对着徐川说:“没什么,路上遇见这个小家伙站在您门口一直不敢进去,我过来看看。”
徐川眯了眯眼。
一直站在门口吗?
血管收缩,导致朗牧的脸没什么血色。他低着头转身:“小徐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擅自过来打扰你的......”
徐川身边那位制片人资历挺老的,这行里头黑的白的多多少少都见过,他看一眼朗牧又看一眼徐川,意味不明地哼一声,语气略显讥讽:“徐老师快给人家讲讲课吧,大晚上过来也不容易。”
朗牧这时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向那位制片人,嘴比脑子快:“我录音了。”
徐川和制片人齐齐愣了一下,徐川先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像是很失望般:“小牧,是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朗牧微微转头,抿了抿唇。他暂时不想骂偶像。奈何那个制片人持续挑衅:“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守规矩,你是觉得你很聪明是吗?你看看你发网上有人信吗?”
朗牧歪歪头,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从刚刚到现在您和小徐老师也没说什么呀,这么紧张干什么,还是说在见我之前你们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制片人黑了脸,徐川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朗牧背上一颗一颗的汗,他觉得眼前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彩色雪花在飘,眼睛看到的已经没有办法在脑子里清晰地成像了。
他后悔了。他不该这么着急的去反驳,他有什么资格去和徐川争论,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所求,谁没有阴暗面,徐川不过是和制片人调侃了他几句,和他做的那些羞耻的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偶像还是那个偶像,只有他是在阴沟里连滚带爬可怜巴巴求关注的老鼠。
认命般地,朗牧举起手机,强撑着露出笑容:“好啦,别生气,我开玩笑的,若是小徐老师能在私底下提起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唐冲一直站在朗牧身后,双手抱胸,看着眼前发生的种种,轻笑出声。
朗牧胃里一阵痉挛。
妈的这人怎么还在,跟他有什么关系。
唐冲慢悠悠吐出一口气:“既然没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徐川很友善:“谢谢你,有空来玩。”
唐冲回头看着朗牧,看见他后脑勺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了。
“嗯,一定。”
唐冲走后,那位制片人不屑地哼一声,和朗牧擦肩而过,也走了。
徐川还是和朗牧站在门口,带着浅笑,没有让朗牧进屋。
被徐川这样看着,朗牧觉得自己在裸奔,为了防止这辈子的脸都在这里丢完,朗牧主动开口:“很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了,等您哪天有空了我再来!”
徐川看着朗牧落荒而逃的背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留个神看了眼对门紧闭的大门,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恶寒。
走到这片人潮汹涌的路上,朗牧觉得,似乎比白天还要吵一些。人们匆匆路过他,马路上的车也匆匆路过他,没有一辆是来接他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在等他的。
对面的大楼上投影着斑斓的动态海报,是关于徐川那本小说的宣传以及【完结一周年】的庆祝。朗牧点开手机,发现自己发布的最新的那篇文章多了一个点击。不知这个点进去的人会不会也在街上和他擦肩而过。
习惯性地,朗牧点进平台里徐川的主页,新书仅仅更新了几千字,但阅读量已经破万,徐川随手发的博文,哪怕只是一棵草,都会有人评论:【是大大新的灵感吗?】
朗牧觉得很搞笑,他多想来个人也能如此过度地解读他,歌颂他的一切,美化他一切的不堪,再冠以至高无上的名誉,美其名曰“忧郁的神诞生了”。
手机叮铃铃响了,是老板打来的。
朗牧麻木地接起来:“......喂?”
几乎是一瞬间,朗牧就把手机拿远了,侥幸保住耳朵没有被吼聋。
感谢呼啸而过的车车,老板吼得再大声,朗牧也是听不见的。
肩上的包滑落到地上,朗牧蹲下去,手机哐当一声倒扣在地板上,嗡嗡地响。
双手无力地向前垂下,朗牧把头迈进手臂里,耳朵轻微摩擦大臂内侧的衣服布料,于是周围一切的声音都变得嗡嗡的。
好蠢。
有那么一个瞬间,朗牧觉得自己可能要蠢蠢地过一辈子了。
手机没声音了。朗牧完全没听见老板讲了什么,但其实听不听意义不大,老板不会告诉你错在哪里,不会给你修改的建议,甚至不会给你改错的机会,他只知道你的过失影响到他们赚钱了,然后围绕这一点疯狂输出。
朗牧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公司加班,他就想安安静静地吃饭,想拉屎,还很想被打......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蠢的人,如果别人跟他说“我梦见自己被打很开心”的话,他估计都会皱着眉嫌恶地嘲讽一句:“死变态,离我远点。”
如果,如果,不止是在梦里就好了。
朗牧猛得站起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突然有些惊慌地左右看了看,总觉得人群中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顾不得蹲麻的腿,朗牧捡起手机和被弄脏的包,有些踉跄地朝前奔去。
身后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追他,朗牧不敢回头看,也无法抬头看清前面的路,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脚没有规律地踩在石板地上。
陌生的路突然变得熟悉,朗牧喘着粗气抬头,发现他竟又跑回了徐川的家。离开时还亮堂堂的房间此刻只剩下了二楼微弱的光。
朗牧拖着重重的双腿,慢慢靠近,他听见屋内传来的上不了台面的声音。
是梦吗?不是梦对吧?
这一次是现实对吗?
朗牧的身体开始痉挛,精致的面孔通红,表情逐渐狰狞。
仿佛神经都开始充血肿大,朗牧大力拧开了门把手,他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锁了的门会被轻而易举地打开。
以前来徐川家他都只是在一楼晃悠,没有去过二楼,但他就像是很熟悉这里一眼,脑子里有一个没有眼白的人把地图展开给他看,他顺着那条标红的路线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那个房间。
空气里的味道不算好闻,混杂着汗水味和粗重的呼吸声。
从来都温柔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嘶哑扭曲。
“苦着一张脸干什么,笑一笑,笑起来才更像他。”
朗牧定在房间外,听着这句暧昧的话,瞳孔开始扩张。
他真是爱死徐川了。
朗牧没忍住笑出了声,奈何房间里的人太过动情,他们没有发现朗牧已经站在了门外。
朗牧随手拿起柜台上的花瓶,一步一步朝房间内走去。
透过门缝,朗牧看见徐川背对着门端坐在一把昂贵的沙发椅上,他的怀里还坐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人,在朗牧看过去时,那人也定定地朝他望来,原本情动的双眼被恐惧覆盖。
徐川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过去时,朗牧早已高举起手里的花瓶,对准徐川的头砸去。
和无上的荣耀说再见吧。
哐当一声,徐川抬起手肘,挡住了砸下来的花瓶,碎片混合着血珠散落到地上。
受惊的男孩儿跌落到地上,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徐川再也无法维系那副友善的面孔,他低吼:“滚!”
那男孩儿忙不迭就跑了出去。
朗牧抽出手,挥着拳朝徐川打去,男人却灵活地躲开,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吩咐道:“带人上来。”
保镖很快就从大门进入朝楼上赶来,朗牧瞪圆眼睛,脑海里叮的一声,他猛得一甩头,如梦初醒般,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胸口剧烈起伏。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朗牧大力挥开徐川抓住他的手,大门走不了,他便直接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背部重重地摔在空调外机上,朗牧被颠了一下,滚落着摔在草地上。
“唔!”
朗牧咬破嘴唇,脚好像扭到了,摆不回正确的姿势,只能歪着站起来,但很奇怪,朗牧并不觉得痛,只觉得那里冰冰凉凉的,背上也是,他分不清到底是流血了还是单纯衣服划破了。
朗牧歪歪扭扭地往前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和自己说:“让你一天到晚打自己,现在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肾上腺素飙升,朗牧居然就着歪歪的腿跑起来,他甚至觉得有点可惜,不管是现实他自己打自己还是在梦里被唐冲打,那种疼痛是切实可感的,带着滚烫的温度的,如果他能感受到的话,或许还能更兴奋,也能跑得更快了吧。
嗒嗒嗒。
耳鸣声盖过了脚步声。
朗牧艰难地抬起头,这里是独栋别墅的后墙,旁边就是唐冲的房子。
屋里没有开灯,一楼的窗户也开着,朗牧仅犹豫了一瞬,就踩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走过去了,他想,这里应该没人。
刚躲进房间,穿着一身黑的保镖就从外面跑进来了,他们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朗牧的声音,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开始向唐冲的别墅区靠近。
朗牧靠在窗户底下的墙壁上,双手颤抖着捂住了嘴巴,憋红的眼眶挤出了一滴泪。
砰砰几声,原本快要走上台阶的几个保镖突然惊呼一声,倒下了。
朗牧放了一只手在胸口上,他张着嘴大口呼吸,往缝隙中看去,好像是楼上的方向,几根带着麻醉剂的针准确无误地发射,扎进了向房间入侵的黑衣人。
没多久,那群追着朗牧出来的人就全部倒下了。
朗牧却在此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房间里有人。
他终于理出一根思绪,把整件事想了一遍。
上了锁却能打开的门,没有开灯的别墅,正好打开的窗户……
咔哒一声,楼上的门打开了。
男人手上攥着一根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却折射出银光。
“呜……!”
朗牧没忍住发出一声泣音,指甲边渗出血丝,迟来的钻心的疼开始顺着脚上的神经蔓延,他转过身,奋力朝门口爬去。
他听到男人轻笑了声,下一秒,大门砰得一下关上了。
屋里漆黑一片,朗牧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蜷缩起身体,止不住地抖。男人每走一步,铁链就刮一下地板。
朗牧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可随着男人的靠近,他的尾椎骨却一阵酥麻,小腹也开始收紧,指尖轻颤的同时却又带着麻麻的冰凉感。
唐冲在颤抖的人面前停下,他垂眸看了朗牧一会儿,哐当一声把铁链和手里的棒球棍扔了,两样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把朗牧最后一丝逃跑的力气都压没了。
被恐惧淹没的人身体很软,唐冲俯下身托起朗牧的脖颈,将最后一只麻醉剂扎了进去,看着人渐渐脱力,哭声渐渐减弱,唐冲把朗牧完全抱进怀里,轻拍着那颤抖的脊背,似是安抚。
“为什么……”
朗牧用气声说着这句话,唐冲的声音倒是悠扬:
“在梦里见过我这么多次,不想见一见现实的我吗?”
在彻底睡过去之前,朗牧看见的,是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依旧闪烁着幽光的眼睛。
和梦里那片黑色的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