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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教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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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柴意乡哪能听温冕的鬼点子。
他该上课要上,该问问题要问,下课主动去找钱丽,说老师你能帮我看看这个作文的问题吗。
钱丽正处理年级前十的突破冲刺,抬起头盯他一眼,像一瓢凉水浇下来。他心里又气又难受。
怎么办。
柴意乡心里突然闪过郑澳的那句话:以后有问题,还可以去问原来的老师。
去找江周吧。
是郑澳说的,不是他自己想的。
103.
江周现在教文科班,晚自习排队找他分析试卷的学生,女生居多。
柴意乡站在一排说说笑笑的女生中间,个子也高出一头,让整个队伍显得很不和谐。
温冕路过看见他,都要笑他几句:
“柴子,怎么回事?”温冕依然很贱,“来我们班体验生活?”
柴意乡:“自己滚吧。”
温冕看完柴意乡的笑话,拍拍他的肩膀,滚了。
柴意乡依旧僵硬地排在队伍里,感受到队伍前后投来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
前面那个终于走了,他心想。
向前走一步,把卷子交给江周,紧张地说了声江老师好。
江周刚刚帮前一位学生改好卷子,伸手把答题卡递还给她。
然后转头——
“柴意乡?”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放下笔问。
他并没有立刻去阅那份42分的考试作文,而是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无措的少年。
就是这一眼让柴意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又开始崩解。
柴意乡很紧张,紧张得莫名其妙。比他站在教室里接受全班审视更甚,比面对钱丽更不安。
所以他说不出话。
“怎么了?”
柴意乡低着头:“江老师......这篇作文,能、能帮我看看吗?”
江周听完他的语无伦次,抿唇笑了笑。
“请坐。”
104.
江周给他讲下定义,讲除了站队和折中还能怎么写。
熟悉的红笔在作文纸上勾勾画画,让他分了神。
总是这样,他记得之前自己在语文课上一半时间打瞌睡,剩下一半时间就看着江周靠在讲台边说话的样子。
此时此刻,他努力集中注意力,但大脑里依旧一团浆糊。
眼睛看着那只红笔在他原始图腾一样的字迹旁留下一行行批注,柴意乡心跳得飞快。
后面排队的女生不耐烦地问,这人是谁啊?是我们班的吗?怎么作文这么多问题?
柴意乡一愣,愤愤地往回看。只见女生一头乌黑长发,流顺垂落下来,戴着玉镯的手掩在嘴边,傲气地瞪了柴意乡一眼。
一股无名火混着难堪烧起。
闭嘴行不行。他在心里骂道。
江周分析结束,抬眼问柴意乡:“听懂了吗?”
柴意乡看着卷子上俨雅漂亮的字体,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嗯。”
他走出办公室,才发觉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
一是因为自己紧张,二是因为后面学生烦人。他靠着办公室外墙,肩膀垮下来,手抓着卷子。
他想,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学语文。
105.
话说着轻巧,柴意乡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和刘一怡的关系越来越熟。刘一怡催他做完作业对答案,却总看见柴意乡对着语文卷子发神。
刘一怡:“你又盯着这篇作文看了一节自习课了,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关你什么事。”
“你不是说这节课定时做大题吗,我等着和你对答案耶。”刘一怡用笔点了点她桌上放的套卷,“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作文?”
刘一怡套到了他的话,他也读了她给的书。
几乎已经觉得自己恶心透顶的时候,柴意乡还是去找了江周。那个问题简直太越界,越界到丧失体面。
可是他告诉他,情动于衷,心真意切,不能叫作恶心。
人有爱人的本能。
105.
分班之后,老师办公室也被重新安排一遍,从按学科划分变成按任课班级划分。
江周的办公室所在的三楼没了年级领导,整间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开始随意起来。
这不太好。
比如,八班的数学老师,烟瘾极大。以前还收敛些,只在天台抽,现在干脆叼着烟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散发出一阵恶臭,丝毫不顾来往学生的侧目。学生们都讨厌他,叫他华子哥。
华子哥甚至敢手里夹着没掐灭的烟去八班守自习,大剌剌往教室门口一站,身边还冒着青烟。走廊上学生都要掩着鼻子避开走。
柴意乡偶尔碰巧路过三楼,看到华子哥和江周走在一起,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温冕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俩关系还不错。”
柴意乡:“?”
柴意乡:“为什么?”
温冕没他的追问产生疑惑——毕竟他温冕每天单方面对柴意乡输出的话题数不胜数,兄弟突然对某个老师的社交圈产生一点研究心理,随口解答一下也不费他口舌。
“大概华子哥除了抽烟招人恶心,人其实还行?”温冕说着便装模作样地抬起手来扇了扇空气,“三楼办公室里全是神人,咱们班小江老师也没那么纯良。”
“?”
“哦,这你又不知道了吧,”温冕抱着双臂枕在脑后,“最近我们班的人听语文组其他老师说,他好像还挺喜欢喝酒的。所以这两位,各自精专嘛,说不定还有共同语言呢。”
柴意乡心烦意乱地抬了抬眉毛。
这事他知道,比温冕、四班的学生们都清楚。那酒气曾近在咫尺,带着寒夜的冷风和悲伤。
温冕语调平平的,大有事不关己之态:“不过这也正常,成年人谁没点消遣?不影响其他人就行,比如——别、在、学、校、抽、烟。”
他们两个走在三楼,突然闻到一股烟味。
“卧槽。”柴意乡心里一紧。
“卧槽!”温冕下意识回头看。
“说曹操曹操到,”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快跑!”
106.
背后就是华子哥,简直了。
两人立刻转身,拔腿往楼梯口狂奔。温冕体力不好,跑两步就上气不接下气,而这货居然还能一边喘着一边讲话:“对了,柴子,还、还有件事,简直猎奇。”
柴意乡:“说。”
他们跑上四楼,温冕的手搭着柴意乡的肩膀,笑得喘不过气:“不说了......太猎、猎奇了。”
神经病吧,开了话口又不讲。
“有多猎奇?” 柴意乡把他从身上推开。
温冕的气稍微顺了点:“猎奇到,我已经完全打消以后当老师的想法了。”
“什么意思?”面前人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又和江周有关?你不会暗恋他吧。”
温冕死活想不到这话能从柴意乡嘴里讲出来,被气笑了:“柴意乡你个吊人怀疑我性取向?!我......”
他压抑住怒火,镜片后眼睛一转,笑眯眯地说:
“......我知道了,肯定是柴哥心里对我生出了多余的情感,吃醋了,对不对?分班之后我老提别人,冷落你了?”
“......”
柴意乡被这倒打一耙弄得语塞,只能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温冕故作心疼,学着柴意乡的句式、说得来劲:“柴子你不会暗恋我吧?你是直男吗?”
“闭嘴行不行,”柴意乡白他一眼,“不说算了。”
眼看玩笑都差不多了,温冕占了上风,见好就收:
“不开玩笑了,说真的,特别猎奇。”他眼镜上闪过一片反光,“你知道,我们文科生就业不太行,我本来还打算以后也走教育路线的。结果这事,第一次让我意识到教资是多脆弱的东西。”
107.
“教资?”
“对,教资。”
温冕说,江周原来不是教我们这一级的,你知道吗,他本来带高二年级,结果有个女生喜欢他,给他写情书,闹得还挺大,好在最后查验出来他什么也没做,否则差点没教资了。
柴意乡脸色瞬间苍白。
还好此刻是晚上,两人在楼梯间里躲着讲小话,温冕看不出任何异样。
“很恐怖啊。”温冕叹了口气。
很恐怖啊。柴意乡在心里跟了一句。他想起跨年夜江周醉眼朦胧的疲惫,还想起那句“就当你没有遇见我”的仓皇。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所以,你怎么知道?他自己说的?”
温冕摇摇头:“四班的问题,语文课代表楚风青在□□空间里乱发言叫江周老公,被人截图发给我们班主任曹建兴了。”
楚风青?他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他在语文办公室排队时,那个不耐烦瞪他的漂亮女生。
原来她叫楚风青,还是科代表。
“她一直都这样,网上口嗨,见个顺眼的都能叫老公老婆妈妈宝宝,也未必真有那意思。”温冕耸耸肩,“不过这次撞枪口上了——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跑去告状。曹建兴把她叫办公室去严肃批评教育了一顿,听说话很重。
“就是那时候,他拿江周以前的事举例子,警告她注意言行,别害人害己。”
“所以说,”温冕啧啧两声,靠在墙上,“长太帅不适合当老师,我得共勉。”
这段对话的落脚点居然这么戏谑。
柴意乡的脑神经被温冕的升华总结句松了绑,如释重负,反常地打趣说:“你共勉什么。”
108.
楚风青被叫到曹建兴办公室那天晚上,曹建兴皱着眉头说,你的行为影响很坏,我看你别当语文课代表了。
女生一下子慌了:“噢不......曹老师,我真的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别革我职行吗......”
曹建兴面色沉重:
“玩笑?楚风青,有些玩笑开不得。这种事情有先例。
“我告诉你,这不是小事。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往轻了是思想不端,往重了说,是会损毁老师的声誉甚至职业生涯的?”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低头认错的学生。
“你们江老师,以前在别的年级,也是因为学生的一些不当言行,禁止参与评优不说,差点影响到工作了。这还是查清楚了,没什么实质问题的情况下。要是真有点什么,你想想后果?说话做事,要懂得分寸责任,不要害人害己。”
“我......我没有要害江老师,”楚风青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我就是觉得......觉得他讲课讲得好,人也好,就、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你觉得是随口,身边人不一定这么觉得。”曹建兴叹口气、摆摆手,“行了,这次先给你记着,语文科代表暂时还让你当。你自己写一份检讨交过来,深刻认识错误。还有,把你那些胡言乱语的社交动态都清理干净,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