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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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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锦曜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位于顶楼的寝室时常会吸引经过的鸟类在阳台歇脚,留下一串高亢的叽叽喳喳再扑棱着翅膀飞走。
他盯了从床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半晌,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8:23。
但今天是正式开学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俞锦曜把手机扔回原位,翻了个身又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时,一股饭香首当其冲地飘进了他的鼻腔。
“......”俞锦曜盯着手机屏幕正中的“12:31”,对自己的睡眠质量感到了一丝佩服,翻身下床。
“你醒了啊,”陈松听到这边的动静,翘起板凳探过头来,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的。
“我们三个刚去校门口那家特别多人的炒面摊打包的,不知道你喜欢吃啥就按最基础的来的,”他指了指俞锦曜桌上那个袋子,“或者你想点别的外卖也成,反正新学期买三送一你这盒免费的。”
“没事你按四个人摊吧,我转你。”俞锦曜匆忙刷了个牙,拉开椅子三两下拆开了打包盒,一大份炒面还冒着热气。
“有你们真好,”俞锦曜发出了和陈松一样含糊不清的声音,“买饭还记着我。”
“对了你看选课结果没啊,十二点出的来着。”陈松依旧含糊不清。
“哦!忘了。”俞锦曜把嘴里的煎蛋咽了下去,打开了电脑。
金安大学有着一套极其让人痛恨的选课机制,不靠手速纯靠赌。
俞锦曜老早就听赵岚抱怨过他们学校抢课有多烦,要不断刷新不断输验证码。听他倒完苦水之后俞锦曜跃跃欲试,扬言他一定会每门都抢到再回来炫耀的。
然而事实是——
【Hyperion: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Hyperion:这学校课不是抢的,是特么投点然后抽签!】
【Hyperion:而且学长学姐们说其实投多少影响不大看得最多的还是运气[白旗][白旗]】
【Aaa赵哥球鞋批发:那你自求多福吧】
投点截止的当天也就是昨晚,俞锦曜不断计算着选课人数与限制人数的比例,精心分配着手上稀少的点数。
现在倒苦水的人变成他了。俞锦曜给赵岚发了张截图,不忘吐槽说这点数抠得像一张劳斯莱斯五元优惠券一样。
热门课程的选课人数还在不断上涨,看得人烦躁又紧张。俞锦曜实在不愿再重新分配一次点数,按了保存便啪地一声盖上了电脑。
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俞锦曜嘴里叼着筷子,抖着手点开了选课网。
选课结果一栏中的课表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干干净净,只剩两三门专业课贴心地留在原处。
“......我课呢?”
身后的林子奇像见到救星般抱着电脑蹬蹬蹬跑了过来,向他展示了同样空荡荡的课表:“刚我就很想仰天长啸了,但那会儿你还没起,我只能强忍悲伤吃炒面。”
俞锦曜心里稍微平衡了些,但他很快就坐不住了。
“凭什么他一门没掉!?”听完林子奇对全寝的选课概况描述后,俞锦曜一脸惊诧地转向了斜对角。
一门没掉的江年早吃完了炒面,正戴着耳机打游戏,键盘被他按得噼啪作响。
游戏似乎到了关键阶段,江年一言不发,直到带着胜利两个大字的结算画面占据了整块屏幕,他才摘下耳机转了过来。
“可能我人品比较好。”
俞锦曜拧着眉很想问他在阴阳谁人品不好呢,但又见他带着惯常的微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在开玩笑还是话里有话,附和了两句又继续吃起了被冷落一阵的炒面。
第二轮补选很快开始,这一次又回到了手速局。俞锦曜和林子奇整个下午都黏在电脑前不断刷新着剩余人数,整个寝室分外安静,唯有鼠标点击声与偶尔夹杂其中的几声哀嚎与怒骂。
输完最后一个验证码,俞锦曜看着屏幕中央亮起的选课成功,整个人脱力般地倒在了椅子上。
他双眼仿佛无法聚焦一般,呆滞地扫视了圈整个寝室。
林子奇还在焦头烂额地抢课,江年十分悠闲地打了一个下午的游戏,陈松只掉了一门,花了几分钟随便补了个也十分悠闲地玩了起来。
俞锦曜活动了下脖子,往寝室群里发了张选课结果的截图,“诶你们课表都长啥样啊,我终于选完了。”
江年这局打得顺风,切屏出去截了个图。
俞锦曜低头研究起了对话框里弹出的几张花花绿绿的图片。
除了专业必修课,四个人竟然没有一门课是重合的。
俞锦曜心想这下以后翘课都没人通风报信了,又摇摇头批判了下自己怎么就开始想着翘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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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第一堂课,是周一早八的一节水课。
起床困难户俞锦曜按照军训时的惯例让室友们不用等他,自己磨蹭到正式铃响起时才堪堪踏进教室的门。
不大的教室座无虚席,乌压压一片全是黑色的脑袋,有的人趴着,有的人无精打采的脸被电脑屏幕的光照着,甚至教室最后还站了好些没找到座位的。
老师还在讲台上整理设备,门口不断有迟到的学生小跑进来。
俞锦曜强行压下了抽搐的嘴角,再度扫视了一圈教室企图找到一个空位。
第一排中间倒是还有个,旁边坐了个一头松石挑染的哥们正在趴着睡觉。
俞锦曜稍微松了口气,心说第一排就第一排吧,总比到后面站着好。
等等,松石色挑染?
俞锦曜刹住了步子,和刚好抬起头来的江年对上了视线。
“......”
他和江年的关系是有所缓和,但这也不代表他想在江年旁边挨着坐两个小时吧!
而且还是第一排!
但真的只剩这一个位置了,难道真的要去后面罚站?
俞锦曜眼神又瞟到了教室最后,陆陆续续有同学抱着书包席地而坐了。
他看了眼自己才换的裤子,嫌弃地撇了撇嘴。
江年倒不知道俞锦曜内心在天人交战些什么,打了个哈欠掏出了电脑。
他刚点开教学网,上方便传来了一道讪讪的声音:“你旁边那个位置有人吗?”
江年转过头,俞锦曜正堆笑看着他,似乎因为一路小跑的原因额发有些凌乱,有几簇还直愣愣地翘在半空。
江年没说话,拎着书包起身让他进去。
“谢谢谢谢。”俞锦曜忙不迭道。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打开了麦克风,开始中气十足地从欢迎新同学一路扯到如何做好人生规划。俞锦曜抽了张纸擦了擦额角的汗,打开微信回消息。
刚在路上跑得太急,他才发现陈松在群里艾特他一连发了好几条。
【陈松:@Hyperion 兄弟今天没法给你占座了】
【陈松:这教室挤得像马上要跨年倒计时了】
【陈松:或者你敢坐第一排的话可以坐jn旁边他那儿还有空的】
俞锦曜心说嘿这不巧了吗,歪打正着还真坐过来了。
【Hyperion:已落座】
【Hyperion:为了不站着忍辱负重坐第一排了】
夏末的气温依旧偏高,教室里密度极高的人群又将闷热感推向了巅峰。空调还在朝外吐着并不凉爽的风,俞锦曜在老师洪亮的声音里头越来越低。
都大学了,难道谁还抽我回答问题吗?
俞锦曜咚地一声睡倒在了电脑屏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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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大学了,怎么还搞这些?
俞锦曜左脸上还有被手臂压出来的红痕,就这样和江年大眼瞪小眼。
他被人戳醒的时候整个人警铃大作地就差直接站起来了,高中的条件反射让他下意识以为被点名了,而残存的一丝理智又告诉他你已经毕业了。
被话筒放大的催眠魔咒不见了,安静的教室此刻格外嘈杂。江年就在这喧嚣的嗡嗡声中侧头看着他。
难道是下课了?怎么没人走?江年看起来也挺困的,难道他也想睡觉戳醒我来给他放风?
俞锦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浆糊般的大脑运转着逐渐偏离正常值。
“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
俞锦曜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呢,江年赶早八路上被小电驴撞坏脑子了?
“老师说教室里睡觉的人太多了,让同学们就近相互介绍熟络一下活跃课堂气氛,也方便之后小组作业组队。”江年看俞锦曜呆楞的样子,怕他真把自己当智障了,慢悠悠开口解释道。
他其实懒得把俞锦曜叫起来再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但无奈第一排的确不是个好位置。
俞锦曜在一句话里精准地抓到了“睡觉的人太多了”这个重点,窃喜还好自己不是个例。
这种向已经认识的人自我介绍的活动和有些人一起,比如赵岚,一定挺好玩的。俞锦曜可以和他从东扯到西,给自己安二十八个假身份,一直聊到老师说停也还能在台下继续用眼神讲小话。
但这个“有些人”的范畴里,显然不包括半生不熟的江年。
俞锦曜显然不可能真的正儿八经地对着江年自我介绍,太傻逼了,江年也同理。
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
“你觉不觉得这老师讲话很像老王啊?”
这是他第几次主动找话题和江年聊天了!江礼貌同学不是都说你情商很高很能和人谈笑风生吗?!
“是有点。”
老王,全名王林,是俞锦曜的高中语文老师,同时也带江年所在的文科尖子班。
“也不知道哪个神人给我们班排的课,从高一到高三每学期都是周一第一堂语文,就跟这节课一样。这个一周最困的时候谁能忍得住不睡,我好几次睡着了被老王点起来,同桌就你刚那样戳我......”
江年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模仿老王点名的语气,突然发现他左脸脸颊上有一颗小痣。
“你不觉得很吓人吗?”俞锦曜见他没什么反应,暂时中断了模仿秀。
江年耸耸肩,“我以前上课又不睡觉。”
他又补了一句,“现在也没睡。”
“......”
“你可以继续睡了,这个老王看起来不会点名。”讲台上的老师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继续滑起了PPT。江年转回了身子,敲了下键盘。
俞锦曜瞄了眼他的屏幕:“游戏继续”。
难怪好学生上早八水课没睡觉,坐第一排打游戏来了。
不得不说老师的法子确实有效,俞锦曜完全清醒了再没犯过困。
微信里有个群聊一直在刷新消息,是依旧活跃的高中班群。班上的同学在里面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大学新鲜事,有说自己crush了哪位帅哥的,有吐槽室友打呼噜的,还有哀嚎早八灭绝人性的。
俞锦曜刚想打字说高中六七点到校咋起的,突然想起自己半小时前也在酣睡,连忙又义正词严地附和上了。
下课铃响,老师准时关掉话筒,俞锦曜把电脑塞进书包便跟在江年身后冲出了教室,猛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上午的课表满满当当,一行人在拥挤的教学楼里穿梭,又被堵在了只能靠挪着走的道路上,顺着人流匆匆忙忙赶往下一个教室。
“不知道谁设计的这种十多个人一排的座位,我上节课找到的那个位置在正中间,想进去坐着一串人都得起来让我,搞得我下课都不敢出去上厕所!”
陈松还在吐槽上节课人满为患的教室,俞锦曜揶揄他不敢坐第一排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此时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教室里已经满了一大半。俞锦曜从手机里抬起头时其他三人已落座,给他留出了最外侧的位置。
俞锦曜盯着江年的侧脸,嘴角又抽了起来。
行吧,再坐他旁边两小时。
高数课的进度拉得非常快,即便是面对初入校园的大一新生,老师也没有作过多的寒暄与介绍,没多久黑板上便已满是密密麻麻的板书。
俞锦曜在平板上唰唰地记着笔记,还分神瞟了眼笔杆子快挥出残影的江年,心下感叹了句不愧是文科生的手速。只这一下时间,老师已抄起了黑板擦,他又慌慌忙忙赶在一行行式子变成飞扬的粉末前拍了张照。
十二点下课铃响起,俞锦曜双眼木然地随着人潮涌进了摩肩接踵的食堂。
直到回到寝室瘫在床上,俞锦曜才终于浑身卸力地长叹了口气。整个寝室都静悄悄的,就连军训时一天午觉没睡的江年也蹬着梯子爬上了床。
俞锦曜两眼一闭,昏睡过去前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为什么上了大学也这么累啊!